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之战后，曹操下决心实施蜀道战略，即控制关陇、蜀汉，解除西部威胁，巩固在北方黄河流域的统治。建安十六年（211），曹操为荡平关陇，采取声东击西的策略，表面上命钟繇讨伐汉中张鲁，暗地里却命大将夏侯渊与钟繇会师关中，“是时关西诸将外虽怀附，内未可信，司隶校尉钟繇求以三千兵入关，外讨张鲁，内以胁取质任”^[22]。马超等西凉名将看穿了曹操的阴谋，“关中诸将疑繇自袭，马超遂与韩遂、杨秋、李堪、成宜等叛”^[23]。曹操的蜀道战略不仅引起了西凉兵团的反叛，而且也引发了刘璋的恐惧，导致刘备提前进入益州，加速了诸葛亮“跨有荆益”目标的实现。^[24]

曹操平生第一次挥军西进，目的是平定关陇以马超、韩遂为代表的西凉兵团，占领蜀道北部关陇地区。建安十六年（211）三月，57岁的曹操下令司隶校尉钟繇进攻汉中张鲁，使夏侯渊将兵出河东，保护侧翼安全。关中马超、韩遂、杨秋等十部皆奋起抗曹，拥兵十万，占据潼关，虎视东方。七月，曹操决定亲自西征，八月，至潼关，马超等拒于渭口（今陕西华阴县境）。九月，曹操虽然用离间计击败马超，西凉兵退出秦川，曹操控制关中，但潼关大战，几乎丧命，曹操被西凉兵的强悍和马超的骁勇所震慑。他说：“关西兵精悍，坚壁勿与战”^[25]，“马儿不死，吾无葬地也”^[26]。十月，曹围安定，杨秋降。十二月，曹自安定引军还，留夏侯渊屯长安，以张阮为京兆尹。建安十七年（212）正月，曹操回到邺城（在今河北临漳县）。曹操进兵关中，迫使刘璋迎刘备入益州，率兵击张鲁，刘备大军进至葭萌（今四川昭化县南），曹、刘两大集团在这一年都出兵控制了蜀道线上最重要的关中、四川盆地。建安十九年（214），曹魏抚夷将军姜叙和杨阜等人击败马超，马超先是投靠张鲁，后又投奔刘备，帮助刘备攻克成都，刘璋投降，刘备自领益州牧。河西诸羌皆降，曹魏完全控制陇右。曹、刘控制了蜀道南北的战略要地，蜀道要冲、枢纽地带的汉中张鲁政权就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刘备夺得益州后，曹操怕刘备进窥汉中、威胁关中，决定先声夺人，调遣十万大军进攻汉中张鲁。此次曹操西行往返用了七个月时间，平定关陇。

