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克里木大陷阱
一、战前态势
1. 序战：刻赤登陆
德国人被赶出了乌克兰，但克里木半岛暂时还在他们手中。这个半岛从1943 年11 月起，就受到了两个方面的威胁：北面，从大陆逼过来的乌克兰第4方面军突破了彼列科普地峡的土耳其壁垒，在锡瓦什湖南岸建立了登陆场；东南面，由高加索尾追德军而来的北高加索方面军越过海峡，在刻赤附近建立了登陆场。
东线上一卷已经介绍过乌克兰第4 方面军的大陆行动。本卷则回顾一下红军针对刻赤的登陆攻击。这次攻击主要由北高加索方面军、黑海舰队、亚速海区舰队执行。动用的总兵力为13 万人，装备坦克125 辆，火炮迫击炮2000门。战役总指挥，是刚刚清除了高加索德军的北高加索方面军司令彼得罗夫。他名义上的海军副手弗拉基米尔斯基担任着黑海舰队司令。总的来说，这位海军中将不怎么买陆军的账。
彼得罗夫的目的很清楚：在刻赤半岛建立出发基地，然后和乌克兰第4 方面军合力攻取克里木。妨碍他的敌人是德国第5军，下属德步兵第98师、罗骑兵第6师和罗军山地步兵第3师，还有各种加强部队。另一个障碍是彼得罗夫目前所在的塔曼与克里木之间的刻赤海峡。海峡本身很窄。但在预定登陆前夕的10 月27 日中午，却突然起了大风。到了傍晚，风浪已达6 级。恶劣的气候迫使登陆日期一再拖延，直到10月30日风力才有所减弱。焦急的彼得罗夫立刻抓住这个时机，决定于10 月31 日晚实施登陆。红军第18、56 集团军的登陆队和海军陆战队共4万人开始行动起来。[1]
按照彼得罗夫的计划，2个集团军各有分工。第56集团军负责主攻，动用兵力为第2、55 近卫步兵师，第32 步兵师，1 个陆战队营，目标是刻赤东北及其以东地域；第18 集团军以一个步兵师发起辅攻，目标是刻赤以南的埃利季根。登陆先锋为3 个海军陆战营，由他们抢占滩头，保障大部队上岸。如果顺利的话，两支苏军登陆后，还要实施向心突击，攻取刻赤半岛东部和刻赤、卡梅什布伦两个港口。
为了实现上述目标，集结了16 个快艇队和辅助船队、2 个炮火支援队和2个掩护队。总计119 艘快艇、159 艘辅助船只和其他运输工具；76 毫米以上火炮667 门、火箭炮90 门。空军第4 集团军和舰队航空兵的1000 余架飞机提供空中掩护。这方面，苏军还有一个有利条件：他们控制着刻赤对岸一个叫做丘什卡沙的狭长地嘴，可从这里直接用火炮支援登陆。
刻赤战斗中的援助物资——M3A1轻型坦克、M3“李将军”，都被德军击毁了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天气再度变坏！泛着白浪的大海上空瞬间黑云密布并下起雨来。不久，丘什卡沙的炮兵阵地几乎完全泡到了水里。但彼得罗夫不愿继续推迟，下令开始行动。10 月31 日傍晚，登陆队开始上船。晚9 时，彼得罗夫下令开航。搭载登陆兵的大量小型舰艇驶入黑暗之中。狂风和大浪把船只打得摇摇晃晃，冰冷的海水冲上船来浇透了士兵的全身。不久，气象员报告说亚速海的风浪已经上升为6 级，小型船只处于船翻人亡的危险之中。彼得罗夫没有别的选择，只好下令召回主攻的第56集团军的三万多人。
但辅攻的第18 集团军却依然航行着。由于彼得罗夫过分紧张地关注“主要方向”，甚至一度忽略了他们的存在。第18集团军的登陆兵主要是步兵318师和2 个海军陆战营。由师长格拉德科夫上校指挥。登陆编队由新罗西斯克海军基地司令霍洛斯佳科夫海军少将指挥，包括7个艇队和辅助船队（116艘）和1个掩护队（13艘鱼雷艇）。支援火力包括方面军炮兵和黑海舰队岸炮队的140门大炮，还有舰队航空兵和空军第4集团军的1个强击航空兵师。
克服恶劣海况的阻挠，第18 集团军船队驶过布着水雷的大海，逼近了埃利季根海岸。11月1日4时50分，经过20分钟猛烈的炮火准备，苏军登陆兵第一梯队开始上陆。第一夜，共把3000 人和18 门大炮送上了岸。奇怪的是，德国人起初对此几乎毫无反应。正如上一卷介绍的那样，退守克里木的德第17集团军原本打算逃之夭夭，但却被希特勒下令制止，这导致了德军的内部混乱。防守刻赤方向的第98 步兵师曾于10 月29 日晚6 时30 分下达过次日实施撤退的命令。可只过了几个小时，第5 军却又命令该师继续坚守。苏军的顺利上陆可能就是因此沾了光。[2]
但从5 时20 分起，苏联人的好运就到头了。德国人用探照灯照亮了登陆点，以火炮和迫击炮猛烈轰击。炮击和风暴中，红军船队乱成一团，有的被打散，有的进水或被抛到岸上。剩下的船只接到返航命令，带着第一批伤员掉头而去。在他们身后，人影在水面上绝望地晃动着双手。这次混乱航行中，共有30艘船只被炮火和水雷炸毁。
不过红军也获得了回报。至11 月1 日日终前，他们已经在埃利季根和以北地域建立了一个宽约5 公里、纵深约2 公里的桥头堡。到11 月3 日日终前，已经把9418 人、39 门火炮、28 门迫击炮、257. 2 吨弹药和其他物资送上岸。德国人匆忙做出回应。埃利季根属于德军第98 步兵师防区。为了应对登陆，又加强了罗马尼亚第6骑兵师的一个特遣队。11月7日，德罗军发起反击。但苏军得到塔曼半岛的炮兵和飞机的支援，本身也打得非常顽强。经过恶战，他们打退了德国人。
另一方面，彼得罗夫利用德军被埃利季根吸引的时机，再次出动亚速海区舰队，于11 月2 日夜间将第56 集团军登陆兵送到了刻赤东北。战至11 月12日，红军肃清了刻赤半岛东北突出部的德国人，推进到布尔加纳克及刻赤东北郊。
与此同时，埃利季根附近依然进行着激战。由于德国陆军无力打退苏军，只能指望海军在夜间加以封锁，以求困死登陆部队。据邓尼茨回忆，德国海军原本计划封锁刻赤海峡以北，但此处的航道太窄，还受到丘什卡沙嘴上的苏联炮兵和探照灯的威胁，因而德国海军只能封锁比较宽的埃利季根海峡。这一行动持续了大约5 周。为此，双方以小型舰艇展开海战。德国人获得了胜利。由克拉斯曼海军上尉指挥的分队宣称在夜战中击沉了8艘苏联炮艇、2艘快艇和43 艘运输舰艇。德方承认自身的8 艘摆渡驳船被击沉，3 艘扫雷艇和14 艘摆渡驳船被击伤。另外，他们还付出了一个意外代价：1943年11月19日，德国海军中将基泽尔里茨基准备视察刻赤海峡的卡梅什布伦港（海上封锁部队基地），结果遭到苏联飞机的低空袭击而丧命。[3]这次战役期间，活跃的苏联空军出动了4400余架次，包括17次编队突击。
由于海路被封锁，红军只好用空运来维持埃利季根桥头堡。但到11 月中旬，空运也被德国空军破坏。尽管供应日益困难，数千名苏军还是在格拉德科夫指挥下坚守着桥头堡。[4]
封锁的同时，德国人也在计划着地面行动。由于红军开辟了刻赤登陆场，德第5军决定让第98步兵师全力应对这一新威胁。埃利季根则由罗马尼亚第6 骑兵师接管。稍后，德国人要求拔除这个桥头堡，进攻日期定为12 月4 日。自斯大林格勒后，这是少有的一次以罗马尼亚军队为主力的进攻战，为此集结了优势兵力。除了骑兵师，还加强了第3罗马尼亚山地师2个营，1个德国强击火炮营，12 个德国炮兵连。罗马尼亚第3 俯冲轰炸大队，德国空军第3 俯冲轰炸联队和第52战斗航空联队负责提供空中支援。
苏联滨海集团军的T-34/76型坦克，拍摄于1944年2—3月间
几乎同时，苏联方面也意识到埃利季根桥头堡维持不下去了。12月3日，彼得罗夫致电埃利季根集群，要求他们自行向刻赤以南突围，争取与第56 集团军会合。预定时间为12月4日晚。但集群却因为重伤员无法带走和火力支援问题而犹豫不决。12月4日，德罗军的攻势开始。埃利季根红军陷入苦战，决定于12月6日晚突围。彼得罗夫将派出3艘快艇接走重伤员（实际只有1艘获得成功）。[5]
