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与美酒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三国演义》写酒几乎是回回都有，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一是招待客人，如吕伯奢招待陈宫，说：“老夫家无好酒，容往西村沽一樽来接待。”再有王允招待董卓：“进酒作东，允极其致敬。”

二是大型宴会，如曹操宴长江横槊赋诗，唱出“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千古佳句。再如关云长单刀赴宴，“叙礼毕，入席饮酒，举杯相劝，不敢仰视。云长谈笑自若”。

三是送别饯行，如刘备送徐庶，在城外长亭安排宴席，刘备举杯与徐庶依依惜别。再如关羽斩华雄，曹操令人为关羽温酒一杯，让关羽饮了以后出门迎战，送别壮行，可谓“最豪迈的酒”。

四是礼仪庆典，如十七路诸侯歃血为盟讨伐董卓时，倡议者曹操就“行酒数巡”。而刘关张桃园结义，就在张飞庄上欢宴痛饮一番，被人誉为“最忠义的酒”。

五是以酒谋命，如董卓命李儒带武士十人，入宫以毒酒灌杀少帝。再如内宫争宠，何皇后嫉妒王美人，也是用了鸩杀这一招。

六是故意设局，如曹操和刘备就有青梅煮酒论英雄，其实就是曹操想看看这个整天种菜浇花的皇叔有无枭雄野心，有人称“最动魄的酒”。再如周瑜宴请蒋干，假装大醉，不过是要实施其离间之计。

国人的好客，在酒席上发挥得淋漓尽致。陶元潜《三国食货志》说：“三国时饮酒之风颇盛，南荆有三雅之爵，河朔有避暑之饮。”

三国有不少酒风剽悍之人，张飞就是最典型的。《三国演义》第二回就是他“醉酒鞭督邮”。张飞醉酒之后，总是要闹出些事来，如醉酒打了吕布之岳父曹豹，失了徐州不说，还把刘备的老婆孩子给搞丢了。后来，为给二哥关羽报仇，心急却无处使劲的张飞醉酒打了范疆、张达，最后遭到报复，命丧黄泉。

三国人酒量、酒风如何，曹丕在《典论·酒诲》里给出了答案。他写道：“荆州牧刘表跨有南土，并好酒，为三爵，大曰伯雅，次曰中雅，小曰季雅。伯雅受七胜，中雅受六胜，季雅受五胜。”就是说刘表喜欢喝酒，专门让人做成了大、中、小三个酒杯，大酒杯取名“伯雅”，能盛七升酒；中酒杯取名“中雅”，能盛六升酒；小酒杯取名“季雅”，能盛五升酒。据《中国历代度量衡考》论述，汉末及三国时一升相当于今天的0.2升，所以“伯雅”能盛两斤八两，“中雅”能盛两斤四两，“季雅”刚好盛两斤。

汉魏时没有蒸馏酒，只有酿造酒，而且酿造方法较为粗放。《三国演义》开篇就是“一壶浊酒喜相逢”，蒸馏酒直到罗贯中所在的明代才出现，因此“浊酒”是符合汉魏时代状况的。所谓“浊酒”，就是没有过滤的、混合着酒渣的酒，因此显得浑浊。水和米的比例是一比一或者更低，这样如果不经过二次发酵的话，成品酒最多不会超过五度。

这样的酒，酒精含量低，喝到口中自然没有喝烧酒时一碗下肚、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感觉。所以，古人喝酒要把酒温热了再喝，可以让人体会到“温酒浇枯肠，戢戢生小诗”的意境。曹植的《七启》诗：“盛以翠樽，酌以雕觞。浮蚁鼎沸，酷烈馨香”，写的就是铜酒樽温酒时那热气腾腾的景象。

与张飞强劝不能喝酒的曹豹一样，刘表自己狂喝，也请客人狂喝，谁不喝，他就强劝。张飞劝酒的方法是用鞭抽，很粗犷。刘表比较文明一些，他劝酒的方法是用针扎。曹丕在《典论·酒诲》里是这么写的：“（刘表）又设大针于杖端，客有醉酒寝地者，辄以针刺之。”你喝醉了，我就把你扎醒，让你接着再喝。

曹操本人并不怎么喜欢喝酒，但他劝起酒来却很猛。《三国志·魏书·典韦传》有云：“太祖征荆州，至宛，张绣迎降。太祖甚悦，延绣及其将帅，置酒高会。太祖行酒，韦持大斧立后，刃径尺，太祖所至之前，韦辄举斧目之。”曹操在前面敬酒，典韦拿着大斧子在后面紧跟着，曹操向谁敬酒，典韦就用斧子向谁敬礼。那意思很明显：敢不喝？劈死你！

孙权比曹操有过之而无不及。《三国志·吴书·张昭传》记载：“权于武昌，临钓台饮酒大醉，使人以水洒重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乃当止耳。”当时的场景想必是这样的：孙权在高台上大宴文武，要求大伙一醉方休，某宾客不喝，孙权就让人往他身上泼水，下命令道：“快点儿喝，今儿个必须喝到迷迷糊糊掉下去为止！”这已经不是一“醉”方休了，是一“摔”方休。

关于孙权劝酒之猛，还有一例可作佐证。《三国志·吴书·虞翻传》记载：“权既为吴王，欢宴之末，自起行酒，翻伏地阳醉不持，权去，翻起坐，权于是大怒，手剑欲击之。”孙权劝酒，臣子虞翻装醉，被孙权发现了，孙权大怒，竟然要砍死他！

陈思王曹植也嗜酒。史称曹植“任性而行，不自雕励，饮酒不节”。建安二十四年（219），曹仁被关羽困于樊城，曹操任命曹植为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准备派遣他去援救曹仁，结果曹植“醉不能受命”。

酿酒意味着粮食的消耗，因此古代官方并不鼓励酿酒。到了东汉末年，各地战乱频繁，粮草不足一直困扰着各路英豪，禁酒也就成了维持政权和节约军队开支的权宜之计。

魏蜀吴三足鼎立之前，就有人开始禁酒，先有汉中的张鲁，后有徐州的吕布，等曹操统一了中国北方后，禁酒被他搬上了法令。建安十三年（208），曹操平定北方袁绍父子及其余部不久，面对黄巾之乱后中原地区残蔽的社会经济，他颁布了禁酒令。《后汉书·孔融传》载：“时年饥，兵兴，操表制酒禁。”显然，尽管当时曹操已经采取屯田等方式以增加生产，但连年征战的曹军恐怕还是饿着肚子的，只有靠禁酒来保证粮草的供应。

深受粮困之苦的刘备也下达过禁酒令，受简雍之劝后大概已解除。吴国则是官方专卖，长沙走马楼吴简可见“酒租钱”一词。其后竹林七贤更把饮酒风气推至高潮。就连司马懿求和阮籍结亲，阮籍都可以醉酒推脱。

在《三国演义》中，酒出现得虽然很多，但是酒的牌子却极少出现。最有名的莫过于曹操《短歌行》中“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当时曹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掌控天下的财富，可以想象，他所喝的杜康酒可能是当时最好的酒了。

三国时已有葡萄酒，最早赞美葡萄及葡萄酒的是魏文帝曹丕。曹丕曾下诏说：“（葡萄）醉酒宿醒，掩露而食，甘而不饴，酸而不脆，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渴，又酿以为酒，甘于鞠蘖，善醉而易醒。道之固已流涎咽唾，况亲食之耶！他方之果，宁有匹之者？”（《艺文类聚》卷八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