曹操平生第二次挥军西进，目的是平定汉中张鲁、进逼巴蜀，占领蜀汉大地，彻底控制蜀道。建安二十年（215），61岁的曹操西征张鲁，三月，“至陈仓，将自武都入氐，氐人塞道，先遣张郃、朱灵等攻破之”^[27]。四月，自陈仓（今陕西宝鸡市东）以出散关（宝鸡西南二十六千米），至河池（今甘肃徽县）。五月，攻破氐王窦茂。七月，至阳平（今陕西勉县武侯镇莲水村），攻破阳平关城，败张鲁弟张卫大军，张鲁奔巴中，曹操遂得南郑，巴、汉皆降。此时，刘备与孙权争夺荆州，闻操攻汉中，遂以湘水为界，中分荆州。八月，孙权率十万大军围合肥，乘机从东线威胁。九月，巴夷、賨民来附操。十一月，张鲁自巴中将其众降曹。刘备率兵据巴中，曹派大将张郃领军攻巴中，为张飞所败，退还汉中。十二月，操自南郑还，留夏侯渊屯汉中。屯田客吕并起义据陈仓，为赵俨等所击败。^[28]曹操此次平定汉中张鲁，在战略上至少有四大收获：其一，曹操第一次初步实现了蜀道战略的目标；占据蜀道咽喉汉中，南逼巴蜀，北护关陇，在未来的曹刘之争中掌握了主动权；曹操的蜀道战略远胜过刘备。其二，曹操第一次领略了蜀道之险，积累了山地作战的经验。蜀道穿行在河谷之中、山岭之巅，是极为艰险的。曹操及其统率的大军擅长平原作战，不擅长山地战。裴注引《魏书》曰：“军自武都山行千里，升降险阻，军人劳苦。”^[29]阳平关作为汉中盆地西部的门户，据山河之险，形势险要，张卫“率数万人拒关坚守”，使得远道而来的曹操大军倍感压力。裴注引《魏名臣奏》载杨暨表曰：“武皇帝始征张鲁，以十万之众，身亲临履，指授方略，因就民麦以为军粮。张卫之守，盖不足言。地险守易，虽有精兵虎将，势不能施。对兵三日，欲抽军还，言‘作军三十年，一朝持与人，如何’。此计已定，天祚大魏，鲁守自坏，因以定之。”甚至有记载说，阳平关陷落是一群麋鹿晚上撞进了张卫大营，造成士兵惊慌。^[30]虽然有点戏剧性，但这一切都说明曹操及其部下没有在蜀道线上进行山地战的经验，影响了曹魏集团后来与刘备集团斗争的战略决策。其三，曹操第一次发现了汉中盆地是一个富庶的粮仓。《三国志·张鲁传》记载谋士阎圃对张鲁说：“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四面险固；上匡天子，则为桓、文，次及窦融，不失富贵。”汉中盆地是汉末三国初年的一块乐土，据有汉中后，曹操“于是大飨，莫不忘其劳”，汉中美食让士兵将山行的劳苦一扫而光。“是行也，侍中王粲作五言诗以美其事”，“陈赏越山岳，酒肉逾川坻，军中多饶饫，人马皆溢肥。”这是对汉中富饶的真实描写。^[31]其四，曹操第一次在秦巴汉水之间建立起了屏障关陇、进逼巴蜀的战略基地。《三国志·武帝纪》记载，占领汉中后，曹操“复汉宁郡为汉中；分汉中之安阳、西城为西城郡，置太守；分锡、上庸郡，置都尉”^[32]。将鄂西北、陕南的安康、汉中正式纳入了曹魏的版图。建安二十一年（216）二月，62岁的曹操回到邺都（在今河北临漳县）。此次曹操西行往返用了十二个月时间，将曹魏的西南边疆推进到了秦岭以南的汉水上游，是所谓“拓土三千里，歌舞入邺城”。

曹操平生第三次挥军西进，目的是与刘备争夺汉中，巩固秦岭以南、汉水上游的战略基地。但汉中是益州门户，刘备志在必得，曹操被迫退出汉中，刘备称“汉中王”，66岁的曹操回到洛阳后溘然长逝。建安二十二年（217）十月，刘备率诸将进兵汉中，遣张飞、马超、吴阑等屯下辩（今甘肃成县西），曹操遣曹洪率兵拒之。建安二十三年（218）正月，曹洪破吴阑，三月，张飞、马超走汉中。^[33]七月，操冶兵西征刘备，时刘备屯军阳平关，与夏侯渊等对峙。九月，曹操到长安。建安二十四年（219）正月，夏侯渊被刘备军击败于阳平南定军山，老将黄忠刀劈夏侯渊。三月，曹操由长安经褒斜道，“军遮要临汉中，遂至阳平”^[34]。曹操与刘备相持月余，曹士卒多亡，五月，曹操引诸军出汉中还长安。刘备遂据有汉中。七月，刘备自称“汉中王”。

曹、刘汉中之战，刘备在兵源与后勤补给等方面优于曹操，因此对汉中志在必得。《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记载：“二十四年春，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于定军山势作营。渊将兵来争其地。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斩渊及曹公所署益州刺史赵颙等。曹公自长安举众南征。先主遥策之曰：‘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及曹公至，先主敛众拒险，终不交锋，积月不拔，亡者日多。夏，曹公果引军还，先主遂有汉中。遣刘封、孟达、李平等攻申耽于上庸。”^[35]占领汉中后，刘备还乘胜夺得了上庸、西城等汉水上游重镇。与刘备的自信满满相比，65岁的曹操显得力不从心。裴注引《九州春秋》曰：“时王欲还，出令曰‘鸡肋’，官属不知所谓。主簿杨修便自严装，人惊问修：‘何以知之？’修曰：‘夫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以比汉中，知王欲还也。’”^[36]战守无策的曹操，只好由褒斜道撤出汉中，将西南防线退到了长安、陈仓一带。

此次曹操西南用兵往返用了七个月时间，建安二十五年（黄初元年，220）正月，回到洛阳的曹操病逝。裴注引《世语》曰：“太祖自汉中至洛阳，起建始殿，伐濯龙祠而树血出。”^[37]虽然有牵强附会之嫌，但证明曹操是自汉中回到洛阳后病逝的。汉中之战是曹操戎马生涯中最后一次亲提大军作战，战败后的郁闷而逝，遗憾地结束了蜀道战略，同时他也带走了一个时代；刘备战胜拥有汉中，奠定了三国鼎立的基础，三国鼎立的局面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