由于对手压倒性的优势，登陆苏军虽然顽强地战斗了36 天，还是不免最后的失败。12月7日，德罗军宣布肃清了埃利季根登陆场，俘虏了2000多名苏军。[6]根据苏方的说法，其中一部分是带不走的伤员。
但埃利季根军队红军集群并没有被彻底消灭。其1500 人（一说连同可以走动的伤员近2000 人）隐蔽通过了德国人认为无法通过的沼泽地，突破了封锁线。12月6日夜间，这股苏军挺进到了刻赤南郊，并于12月8日夺取了米特里达特山。还有一小群官兵成功地穿越了德军战线，与刻赤东北方的第56 集团军会合。
米特里达特山是刻赤地区的重要制高点，上面的德军炮兵和观察所令红军极为头疼。埃利季根集群的胜利自然令苏联指挥部大为振奋。为了保住米特里达特山，苏军于12 月7 日和9 日将海军陆战第83 旅2 个营投入刻赤南郊的登陆点，还动用塔曼的炮兵予以支援。但在德罗军的全力攻击下，少量苏军还是在12月9日晨被赶下山去。苏联人只得接受现实，于12月10—11日派出亚速海区舰队的舰艇，将残余人员撤回。
经过40 天血战洗礼后，幸存下来的红军官兵，包括他们的指挥官格拉德科夫终于登船返回。彼得罗夫拥抱了归来的格拉德科夫并向他致谢。正是靠他和他的部下在埃利季根的长期浴血奋战，才保障了红军在刻赤建立更大的登陆场。至12月4日，苏军已向陆场运入75000人，582门火炮，187门迫击炮，128 辆坦克，764 辆汽车，还有大量物资。这个登陆场是德国人永远也无法消灭的。苏联为整个登陆战付出的代价为：纯减员6985人，伤病20412人。[7]
这段时间里，红军的编成发生了变化。1943 年11 月20 日，北高加索方面军被改组为独立滨海集团军。第18集团军（欠第318步兵师）脱离该部调入大本营预备队，然后被部署到基辅，编入乌克兰第1方面军。[8]
新建的滨海集团军主要是第56 集团军的部队。司令员还是彼得罗夫。所属兵力包括第11 近卫步兵军，第16 步兵军，第3 山地步兵军，第89 步兵师，第83、89 海军陆战旅。其中，第16 步兵军和第3 山地步兵军部署在刻赤登陆场，其他部队还留在塔曼。
现在，彼得罗夫的主要任务是扩大和巩固刻赤登陆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斯大林决定为此动用伏罗希洛夫。这位昔日的“红军第一元帅”，因为无法适应现代化的苏德战争，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被派去领导所谓的战利品委员会。委员会的职责不外乎是清点分配缴获的武器物资，在莫斯科的公园里搞些战利品展览之类。1943 年11 月，斯大林突然想起了这位老战友，把他带到德黑兰的三巨头会议上见“洋世面”。回来后，又于12月15日把伏罗希洛夫派往克里木，随行的还有总参谋部作战部部长什捷缅科。[9]
两人坐着装甲艇，冒着被德国人击毁的危险进入克里木登陆场。什捷缅科后来描述说：“我们面前是阴沉陡峭的黑石海岸。周围既没有树，也没有丛林。只有不久前战斗过的痕迹——炸弹坑和炮弹坑。”据他回忆，伏罗希洛夫在这个阴沉的登陆场里表现得很“好动”，用钻进掩体和前沿之类没意义的举动表现自己“从没有在子弹面前低过头”。彼得罗夫等人自然吃他不住。什捷缅科还注意到，彼得罗夫和海军的关系搞得很僵。当计划一次局部登陆时，弗拉基米尔斯基甚至表示，输送补给品和登陆兵这类区区小事不值得黑海舰队出动舰艇，交给刻赤海军基地就够了。彼得罗夫当然不干，指责海军没有按规矩给予陆军足够的协同。陆海军之间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地位最高的伏罗希洛夫却玩起了“民主作风”，想用陆海军10 位高官联合签署的文件来解决问题。而按照苏军的一般原则，多人签名根本就是指挥员不愿承担责任的表现。此事触怒了斯大林，指责前线变成了搞小民主的集体农庄。[10]
在乱糟糟的“集体农庄”领导下，战况当然不会改善：局部登陆损失惨重，成效不大；德军继续控制着米特里达特高地，清楚地观察着登陆场内苏军的一举一动并不断给予炮火打击；斯大林则指责滨海集团军总是纠缠于巷战，不愿意在开阔地进攻。最终，斯大林决定以人事变动结束混乱的局面。彼得罗夫成了牺牲品。1944 年2 月4 日，斯大林以“擅离职守”的罪名解除了他的职务，让另一位沉浮不定的将军——叶廖缅科取而代之。对彼得罗夫遭到解职的原因，什捷缅科认为是斯大林摆平陆海军间争端的举措；彼得罗夫和他的拥护者则说是因为局部登陆成果有限，还沉了船死了人。据说彼得罗夫曾当着斯大林的面自我辩解，说这次登陆是伏罗希洛夫搞出来的，但斯大林没吃这套。彼得罗夫走了，这位当年塞瓦斯托波尔保卫战的指挥者，失去了收复失地的机会；派不了什么作用的伏罗希洛夫却留了下来，直到1944 年4 月19 日。[11]这段时间内，亚速海区舰队继续向刻赤登陆场输送部队。1—5 月，共运送12. 2 万人，1000 门火炮迫击炮，206 辆坦克，15 万吨物资，运走20000 名伤员和3000 名战俘。[12]
2. 双方意图
尽管遭到红军自两个方向的威胁，陆上通道被切断，从1943 年底至1944年春，德国陆军第17集团军还是坚守在克里木。
希特勒反对放弃克里木。因为这将导致苏联人对罗马尼亚油田的威胁，动摇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土耳其的态度；德国海军也不愿放弃克里木。邓尼茨战后在回忆录中表示，“只要一直把它（克里木）控制在我们手里，俄国人要袭击我方为爱琴海部队运送补给品和油料的护航运输队的危险性就小了”。邓尼茨甚至将克里木形容为“盾牌”，并在1943 年10 月16 日向希特勒阐述了失去“盾牌”的后果。
邓尼茨在10月27日又向希特勒表示：德国海军每个月至少能向克里木运送5 万吨军用物资，并能在80 天内撤出20 万携带全部武器和物资的军队。鉴于邓尼茨的意见，希特勒决定：“只要恢复东线南部的局势尚有一线希望，就尽量不要撤离克里木。如果撤退势在必行，也应该从海上进行。”为此，必须在“事先准备好运输工具”的情况下，“以最快速度加强陆军和空军”。[13]
德国第17集团军的结局——长长的德罗军战俘队列
斯大林对形势的判断却和邓尼茨、希特勒截然相反。他认为，由于克里木距离罗马尼亚港口远达200 海里，德国海军难以保证供应，他们只能迅速撤退陆军部队。基于这种判断，斯大林于11月4日给黑海舰队下达命令，要求出动全部轰炸机、鱼雷机和至少7艘潜艇予以拦截。
但德国人并没有撤退。到了12 月中，苏联人终于相信德军将坚守克里木。黑海舰队的任务也由拦截撤退变成了破坏交通线。但无论承担什么任务，舰队指挥部都不打算动用大型战舰，理由是这些舰艇已经有两年多没有维修了。黑海舰队拒绝出战的另一个原因，是害怕克里木岛上的德国飞机。此前的1943 年10 月5—6 日夜间，黑海舰队的驱逐领舰“哈尔科夫”号和驱逐舰“无情”“才干”号炮击了雅尔塔的德军阵地，却因遭到一艘摩托化鱼雷艇的袭击而耽误了返航时间。到10月6日黎明，3艘军舰还没有脱离岸基飞机的攻击半径，被德国空军全部击沉。由于这次罕见的惨重失败，海军人民委员库兹涅佐夫遭到了斯大林的严厉谴责。黑海舰队变得更加缩手缩脚。[14]
同样爱惜军舰的斯大林默许了黑海舰队的退缩，但他还是希望通过提升海军的独立地位，使其变得更加活跃一些。1944年3月31日，斯大林发布了专门训令，规定北方舰队和黑海舰队不再隶属于方面军，而直接由海军人民委员指挥。红旗波罗的海舰队和各区舰队作战上隶属于方面军，联合行动时接受方面军司令员的命令，但在独立行动时（主要是海上交通线活动），也由海军人民委员调遣。克里木战役中，黑海舰队和陆军的配合，则由最高统帅部代表华西列夫斯基负责。
