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本宦官之后，操父曹嵩是曹腾之养子，汉灵帝时官至太尉，历侍四代皇帝。曹操少小机敏任侠，有大志。桥玄说：“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2]南阳的许劭以知人著称，说曹操“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3]。曹操在镇压黄巾起义和官渡之战后逐步控制中原，又迁汉献帝于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取得执掌天下的优势。那么曹氏集团自身的文化传统如何，又是怎样利用宗教势力的呢？

首先，曹氏家族与道教有割舍不断的联系。《三国志·魏书·武帝纪》云西汉初黄老道人物曹参为曹氏始祖：“太祖武皇帝，沛国谯人也，姓曹，讳操，字孟德，汉相国参之后。”按杨宽先生的研究，桓帝“祀黄老于北宫濯龙中”，而“曹腾是汉桓帝的亲信宦官，必然也参与其事，信奉了‘黄老道’。曹操早年就信奉‘黄老道’，该是出于家学渊源。曹操一直到死，并没有完全摆脱这种‘道’的信仰，在他晚年所居的洛阳宫殿里，也还有专祠黄老的‘濯龙祠’。”^[4]桓帝“祀黄老于北宫濯龙中”事在延熹九年（166）。延熹八年（165），桓帝夜梦老子而两次派朝廷大员前往祭祀，并命陈相边韶撰《老子铭》。其序已涉及道教外依“九炳”“三光”，内炼“丹田”等修行方法。如云：“或有‘浴神不死，是谓玄牝’之言。由是世之好道者，触类而长之。以老子离合于混沌之气，与三光为终始，观天作谶，（升）降斗星，随日九变，与时消息，规（矩）三光，四灵在旁，存想丹田，太一紫房，道成身化，蝉蜕渡世。”《太平御览》卷一载章帝时王阜《老子圣母碑》曰：“老子者，道也”，将老子直接等同于“道”，意味着上祈于“道”，冀得佑助。而“祠老子”是一种大型宗教活动。证据显示，东汉后期，黄老道已在朝廷和上层社会影响广泛。曹腾在其中发挥多大作用尚不清楚，不过曹家自此染上道风可以肯定。20世纪70年代考古界在安徽亳县发现了一批属于东汉桓帝延熹七年的字砖。砖字内容中，包括“祭酒”“仓天乃死”等字样，今亳县属汉代谯郡，该墓主人乃是东汉谯郡豪强地主曹氏家族即曹操先辈。这说明曹氏家族文化中有道教因素。^[5]

其次，曹氏本人颇信道术，甚至说借养性以成其“奸”。曹操在官渡击败袁绍之后，有意招致大批方士，方士品杂不一，品行不齐，法术亦有高低，装神弄鬼者有之，借妖术倒汉者有之，招摇撞骗者有之。《后汉书·方术列传》介绍个别方士秽行，云：“甘始、东郭延年、封君达三人者，皆方士也，率能行容成御妇人术，或饮小便，或自倒悬，爱啬精气，不极视大言。甘始、元放、延年皆为操所录，问其术而行之。”曹丕《典论》也介绍部分方士道术之高：“颍川郗俭能辟谷，饵伏苓。甘陵甘始善行气，老有少容。庐江左慈知补导之术。并为军吏。初，俭之至，市伏苓价暴数倍。议郎安平李覃学其辟谷，餐伏苓，饮寒水，中泄利，殆至殒命。后始来，众人无不鸱视狼顾，呼吸吐纳。军谋祭酒弘农董芬为之过差，气闭不通，良久乃苏。左慈到，又竞受其补导之术，至寺人严峻，往从问受。阉竖真无事于斯术也，人之逐声，乃至于是。”^[6]

大量方士集于曹门。《辩道论》称：“世有方士，吾王悉所招致……本所以集之于魏国者，诚恐此人之徒接奸诡以欺众、行妖恶以惑民，故聚而禁之也。”^[7]依曹植所言，曹操招募方士是出于政治原因。其实，曹操此举可谓一石三鸟：于己可以修身养性，给人以方外高人的好印象；于国出于政治考量，既要防止其妖言惑众于曹魏不利，又可利用方士收服众人，因为此时宗教势力大有席卷全国之势；于家告知曹丕曹植兄弟学方术无益，如曹植《赠白马王彪》就天真地认为“虚无求列仙，方士久吾欺”，曹丕《芙蓉池作》亦发出“寿命非松乔，谁能得神仙”的疑问。

第三，曹操巧妙利用宗教收复天下之众。由于与方士、宗教建立有密切的联系，所以曹操在处理众多政治军事事务时从容得多。例如对待黄巾军，杨宽指出，“曹操和黄巾军，是有着同‘道’的关系”，曹操信奉的是流传在统治者中，以方术养气企图达到长生不老目的的黄老道^[8]。黄巾军的首领张角熟悉《太平清领书》。《太平清领书》结合老子之道和天神信仰，明确提出“天、地、人、万物，共治一事，善则俱乐，凶则俱苦”的大一统组织理念，提倡辟谷、食气、服药、养性、返神等个人修行方法，以达到“身中神，求长生”的人生目标。由于信仰的相似性，所以曹操奉命三次攻打黄巾军的战斗中，曹军不重力战而重收复人心，效果也很明显，如第二次受降的青州黄巾军达三十万之多，且是勇猛彪悍之徒，个中宗教感情不容忽视。

献帝建安二十年，曹操率军西击张鲁。“鲁欲举汉中降，其弟卫不肯。”后阳平关破，鲁又欲降，复因部下劝说而逃入巴中，“左右欲悉烧宝货仓库。鲁曰：‘本欲归命国家，而意未达。今之走，避锐锋，非有恶意。宝货仓库，国家之有。’遂封藏而去。”^[9]张鲁自己所言“本欲归命国家”的“国家”有宗教天国之意。曹操征讨汉中时，三国鼎立之势实已形成数年，张鲁据汉中约三十年而未举号。据说张鲁本人亦曾被鼓动称帝：“时汉中有甘露降，子朗（按：即李休）见张鲁精兵数万人，有四塞之固，遂建言‘赤气久衰，黄家当兴’，欲鲁举号，鲁不听。”^[10]可是曹军一来，张鲁立马缴械投降，个中原因除了军事实力考量外，宗教因素是其主因，因为张角的太平道和张鲁的五斗米教颇为相似，张角势力瓦解后，大批黄巾军受降，张鲁何以不能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