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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一颗波西米亚的心出发
1.3.39 不爱那么多
不爱那么多

清早开车上班的路上,无意中被汽车CD中传来的一首老歌吸引,“不爱那么多”——那个声线动人的女主持人在电波里说。

塞车的间隙,有些无聊,于是任由情绪、身体在潜意识地往一个地方倾斜。

一个动人的声音在唱:“别人的爱像海深,我的爱情浅,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长,我的爱情短……”

空洞中我无法捕捉那些敏感的提问。

突来的歌声用丝丝缕缕的触角,像一只空气中的章鱼,顺利地俘虏了我。方向盘继续在我手中,车融入茫茫拥堵之中。在密封的车内,一个人的世界,我抓住旋律,小声哼唱:“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身体越来越轻,想起久违的爱,那些曾让我少女时代视若超越生命的爱,原来,只要一点点,不多也不少,才会淡淡,像一只鲜柠檬,成为永恒。然而我们当初都做了不顾一切,飞蛾扑火一般的投入,骄傲地拒绝,任性地坚持,爱着,失败着,无法逃离那个美丽的陷阱。

深陷其中,多年后才明白:囚禁我们、俘虏我们、伤害我们,甚至欺骗我们的那个罪魁祸首,原来是爱。

爱人是一个多远多久多发烫的印记。有些爱,让人一生都在忏悔,都在愧疚中不安。

“女人是抽出亚当的一根肋骨造成的,她靠近他的胳膊以求保护,靠近他的心以求爱情。”英国人这样说。

在长长的一生中,我们曾辜负过多少爱人,爱其实是女巫的蜜糖,甜腻的味觉下有时我们看不到莓素正悄悄发芽。

年轻时,任性的爱让人自私,被另一个人长久地宠着,关爱着,滋长着,渐渐我们不像情人却更像亲人。跨出丰衣足食的那扇门,我不知道,我裸露的脚底下,失去庇护的娇嫩的皮肤会被锋利的碎石、铁屑划破,鲜血淋淋。

然而我还在任性地往前走,把盲目当作自以为是的勇气,把宽容当作累赘,把忠告当作荆棘,把信任抛在路旁,把爱人关在门外,毫不理会那个被伤害,把滂沱的泪藏进漫漫长夜的男人。

我不想背叛,而只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轰轰烈烈地开启另一只魔盒。

我不辞而别,留下一屋子冰冷的空气给他。

我不知道,如果我们继续相扶携地往前走,会令多少人羡慕成为永远的默契和爱。

可我注定看不清平淡寻常甚至琐碎的背后,一个人绵长深沉的爱。

我坠入旋涡,被一片月光下的凄伤的旋律吸引。我走入有月光的山冈,我看到一个猎人,在我之前,曾捕获过无数温存小动物的神秘猎人,我取下他背囊里锋利的箭,扔向深谷,因为爱,他不再杀戮。

松林为屋,我们采蘑菇,听鸟鸣,追逐于羊齿植物茂盛的溪水边……

我们枕着荒野的月光入梦,劈柴生火,割草酿肉。在漆黑的山巅,他为我摘那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芦苇早起的黎明,我采露水为他洗脸。我们泉水一般相爱,艾草一般相偎依。

大巴山是个恋人的世外桃源。

我们粗茶淡饭、闲云野鹤地过着,日子被翻晒得蛙声一般响亮,菖蒲一般清芬。

然而上帝总会在故事越接近圆满的时候让一切戛然而止。

当我们回到从前各自居住的城市,不知什么原因,一切便不再继续。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火炉旁,独自品茗,直到那些记忆里的月光,点点滴滴,如一支抒情的《海边的阿德丽娜》,落满我的琉璃杯子,脸上渐渐浮现苹果般的红晕。

在厚厚的红方格天鹅绒的睡袍里,我从容地睡去,半瓶红葡萄酒,留在桌上,无人打搅。

虽然我从来都没有酩酊大醉过,虽然我仍然在某个安静的城市里工作生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也没有改变过。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累坏了。忍受胸膛里的咳嗽,在中药气味弥漫的房间里,在有茉莉花香的家中,我翻开过去的日记,切肤的痛楚在无数个夜晚向我涌来。我在长长的电话线里流着眼泪,我拨通过去的男友的号码,“对不起,你知道吗?上帝已经在惩罚我了……”泣不成声的时候我已经重蹈覆辙。

那被捧在手心高高摔下的伤痛开始刻骨铭心。

我回到世俗的生活,回到灰尘扑满的角落,把心,低到尘埃里去。

我把家迁到看得见一片湖水的岸边,早出晚归,让自己一天比一天忙碌。在独自回家一路狂奔的路上,在秋天,把天鹅的羽毛一片片焚烧。

在灰烬中学会宽容,学会拿起比遗忘更珍贵的宽容。

尽管上帝躲在云层里不肯给我一丝光彩,我仍不甘心地往前走,一面沉默地照顾好家人。

我重新拥有了一个遥远的爱人和一个懂我的孩子。我谨慎而理智地经营着生活,我放弃了过去喜欢的白色和蓝色,我的房间里充满了温暖的田园味道。

走了很远的路,绕了很多弯路,我终于在银杏树叶飘落如羽的天空下,执子之手,向一块绿得发亮的草地,深深俯下身去,为拾一片香槟黄的叶子,像我逝去的年华。

多年后,回到了原地,揽镜自视,感谢上帝,面若月华,眼神纯真,我还是我自己。

这个清晨,也许一首歌真的让我明白了很多,明白今生所无法弥补的那些隐隐的伤感和遗憾,明白最惊天动地的爱,也许,来自平凡。

只爱一点点,幸福,就在身边。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