这样，黑海舰队还是以航空兵和小型舰艇袭击交通线。4 月初，舰队航空兵在北塔夫里亚各机场集中了200 多架飞机。3—4 月，鱼雷艇第2 大队（15艘）也分两批由格连治克转移到斯卡多夫斯克港。根据美国人发布的数据，苏联海军以2艘潜艇的代价击沉了12艘以上的摆渡驳船。德国人还损失了运输船“洛里萨”号、“彼得”号（4000吨），布雷艇“夏洛塔”号。[15]
黑海舰队实力
战列舰1艘
巡洋舰4艘
舰队驱逐舰6艘
潜艇29艘
护卫舰和扫雷舰22艘
炮艇3艘
布雷舰2艘
鱼雷艇26艘
小型猎潜舰和护卫艇98艘
扫雷艇97艘
飞机642架（鱼雷机和轰炸机109架，强击机110架）
3. 兵力部署和作战计划
邓尼茨所保证的海运开始了。1944 年3 月，轴心国在黑海拥有18 艘大型运输船（总吨位47000吨），几艘油船，100艘自行登陆驳船和大量小型船只（总排水量74000吨）；德国人还调集了6个空运中队。由于苏联海军的阻挠，1943年12月至1944年3月，克里木德军只能得到所需供应的75%～80%，总算能够维持。在海运的保证下，希特勒决心继续加强克里木的防御，于2月调来第73步兵师，3月调来第111步兵师。[16]
表面看来，克里木的形势非常平静。每月都有船只运来大量物资；德国士兵享用着当地的葡萄酒；工兵奉命把军官的营房改造成“德国传统乡村风格”。但一个德国军官却写道：“克里米亚就像一个表面上风平浪静，但隐藏着大风暴的小岛。”[17]
留在“小岛”上的德国兵力是非常庞大的。至1944 年4 月初，耶内克将军的第17 集团军共有12 个陆军师（5 个德国师，7 个罗马尼亚师）。编为第5 军、第49 山地军、第1 罗马尼亚山地军、罗马尼亚骑兵军。加强部队包括第191、279强击火炮旅。[18]
德国空军在克里木有1730 人和8000 名高炮手（主要隶属第9 高射炮师，高炮490 门）。配备德罗飞机160 架。岛上的海军部队被合编为3 个营，由三名海军少校分别指挥。[19]
德第17集团军把所有能使用的武器都拉上了战场。如图片中的德军三号D型强击火炮，据说曾在1942 年的塞瓦斯托波尔之战中被击毁，修复后又在1944 年被再次击毁。旁边老旧的苏联喷火坦克可能也是如此
总计，德国第17 集团军共有235000 人，包括罗军64712 人。装备70 辆强击火炮。[20]
斯大林也展开了强大的军团。包括：
乌克兰第4 方面军（278400 人）。编成为近卫第2 集团军、第51 集团军，坦克第19 军，第116、第78 筑垒地域。总计18 个步兵师，1 个坦克军，2 个独立坦克旅，2个筑垒地域。由空军第8集团军和黑海舰队航空兵支援。
独立滨海集团军（143500人），共有12个步兵师，2个步兵旅，1个独立坦克旅。由空军第4集团军支援。
黑海舰队和亚速海区舰队（40500人）。黑海舰队（司令奥克佳布里斯基海军上将），负责支援苏军在滨海翼侧的进攻，封锁克里木至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港口的交通线；亚速海区舰队（司令戈尔什科夫海军少将）负责配合独立滨海集团军。
至1944年4月，苏军上述集团共有462400人（陆空军42万人）。装备火炮和迫击炮5982 门，坦克和自行火炮559 辆。由1250 架飞机（包括黑海舰队航空兵）进行支援。陆海军的行动，由最高统帅部大本营代表、苏联元帅伏罗希洛夫和华西列夫斯基负责协调。[21]
集结大军的同时，进攻计划也在紧张制定中。鉴于德罗军可用于抗登陆的部队多达3个陆军师，1个高射炮师，21个海岸炮兵连，实力颇为强大。苏联人打消了海上登陆的念头，全力准备陆上进攻。
苏军的基本企图是，以乌克兰第4 方面军（司令托尔布欣大将）由北面，即锡瓦什湖和彼列科普，独立滨海集团军（司令叶廖缅科大将）从东面，即刻赤登陆场，突入克里木半岛纵深，共同攻击辛菲罗波尔—塞瓦斯托波尔总方向，阻止德第17集团军撤退并将其就地分割歼灭！
1944 年2 月初，华西列夫斯基和托尔布欣主张从2 月18—19 日发起进攻。斯大林却认为，乌克兰第4 方面军首先应该全力肃清第聂伯河下游直到赫尔孙一带的德军，然后再来解决克里木问题。
不久，尼科波尔德军被消灭，使斯大林改变了主意。2月17日，他下令，无论第聂伯河右岸战役进程如何，进攻克里木的日期都不得迟于3月1日。苏联前线部队接到的命令是：2 月29 日发起进攻。但恶劣的天气和亚速海上的风暴给苏联人带来了麻烦，甚至作战道路和桥梁都被冲毁，迫使进攻一再延期。3 月16 日，斯大林决定，将克里木战役的发起日期推迟到攻至敖德萨以后。[22]这个决定后来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因为大量船只用于敖德萨撤退，德国人从克里木的撤退受到了限制。
针对苏军的进攻企图，德国人也做出了相应的防御部署。
刻赤方向，面对苏联独立滨海集团军的登陆场，展开了德第5军（第98、73步兵师，罗第6骑兵师），指挥官为阿尔门丁格尔步兵上将。加强有第191强击火炮旅。在刻赤半岛全纵深，德军构筑了4道防御地带。
德第17集团军的防御重点，是阻止红军乌克兰第4方面军进入克里木，为此将主力第49山地军部署在半岛北部。
第49 山地军由康拉德山地步兵上将指挥。德军战前判断，苏军正着手从彼列科普发起主攻，而锡瓦什湖桥头堡看上去比较平静。这里遍布沼泽，湖底是13～15 米厚的淤泥，腐蚀性的海水可以把人的腿脚泡烂，又处于暴雨狂风中，似乎不会成为苏联人的主攻方向。
基于上述判断，第49 山地军以战斗力较强的第50 步兵师防守彼列科普，对付苏联第2近卫集团军。第50步兵师是曼施坦因当年用以征服克里木和塞瓦斯托波尔的老牌精锐步兵师，目前拥有大约75% 的实力。交给其防守的阵地包括两道防御地带，配系全纵深32～35 公里，工事构筑良好。3 月份，德军又开始构筑第三道防御地带，但没有及时完工。彼列科普地峡内还有一道高6～8 米的古代土垒，土垒以北是一条深12～15 米的壕沟。此前，苏军控制住了堡垒中部宽约3. 5公里的地段，并深入堡垒以南4公里。但堡垒的东西两段仍在德军手中，便于其隐蔽防御。
锡瓦什沿岸，德军部署了第336步兵师，第10、19罗马尼亚步兵师，对付苏联第51集团军。该方向设有2～3道防御地带。
德军预备队也部署在第49山地军后方，包括第111步兵师和克里木山地团。
罗马尼亚第1山地军和骑兵部队，负责海岸防御以及反游击战。[23]
如前所述，按照邓尼茨的估计，撤出克里木的德军及其装备需要80 天。单纯撤离人员据说就要23 天。由于希特勒做出了坚守克里木的决定，德国黑海海军司令部也没有制定过联合撤退计划。尽管如此，第17 集团军司令耶内克以及配合行动的第1 航空军司令戴希曼，却制定了紧急情况下撤向塞瓦斯托波尔的计划。[24]事实上，面对红军即将开始的进攻，耶内克和陆军总参谋长蔡茨勒都颇为悲观。但新任南乌克兰集团军群司令的舍尔纳和他的参谋长温克却恰恰相反。4 月7 日，踌躇满志的舍尔纳短暂视察了第17 集团军，然后得意洋洋地向陆军总部报告：克里木的一切情况都很好。[25]
二、突破德军防线
1. 乌克兰第4方面军攻势
舍尔纳的报告第二天就被证明一文不值。1944 年4月8日，乌克兰第4方面军转入进攻。在方面军右翼的彼列科普方向，第2 近卫集团军攻击了德军第50、111步兵师。[26]
第2近卫集团军主攻方向的第13近卫步兵军，共有3个师。其中第3近卫步兵师作为第一梯队；第24、87 近卫步兵师作为第二梯队，以增强纵深突击力量。第3 近卫步兵师右侧为第55 军第87 步兵师，左翼为第54 军第126 步兵师。
红军第3近卫步兵师实力
全师6870人，各步兵连70～80人。装备：步枪3105支、自动枪1409支、轻机枪200挺，重机枪100 挺。122 师炮12 门，76 师炮27 门，76 团炮12 门，45 反坦克炮30 门，120迫击炮15门，82迫击炮48门。
当面德军：
一线为第50步兵师第122团2营和1个工兵营，战术预备队为2个步兵营。
4 月8 日凌晨5 时前，第3 近卫步兵师隐蔽占领了进攻出发阵地。8 时，火力准备开始。其间苏联人使了一个别出心裁的诡计。9 时15 分，他们将一半火力转移到德军纵深，另一半则暂停射击。同时发出红色信号弹，让士兵从战壕里举起草人（原本是刺杀用的靶标），配合以大声喊杀和步机枪猛烈射击，制造出冲击开始的假象。德国人信以为真，爬出掩蔽工事进入壕堑，对着草人狂打一气。就在这时（9时20分），保持沉默的一半火炮突然“发言”，将大量炮弹砸向德军第一道壕堑。10 时10 分，苏联人把同样把戏又玩了一次。战后，他们从战俘口供中得知，第一次“草人”冲击给德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10 时30 分，炮击停止。配属的自行火炮团驶入战场，以短促停顿间射击摧毁“复活”的火力点，为后面的步兵开路。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但不知为什么，负责护送自行火炮的工兵连却落在了后面。这一疏忽很快招致了灾祸！当自行火炮驶过第一道壕堑后，遭到了强大的反坦克火力阻击，一些战车匆忙规避，却陷入了第一、二道壕堑间的雷场。短短几分钟内，全部15 辆自行火炮就损失了10辆，无法继续前进。
苏联步兵没有停下来。步兵团第一梯队以5 个散兵线发起冲击，前面则派出障碍排除组。他们很快发现，由于从雷场开辟出来的通道不够（每个连最多一条），无法保持散兵线。而随着战斗的深入，更糟糕的情况也暴露了出来：虽然德军在第一道壕堑遭到了重创，但纵深内的大部分发射点却存活了下来。加上苏军大部分伴随火炮没有及时跟上，对这些火力点几乎束手无策。就这样，红军虽然不到一小时就夺取了第一、二道壕堑，随后却被德军火力压制在地，只得就地挖掘掩体。
趁这个机会，德军收拢了撤退下来的部队，于下午投入战术预备队，实施了一系列连级规模的冲击。第3 近卫步兵师虽然不至于被德国人赶跑，却丧失了扩大战果的机会。此时，其友邻的2个师也夺取了两道壕堑。第126步兵师还在第3 近卫步兵师协同下，于日终前解放了阿尔米扬斯克。此外就没有取得太大进展。土垒东西两端依然掌握在德军手中。
4月9日，苏军继续攻击。这次苏联人吸取了教训，改进步炮协同，让第一梯队每个步兵营都带上2～4门45—76毫米炮。为了不让火炮掉队，还给每门炮配备一个步兵班，帮着推炮前进。用这些火炮逐个打掉“拦路虎”后，红军得以顺利推进。经过两天的战斗，德军第一防御地带被突破，被迫于4 月9 日夜间撤向伊顺阵地。为了隐蔽企图和提供掩护，德军留下了部分兵力，还实施了炮击。但苏联人没有上当，很快就发起了追击。4月10—11日，两军在伊顺地区展开激烈的攻防战。由于德军拼死抵抗，苏军难以由此冲入辽阔的克里木草原。[27]
彼列科普的战斗虽然激烈，但乌克兰第4 方面军的主攻却放在左翼的锡瓦什湖南岸登陆场。为了通过这个泥沼湖，苏联工兵顶着炮击、空袭，在这个没有木材，只有腐蚀性海水和淤泥的地方建立了2 个渡口，包括1 条1865 米长的支柱桥和1 条1350 米长的舟桥。虽然德国人的大炮飞机，还有12 级暴风多次摧毁桥梁，其中一座甚至被破坏了87%的桥段，顽强的苏联工兵还是一次又一次将它们修复，并使其载重力达到30吨，以便通过第19坦克军的T-34型坦克。[28]有了这些桥梁的保证，在此展开的红军第51集团军向德第336步兵师和罗第10步兵师发起了猛攻。[29]
4月8日上午10时30分，经过2小时30分钟的炮击，第51集团军分两路发起进攻：西路为主攻，以第10 步兵军、第1 近卫步兵军和第32 坦克旅攻击塔尔汉方向。苏联人的算盘是：只要攻破此处，不仅可以深入克里木内地，还能迂回到彼列科普德军的后方，包上一锅“饺子”；东路为辅攻，只有第63 步兵军和第22坦克团，攻击卡兰基方向。集团军预备队为第77步兵师。
和东线很多战役遇到的情况一样，苏军的主攻进展迟缓，仅占据了第一道壕堑，一个步兵师还被敌方的反击赶回出发阵地。在次要的卡兰基方向，红军反而取得了较大进展。由于防守的罗军第10步兵师较弱，第63步兵军夺取了2～3 道壕堑。一支苏军还渗透到罗第33 步兵团后方，迫使德军从预备队第111步兵师调出一个营加以阻击。
冲入塞瓦斯托波尔的第一辆红军T-34/76坦克
第51 集团军司令员决心趁热打铁，变辅助方向为主要方向。于4 月9 日将第32 坦克旅，第1 近卫步兵军第246 步兵师，以及大量加强炮兵用以加强卡兰基攻势。罗第10 步兵师从早晨遭到了凶猛的炮击，随后是苏联步兵和大量坦克的攻击。战斗到午后，罗第33步兵团被歼灭，第10师被迫后撤。[30]
苏军的两天猛攻不仅动摇了德军的前线阵地，还迫使他们将预备队第111步兵师分散投入战斗。在后方，原本信心十足的舍尔纳也动摇起来。4月9日晚，他请求希特勒给予耶内克充分的行动自由，但遭到拒绝。[31]
第二天，即1944 年4 月10 日，克里木战役迎来决定性的一天。当天，罗马尼亚第10步兵师被击溃。至日终，苏第51集团军在卡兰基方向突破整个战术纵深，冲出了狭窄的湖间隘路，突入开阔地带！投入坦克军团的时机来到了！为保证第19 坦克军顺利进入战斗，当天夜间，第51 集团军又增派了第1 近卫步兵军第33步兵师和预备队第77步兵师。
冲入塞瓦斯托波尔市区的苏联军队
4 月11 日晨，在预先派来的2 个步兵师配合下，瓦西里耶夫将军率领坦克第19 军进入突破口，协同第63 步兵军于当天一举夺取了重要铁路枢纽占科伊。当苏联坦克冲入车站时，一列德国军车正好开到，上面载着增援前线的部队。他们很快被苏联坦克就地歼灭。由于占科伊的失守，克里木德军南、北、东几个方向的铁路联系宣告中断！
苏军继续向辛菲罗波尔发展进攻。为此编组了方面军快速集群，包括：第19坦克军、第279步兵师2个团，第21反坦克歼击炮旅。集群由第51集团军副司令拉祖瓦耶夫将军统一指挥。[32]
2. 向塞瓦斯托波尔撤退
由于苏联第51 集团军的突破，德军的防御全局顿时乱成一团。刻赤方向的德第5 军首先受到波及。4 月10 日下午，舍尔纳报称，耶内克已经允许第5军向后撤退一段距离，希望以此阻滞苏军的推进，保护自身的退路。同一天，舍尔纳还提出了撤离克里木半岛的建议。希特勒允许了第5 军的撤退，却仍希望第49军能够守住彼列科普。但这个指望也落空了。[33]
虽然第49山地军对正面攻击还能抵挡一阵，但伊顺阵地后方遭到苏第51集团军部分兵力的进攻，令其阵脚大乱。据称在4 月10 日，德第17 集团军已经做出了总撤退的决定。4 月11 日日终，侧后袭来的红军快速部队切断了由彼列科普向南撤退的全部主要道路！迫使德军放弃阵地，当晚即向南夺路而逃！4 月12 日凌晨4 时，苏军占领伊顺，并以搭乘汽车的快速支队继续追击。德军留下“克里木”山地团和第49 山地军部分兵力，掩护军主力向南退却。后卫部队遭到苏军狂涛般的凶猛打击，几乎全军覆没。[34]
德国方面，由于撤退过于仓促造成一片混乱。当撤退命令下达时，第98步兵师的运输马匹还远在后方30 公里处，加上没有足够的机动车辆，步兵师只能徒步后撤。包括步兵炮、反坦克炮和迫击炮在内的众多带不走的武器，只能就地毁掉。尾随着乱糟糟退却的德军，红军于4 月11 日晨近6 时夺取刻赤。被破坏的城市只剩下一片瓦砾和乱石。[35]
4月12日，苏军对德军展开全线追击。坦克部队一个半昼夜推进达到130公里，步兵一昼夜达40 公里。当天，希特勒允许向塞瓦斯托波尔撤退，还同意动用船只运走非战斗人员。在安东奈斯库的压力下，罗军也开始撤退。
向塞瓦斯托波尔挺进的苏军摩托侦察兵
此前，希特勒一度拒绝批准耶内克向塞瓦斯托波尔撤退的命令，甚至还撤掉了第49 军军长康拉德的职务。部分理由可能在于：轴心国在黑海的船只被用于运输从敖德萨撤退的近9 万部队，暂时腾不出力量拯救克里木的第17 集团军。即使把这些船只调动过来，要运走20 多万大军，也需要相当一段时间。如前所述：邓尼茨认为要80天。[36]
批准撤退的同时，希特勒依然希望在塞瓦斯托波尔组织起新的防御，至少支撑八周。他当然很清楚：苏联人曾坚守该要塞长达247 天。苏联人既然可以做到，德国人也应该能做到。至于坚守的动机，据说希特勒希望以此来稳定土耳其的情绪，防止其彻底倒向西方阵营。4月12日，希特勒要求舍尔纳继续死守克里木，并以提供武器和援兵的承诺来坚定部下的决心（据说他许诺了4个新兵营）。
丧魂落魄的蔡茨勒却认为办不到。因为苏联坦克可能比德军更早抵达塞瓦斯托波尔。他的沮丧不是没有理由的。从占科伊出击的苏联快速集群正以第19坦克军为前导，一路高歌猛进！
德罗军的快速后卫（包括强击火炮和小型步兵支队）企图延缓红军的进攻速度。但苏联先头坦克没有陷入正面纠缠，而是迂回到侧后，迫使德罗军逃窜或者投降。不过苏联先遣队还是遇到了其他麻烦：其一是缺乏战斗机掩护（据说因为缺油），不得不忍受德国飞机的频繁骚扰；其二是坦克推进太快，把配合行动的第279 步兵师抛在后面。而姗姗来迟的运输汽车数量又不够，只能前送两个团。
尽管如此，红军还是取得了重大战果。一天内即击溃了罗第19 步兵师，毁伤强击火炮10辆，火炮70门，汽车75辆，俘敌2000人。更重要的是，快速集群冲到了辛菲罗波尔——德军通向塞瓦斯托波尔的又一重要枢纽。
4月13 日7时，红军强攻辛菲罗波尔。第279 步兵师从北面吸引敌军的注意，各坦克旅则从东、东北迂回攻击。近11 时，辛菲罗波尔落入红军手中，俘敌约1000 人。攻占辛菲罗波尔比预定时间（4 月15 日）早了2 天，但也付出了相当代价。如第19 坦克军，三天高速追击导致坦克损失一半（包括大量的故障报废）。至4月13日日终，只剩下68辆坦克和12辆自行火炮。[37]
被严重破坏的塞瓦斯托波尔国防历史博物馆，前面是几名苏联水兵
由于辛菲罗波尔失守，放弃刻赤的德第5 军只能沿着海岸退向塞瓦斯托波尔。第5 军的屁股后面，红军独立滨海集团军在12 日一度受阻于阿克莫奈防线。但在当日晚6 时，经过一阵凶猛的炮击和轰炸，苏联人还是攻破了这条防线。此后势如破竹，13 日占领费奥多西亚市，16 日攻占雅尔塔。在这里，他们看见了希特勒赏赐给曼施坦因的房子。
对德罗军来说，不幸中的大幸是：塞瓦斯托波尔的接近地附近有大量山林，依托有利地形能够有效迟滞苏军。战后，苏联的内部评估对此有所抱怨，暗示当时如果有大量舰艇或运输机，或许能够抢先截断德罗军的退路。
红军收复后的雅尔塔
前路被断、后有追兵的德第5 军处境险恶。缺乏反坦克武器的步兵被苏联坦克一路穷追猛打，相当一部分溃散或遭分割。就在丢掉辛菲罗波尔的同一天，德第98 步兵师第290 团1 营本身不到30 人，外加30 名其他部队的失散人员。团重型支援连只剩1挺重机枪和3挺轻机枪，德军战斗部队抱怨自己成了弃儿。只有辅助人员、伤员、罗马尼亚部队、行李车、高炮部队等都安全上路后，才轮到他们撤退。[38]罗马尼亚人却指责德国人无情无义，把罗军留下来打后卫。苏方则记载，当德军部队溃逃时，甚至遭到了己方20 毫米自动炮的射击。撤退的德罗军将怨恨和绝望发泄在平民身上，4 月12 日夜间在旧克里米亚城内屠杀了260多名妇女，120多名老人和近200名儿童。[39]舍尔纳对溃退状况报告如下：“当时部队被分开了，因此不得不个别地、单独地战斗。这样的战斗，是没有可能实现统一的领导和补给的。”
红军的追击和德军的溃败如影相随。一路上，两年前战斗的遗迹历历在目：苏联海军士兵腐烂的无檐帽、帆布服，被打穿的红星钢盔和锈蚀的武器。4 月15 日，第51 集团军先头部队抵达塞瓦斯托波尔外围。空中，苏联第8、第4 集团军也在不断杀伤德罗军。
苏联海军士兵在塞瓦斯托波尔附近俘虏的一队罗马尼亚士兵
乌克兰第4方面军的炮兵阵地
到4 月16 日，德第17 集团军损失了近30000 人（12221 名德军和17652 名罗军）。[40]《巴巴罗萨至柏林》解释上述数字仅统计了被打死和俘虏的人员。
苏方则宣称，至4 月14日，乌克兰第4 方面军俘获近20000 人；独立滨海集团军至12 日俘敌9000 人。至兵临塞瓦斯托波尔，俘虏达到37000人。[41]
三、第17集团军的覆灭
1. 重组防线与第一阶段海路撤退
尽管遭受了重大损失，还是有相当多的德罗军摆脱了追击，于4 月中旬退入塞瓦斯托波尔。海上撤退也在进行中，主要针对罗军、德军后勤人员、辅助人员和战俘等。但不是所有人都被允许离开。苏方宣称曾截获希特勒4月15日的一道命令：“凡还能够拿起武器的人，一律不准从克里米亚撤退。”[42]
上述命令暂时没有得到西方来源的证实，但命令的内容却符合当时的实际。德军抵达塞瓦斯托波尔后，围绕要塞建立起新防线：第49 山地军（2 个步兵师残部）掩护北部通道；第5 军（3 个步兵师）掩护东部通道。罗骑兵军军部及部分兵力被送回罗马尼亚，留在塞瓦斯托波尔的罗军由山地军接管。4 月27日，德第17集团军实施了重组：第5军下属德第73、98、111步兵师，罗第3山地师，第19 步兵师残部；第49 军下属德第50、336 步兵师，罗第1、2 山地师，第10步兵师残部（2100人）直属部队：包括罗第6、9骑兵师的一部分兵力，还有德军第755自行车营罗马尼亚山地军仅负责组织和训练。[43]
和历史上以往的几次战役，包括最近的1942 年红军防御战的情形一样，塞瓦斯托波尔得到坚固阵地和有利地形的保护。城市外围构筑有三道防御地带，遍布当年苏军遗留和德国人新近强化过的各种防御工事。仅在一个碉堡内圈的前沿地带，就有650 个机枪和迫击炮据点，300 个土木火力点，250 个永备碉堡和60个观察所。
苏联海军黑海舰队官兵在塞瓦斯托波尔街头竖立起海军旗
事实上，德国人要坚守要塞，在人力方面并不特别吃紧。刨除损失和撤退的人员，至4 月20 日，德罗军在塞瓦斯托波尔还有12. 5 万人。[44]但在此前的仓促撤退中，第17集团军的重型武器和弹药却丢失殆尽，只剩下81门大炮、36门重型反坦克炮和9辆强击火炮。仅相当于原有大炮的1/3和反坦克炮的1/4。
另外，德军的兵力部署也不太合理。一线只有35000 人，二线却有90000人。看来是为了撤退方便。德国作战部队的士兵们相信，当罗军和德国海军、空军以及后勤部队相继撤退后，接着就能轮到他们。他们乐观地认为，撤退14天内就能完成，德国海空军将帮助他们突破苏联海空军的封锁，回到安全地带。[45]
但在4 月24 日，第17 集团军却接到了希特勒死守塞瓦斯托波尔到底的命令，官兵顿时陷入绝望。为了改变这“死刑”般的命运，耶内克当天坐上飞机去见希特勒。4 月29 日又见了一次。据称在后一次会见中，耶内克建议急速从塞瓦斯托波尔撤退，把部队带到罗马尼亚（一说：耶内克没有在4 月29 日当面反对希特勒，而是在第二天写了封信）。
希特勒的打算却是冷酷而实用的：放弃克里木只能救出一些身心疲惫、缺枪少炮的残兵败将，对主战线起不了什么作用；红军却能因此腾出大量兵力，向主战线施加更大压力。与其如此，不如把部队留下来，依托坚固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牵制并尽量杀伤红军的重兵集团。耶内克既然不理解这一战略，只好请他走人。5 月2 日，希特勒将耶内克撤职，由阿尔门丁格尔接管第17 集团军。几天后，倒霉的耶内克还被送上了军事法庭，解释克里木为何丢失得如此之快。[46]
就在德军高层争论不休时，撤退还是在实施着。斯大林对此有所预见，于4月11日命令黑海舰队摧毁德军海上交通线，动用潜艇、轰炸机、鱼雷机、强击机袭击港口附近和远程航道上的轴心国舰艇。他还要求包括舰队驱逐舰在内的大型水面舰艇也必须做好准备，随时待命出击。
此时，大量德罗军官兵正争先恐后地涌上船只。自4 月14 日至27 日，由海路撤离克里木的有73058人。包括：
20779名罗马尼亚人，伤员2296人；
28394名德国人，伤员4995人；
723名斯洛伐克人；
15055名苏联辅助人员；
2559名战俘；
3748名平民。
按照罗马尼亚方面的说法，这一轮撤退的代价为：总数的1. 5% 在航渡中死亡。折算1000 余人；1 艘德国油轮和1 艘驳船沉没；1 艘罗马尼亚驱逐舰、2艘武装运输平底船、数艘运输船和2 艘德国猎潜艇受创。德罗海军宣称击沉了一艘苏联潜艇。苏联人承认，1944 年4 月，黑海舰队的潜艇L-6 号沉没于塞瓦斯托波尔附近。这是黑海舰队战时沉没的最后一艘潜艇。[47]
极具讽刺性的场面——被俘的罗马尼亚士兵为红军清理战利品枪支
上述数字如果属实，说明德罗军第一阶段撤退的损失是非常轻微的。这部分“归功”于苏军攻击距离过远。战役初期，黑海舰队和空军只能利用遥远的卡尔基尼特湾北部和高加索海岸的基地。但随着陆地的胜利扩大，克里木的机场、耶夫帕托里亚和雅尔塔的港口，都将为红军所用。德罗军的撤退前景变得越来越不妙。[48]
2. 收复塞瓦斯托波尔
当德军实施第一阶段撤退时，4 月15—16 日就进抵塞瓦斯托波尔的苏军也没有闲着。4 月18 日傍晚，第19 坦克军已经集中了100 多辆坦克。第二天下午，第51 集团军和滨海集团军发动进攻，却被德军的顽强抵抗所阻止。这证明突破坚固的要塞不那么容易。华西列夫斯基等人决定暂时停顿攻势，争取时间组织更强大的炮兵和空袭，同时给部队补充弹药。
4 月23 日，苏军重新发起进攻。目的是从巴拉克拉瓦方向突至赫尔松涅斯角。凭借强大的炮火掩护，滨海集团军推进了3公里，第19坦克军却陷入了雷区无法动弹。攻势持续到25日，依然未能取得成功。[49]
红军还在策划更大规模的攻势。这段时期，苏军指挥序列再度发生变化：4 月18 日，滨海集团军编入乌克兰第4 方面军，集团军司令员4 月15 日就由叶廖缅科换成梅利尼克中将。至4月16日日终，该集团军的3个步兵军（第11近卫、第16、第3山地）已开入克里木，留下第20步兵军防守塔曼半岛。
现在，克里木苏军基本都被置于乌克兰第4 方面军的指挥之下。其所属部队中，滨海集团军将和第51 集团军左翼一道实施主要突击。近卫第2 集团军则发起辅助突击。
鉴于德军兵力减少，斯大林决定把克里木岛上的一些部队调走，用以加强准备中的白俄罗斯战役。如4月底，航空第4集团军司令部和保障部队被调往白俄罗斯第2 方面军，飞机留给空8 集。调走的还有第55 近卫步兵师和第20山地步兵师等部队。[50]
1944年2月，克里木地区的一次苏军进攻
进攻准备期间，为了削弱和动摇德军的坚固防御，苏军以大威力重炮和152 加榴炮实施炮击，并把大量飞机投入空袭。除方面军和黑海舰队的飞机，还动用了远程轰炸航空兵的3个军和1个师。4月30日拂晓前，他们投下了杀伤力惊人的大型炸弹！4 月19 日至5 月5 日，仅前线和舰队航空兵就出动了8200 架次。进攻前6 个昼夜，空袭进入高潮！苏联空军投掷了超过两千吨杀伤弹和爆破弹，另有24000枚反坦克炸弹。[51]
5月1日，红军用于攻击塞瓦斯托波尔的兵力[52]
兵员：242159人
火炮迫击炮：5541门
坦克自行火炮：340辆
飞机：567架
至1944年5月1日，苏军为了攻下塞瓦斯托波尔，共集中了24万大军、340辆战车和567架作战飞机。乌克兰第4方面军根据情报估计，他们所要对付的德罗军兵力为72000人。[53]
德方统计的数字要少一些，显示在5 月3 日，坚守塞瓦斯托波尔的德罗守军共有64700 人（含伤员10000 人）。据说此时德国步兵仅剩下2900 人。苏联则认为，德军此前得到了一些补充营，总人数约6000人。[54]
由于撤退中丢失了大量装备，守军目前最需要的是武器弹药。但希特勒许诺的物资却没多少到位，这些武器本该由撤退人员的船只带来。但陆军却发现，他们等到的只是空船。据后来调查，由于后勤部门的无能，这些装备居然还没有运到港口！4 月25 日，德国海军向希特勒保证，只要物资送到港口，就能保证对10 个大军的供应。但直到苏军总攻开始，许诺的120 门反坦克炮也只有40门启运，其余的还留在罗马尼亚和匈牙利边境的铁路上！[55]
虽然处境困难，第17 集团军的新司令——阿尔门丁格尔还是在5 月3 日发表了气势汹汹的讲话，鼓吹“坚守塞瓦斯托波尔前进基地上的每寸土地”，“任何人都不得后退，一定要坚守每道壕堑、每个战坑、每个掩体”。
德军在塞瓦斯托波尔丢下的两辆自行反坦克炮
两天后的1944年5月5日，德国第17集团军迎来了自己的末日之战！历经战火洗礼的塞瓦斯托波尔再度沉溺于腥风血雨！扎哈罗夫指挥的红军第2 近卫集团军首先从北面发起进攻。为了减少伤亡，冲击前夜和清晨，红军用大威力火炮重点清除了德国人的永备工事。冲击前，又动用全部炮兵和飞机狂轰滥炸了2个小时。巨大的压力迫使德国人采取措施强化左翼，调来了高射炮。
苏军攻势凶猛，德国人则施以顽强的抵抗。德第49 山地军拥有坚固的防线，一些地段用少量机枪和迫击炮就能挡住数百名步兵的冲击。德国官兵依托永备工事和巨石不停地射击，扔下的大量手榴弹从岩石上滚下，炸开的碎片杀伤了众多苏军官兵。进攻第一天，苏军以血肉开路，也仅推进了1000 米，夺取了三四道壕堑和一些火力点。但向北部防线的冲击没有停止，而是持续了74个小时！恶战中失血过多的德军，战力无可避免地枯竭下去。至7日晚，蔡茨勒接到第17 集团军的损失报告达到2795 人！苏军的损失也不在少数。一个苏联步兵甚至将自己血染的绷带当成旗帜竖立在夺取的堡垒上。[56]
德军在克里木的大量武器装备都成了红军的战利品，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点清
5 月7 日，苏军在新的方向采取行动。一场半小时的炮击和空袭过后，克列伊泽尔的第51 集团军和梅利尼克的滨海集团军由南面发动了主攻。他们的目标是英军公墓上方的萨蓬山——进入塞瓦斯托波尔的咽喉！德国人在此设防坚固，山坡上构筑有6道连绵不断，深度达1～2米的壕堑、36个永备发射点和27个土木发射点，通向壕堑的道路上遍布雷场和3～5道铁丝网和形形色色的其他障碍物。[57]双方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恶战！但持续的时间不长。经过红军排山倒海的炮击和冲击，德第5 军防线很快崩溃。苏联强击工兵封锁或炸毁了一个又一个德军发射点，引导步兵逐渐靠近山头。一个叫亚宗年科的列兵第一个登上萨蓬山顶。[58]当晚，萨蓬山落入红军手中。在山头上，苏联士兵，包括一些被扶上来的伤员，看见了浓烟笼罩下久违的塞瓦斯托波尔。
德国第17集团军官兵的大量钢盔成为了红军的战利品
苏军在克里木缴获的德军强击火炮，远处似乎还有一门自行反坦克炮
苏军在克里木缴获的大量德军火炮
德军的失败已不可挽回。苏军乘胜由北、东和东南三面突入塞瓦斯托波尔。到5 月9 日早8 时，总攻开始。队列前方，一面面红旗相继竖立起来。至晚7时，全市获得解放。曼施坦因当年以尸体铺路、鲜血开道，耗时247天才拿下的要塞，苏军用二十多天就收复了。
3. 赫尔孙涅斯角的末日
塞瓦斯托波尔失守前的5月8日深夜，希特勒下令放弃克里木。为了维持撤退秩序，军官得到开枪的授权。在第98 步兵师等部队掩护下，从塞瓦斯托波尔被轰出来的50000 名德罗军涌向赫尔孙涅斯角。在船只把大家都撤走之前，他们必须建立起一条临时防线，以掩护大量的士兵和装备。但红军炮火和空袭很快就延伸了上来，不断造成重大杀伤。德国士兵们只能紧紧地匍匐在地面以求在漫天而来的炮火中获得幸存。撤退至此的德国空军部队，包括第52 战斗航空联队的战斗机，都成为苏军轰炸的重点目标。5 月9 日，德军机场也陷入红军的炮击。[59]
轴心国派出护航船队，希望将残兵败将拯救出来。但这次他们遭受了严重的损失，其中最惨痛也最著名的一次发生在5 月10 日。当时，大型运输船“泰亚”“托拉蒂”号和一批登陆驳船组成的护航队开到赫尔孙涅斯角。这些船只的行动相当谨慎，为了避开袭击而停在较远的地方，由渡船将9000 人陆续送上大船。“托拉蒂”接收了其中的4000 人，“泰亚”接收了5000 人。5 月10 日拂晓，装得密密麻麻的船队起航，开往康斯坦萨。5 时22 分起，船队遭到苏联航空队的多次攻击，每次约20～30架飞机。“托拉蒂”号首先被3颗炸弹送入海底。“泰亚”号如惊弓之鸟般全速逃向西南方向。护航舰艇不断射击来袭的苏联飞机。但在中午时分，“泰亚”也被鱼雷击沉。由于两船沉没太快，仅400 人获救。死亡数字说法不一，从8000～10000 人不等，其中有约4000 罗马尼亚人。[60]一部关于德罗水上飞机黑海活动的专著也提到了这个悲惨的5月10日。当天，在获得一艘运输船沉没的消息后，出动了5架Do-24s实施救援。但由于风浪太大，只能投下一些舢板和救援器材。有一架Do-24s降落在比较平静的海面，救起了8 个德国士兵。第二天，5 架Do-24s 再次出动，也只救出了7 人。其余的全部葬身海底。[61]
苏联潜艇也参与了拦截。美国和日本编辑的资料认为，苏联“A-5”号潜艇击沉了德国运输船“多罗斯托尔”号，“盖策里希”号也成为潜艇的战利品。导致至少6000 名德国海军人员丧生。罗马尼亚人却把两船的损失“归功”于苏联飞机，对人员损失则没有提及。有一种可能是，两船被飞机重创后，再被潜艇“补雷”沉没。由此造成的损失估计也不轻微：一个苏联艇长描绘说，在他返航的海道上漂满了尸体碎块，甚至妨碍了潜艇的航行。[62]
不过对德国人来说，有一点还是值得庆幸的。那就是撤退过程中，苏联黑海舰队的大型舰艇始终按兵不动。德国海军上校康拉迪对此评价道：“如果俄国黑海舰队不是继续保持不活动状态……那就不会有德国士兵由克里木抵达罗马尼亚海岸，他们之中也不会有人重见自己的祖国了。”
苏联战史指出，黑海舰队不出战的理由，一是舰艇驻泊区距离战区较远，二是害怕遭到德国飞机依托克里木发起的攻击。但在战役最后阶段，苏联飞机已经进驻了克里木机场，足够提供空中掩护，这时还不出动大舰，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对此的批评是可以理解的：正是因为黑海舰队的不作为，错失了全歼克里木20 万轴心国大军的良机。[63]
苏军在赫尔孙涅斯角夺取的德军37毫米高射炮
雅尔塔沿岸被苏联鱼雷击毁的罗马尼亚驳船
当然，逃不出克里木的德罗军依然很多。5月10日，十几架战斗机最后飞离。士兵们谣传将有一个空军大队和一支庞大的舰队来救他们。而船只真的靠过来后，往往因为秩序混乱而无法装船。当天夜间，码头上的秩序解体，士兵们为了先上船而互相厮打。一些船只因为害怕沉没，没装完就先逃之大吉了。[64]
逃离克里木，从黑海撤退到罗马尼亚的轴心国官兵
为尽快歼敌，苏联坦克第19军也被投入战斗。5月11日，德军临时防线被突破，苏联坦克和步兵涌向海岸，以切断通向码头的道路。最后开来的救援船不仅遭到了苏联炮兵和空军的凶猛袭击，还因为无线电故障而陷入混乱。加上红军释放的烟幕，很多无法靠岸，最后只能空船返回。5 月12 日，德军末日来临。绝望的士兵乱成一团，四处乱窜，然后就被冲上来的苏联坦克彻底压伏。近10 时，赫尔孙涅斯角的战斗宣告结束。红军从这里押走了大约2. 1 万名俘虏（包括最后投降的15000人）。苏方宣称抓获了第5军军长别姆埃中将，第111 步兵师师长格留涅尔中将。据说最后留下的罗军只有2756人。苏联公开的纪录影像中，俘虏也几乎都是德国人。[65]根据英国人西顿的说法，5 月3 日统计的64700名德罗军中，仅有10000 名伤员和16700 名健康士兵撤出，丢在岛上的有38000 人。除了被打死的，幸存者基本就在上述俘虏中。德国人给出的数字有所不同，称撤退了37500 人（伤员10000 人）。留下约27000人。[66]
在克里木被俘的部分轴心国官兵
罗马尼亚人给出的数字是：第二阶段由海路撤出47825 人，包括15078 名罗马尼亚人，28992 名德国人，3755 名苏联人（辅助人员、战俘和平民）。但有1 万人沉入海底，包括4000 名罗马尼亚人。3 艘罗马尼亚大型运输船沉没（总计4598 吨），2 艘军舰受损，德国损失了5 艘船，3 艘拖船和2 艘驳船（总计11196 吨）。4 艘德国猎潜舰和3 艘摩托艇沉没，另有大量船只和军舰受损（包括6艘猎潜舰）。2艘匈牙利运输船受损。
在克里木被俘的一群德军官兵。他们面带笑容，庆幸自己的“战争”结束了
4. 战役总结
德国第17 集团军在克里木的使命就此结束了。对于损失情况，综合几部常见西方史料，概括如下：
德第17 集团军4 月12 日拥有的230000 人中，至5 月13 日，由德罗海军运走13万人（德军87000人，罗军40000人），空军运走21457人（罗马尼亚飞机运走3056 人）。总计运走15 万人。留在岛上的德罗军约77500 人。再加上4 月12日前的损失，总数可能达到80000人，而且绝大部分据说是德国兵。
关于这8 万人的命运，德方的说法是：自4 月8 日至5 月13 日，共死亡失踪57500 人（德军31700 人，罗军25800 人）。至于另外的2 万多人，则被列入所谓的“下落不明”人员当中。[67]另外，假如苏联的说法属实，上述损失可能还要外加一些补充人员。
罗马尼亚军事网给出的数字却有所不同：4月14日至5月13日，海路撤走的只有120853人。还包括近1万名战俘、平民和15000名“俄国志愿者”。真正的德罗人员不到10 万，而且未必都是军人。即使加上苏联辅助人员，撤退部队也不过11 万人，比通行说法少2 万～3 万人。按照这组数据，未能撤退的士兵可能在10万名左右。
罗马尼亚网站公布的撤退人数
罗军 36557人（伤员4262人）
德军 58486人（伤员12027）
斯洛伐克人 723人
俄国志愿者 15391人
战俘 2581人
平民 7115人
再看看邓尼茨给出的数字：到5 月12 日，通过海路和空运撤离了11. 6 万人。如果这个数字单纯指的是军人，则和罗马尼亚网站非常一致。当然，由于各种统计的混乱，对此还无法定论。[68]
从上述数据看，苏方宣称的战果还是比较靠谱的：陆上歼敌10 万人，其中俘敌61587人。[69]在敖德萨和克里木，一共“歼灭”德军76800人，俘虏72270人。整个第三次打击中，缴获512 辆坦克，30050 门火炮，9740 门（挺）迫击炮和机枪，15500 辆各种汽车，近60架飞机，280所仓库。[70]
相比于陆战损失，轴心国海上撤退的伤亡更难确定。苏方宣称，仅5 月3—13日，随船沉没和失踪的德军官兵就达37000 人，罗军约5000 人。这个数字的来源目前无法核对。[71]
多数西方史料都没有提到撤退损失。只有罗马尼亚称沉没了11000人，包括4000名罗马尼亚人，其中10 万人随“泰亚”“托拉蒂”号沉没。
但这个数字很值得怀疑。按照德国人的统计，用于撤退的130艘船只损失了50艘。损失率达40%。吨位损失率更高。包括：
战斗结束后的克里木，变成了填满大量德国武器装备的垃圾场
8艘运输船，20艘登陆舰艇，5艘猎潜艇，7艘巡逻艇，10艘其他舰艇[72]
这些船只的名字，除了上面提到的外，美方还列举了：德国运输船“雅尼娜”号（于塞瓦斯托波尔）、“蒂鲁斯”号油船（中了三枚鱼雷）；布雷艇“鲁米尼亚”号（被飞机击沉）。另有一些船只在海湾遭到苏军炮击而沉没。
从数字上分析，两艘船就损失10000 人左右，其余48 艘（包括6 艘运输船）仅损失1000 人的说法有些难以置信。而且如前所述，“多罗斯托尔”号“盖策里希”号据说就损失了6000 人。对此，邓尼茨承认：“由于俄国的空袭，海上运输途中损失严重。”[73]
苏联对海上战果的说法也很混乱。对外宣称的数字从102 艘到191 艘不等。不过，苏联海军内部另有一个据说认真核对过的统计，和德方数字也比较接近。因为比较少见，也列举一下：
从4月8日至5月13日，黑海舰队证实的战果为：12艘运输船和66艘登陆驳船、拖船等。另有41 艘（含13 艘运输船）的战果未能证实。从战果分布看，海军航空兵成绩最大，其次是潜艇和鱼雷艇。大型舰艇的战果为零，因为它们根本没怎么出现。
苏联宣称的战果分布[74] （单位：艘）
不管德军损失的具体数字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德国陆军第17 集团军作为一支作战军团，暂时已经不存在了。战役后，该集团军所属的5 个德国步兵师全部被解散。后来也只有第50、73、98师得到重建。德国空军第9高射炮在斯大林格勒曾经被歼灭过一次，现在再度覆没。脱逃的德国空军人员仅有430 人。西方常见资料统计德罗空军在战役中损失了97 架飞机（抛弃76架）[75]，似乎空中损失的飞机只有11 架。但据另一份资料，仅空中撤退就造成第30运输大队损失6架HE-111（机组死亡28人，伤4人），DO-24s损失5架（死亡17人，伤2人）。[76]参加陆战的德国海军人员伤亡据说达到80%。[77]
克里木之战对德国陆海空三军而言，都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大惨败。还引发了彼此间的互相抱怨和谩骂！陆军指责海军没有尽到职责，宁可空船返回，也不愿把陆军弟兄从死亡威胁下拯救出来；海军军官则穿着整洁的制服在罗马尼亚港口晒太阳！邓尼茨的将军们自然竭力反驳，说海军已经尽了全力！
陆军自己也内讧起来！舍尔纳把责任推给了前任克莱斯特，说他把部队搞得纪律涣散，让非战斗部队过着每天敷衍工作6～7 个小时，然后就泡在克里米亚葡萄酒里面的糜烂日子。[78]
舍尔纳的指责是非常有趣的。正如前文多次指出的那样，德军在克里木的兵力并不算少，虽然处于劣势，但也得到有利地形（如锡瓦什湖和狭窄的地峡）以及坚固要塞（如塞瓦斯托波尔）的掩护。但战斗兵力却总是不够。舍尔纳的说法有助于理解其他的德国兵都干什么去了。
也许，缺乏坚守意志的克里木德军，根本就没考虑过“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战役开始前，他们就满脑子想着要撤退，对防御三心二意，结果把兵力和地形都白白浪费了！毋庸置疑，当时的战略形势下，德国人最终还是要放弃克里木。但在此之前，他们至少应该以顽强的防御为自己争取到撤退时间。而现实中，他们却把指望都放到海军和空军的救援上了。事实证明，德国海空军（还要加上罗马尼亚的海空军）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即使排除海上撤退，德军的陆地撤退组织得也不怎么样。不仅丢失了重型武器，没有在中间阵地坚持住，还有大量部队被分割和俘虏。
对胜利的苏联一方来说，为此付出的代价可以用轻微来形容（当然是比较其他战役而言）。战役期间，苏军纯减员17754 人，伤病67065 人。其中，乌克兰第4方面军纯减员13332人，伤病50498人；滨海集团军纯减员4196人，伤病16305 人；海军部队纯减员226 人，伤病262 人。损失坦克自行火炮171 辆，火炮迫击炮521门，飞机179架。[79]
克里木战役中被击毁的德军He-111型轰炸机残骸
红军在克里木战役中的表现可以用优良来形容。由于准备时间长，战役计划自然比较周密。具体实施虽然不能说十全十美，但应变能力有了很大提高，变得更加灵活。这一点，无论是从临时决定用步兵班搬运支援火炮的战术细节，还是从作战中临时改变主攻方向的战役举措上，都得到了证明。装甲兵运用上，由于德国人没有大的机械化部队，基本上是苏联坦克军团的单方面发挥。应该说发挥得还不错，至少没有被德军后卫纠缠太长时间，提前推进到了指定地域。由于整体能力的提高，苏军对德军长期经营的坚固阵地，无论是狭窄地峡、泥潭还是钢筋混凝土要塞的攻击，总的来说都比较顺利。
如果说苏联人犯了什么严重错误，只能是那个老问题：海军大型舰艇的按兵不动。否则，完全可以把德国第17 集团军杀得片甲不留。斯大林对此表现出的“宽容”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或许，他太心痛被这场战争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苏联海军。为了实现彼得大帝当年的梦想，多少想留下几条战舰来充充门面。
克里木战役结束了。但却还吊了一个小尾巴。5 月11 日，苏联国防委员会做出决定，将克里木的全体鞑靼人迁往中亚地区。克里木自治共和国原有20万鞑靼人，占总人口的19. 4%。德军占领期间，大约有十分之一的鞑靼人选择和德国人合作，因此在红军打回来后，他们必须接受强制迁移的惩罚。[80]
【注释】
[1]《集团军战役》，第108页。
[2]《苏德战争》，第475页。
[3]希特勒接班人邓尼茨回忆录：《十年与二十天》，第380页；《海上力量史》，第449页。
[4]《二战史》卷七，第414页。
[5]《统帅》，第307—309页。
[6]《罗马尼亚陆军》，第19页。
[7]《苏联损失》，第109页。
[8]《苏联军事大百科·历史》（上），第49、143页。
[9]《伏罗希洛夫传》，第228—229页；《华西列夫斯基回忆录》，第360页。
[10]《什捷缅科回忆录》，第221页。
[11]《统帅》，第325页；《伏罗希洛夫传》，第229页。
[12]《二战史》卷八，第267—268页。
[13]希特勒接班人邓尼茨回忆录：《十年与二十天》，第379页。
[14]《海上力量史》，第450页；《统帅》，第278页；《苏联损失》，第265—266页。
[15]《海上力量史》，第451页。
[16]《大战史》卷八，第264—265页。
[17]《燃烧的土地》，第107页。
[18]《二战史》卷八（上），第179页，依据：德国陆军总参谋部1943年12月23日晚及1944年4月7日晚东方局势报告；《二战德国》卷五，第98页。
[19]《坠落的鹰》，第201、208页；希特勒接班人邓尼茨回忆录：《十年与二十天》，第380页。
[20]《巴巴罗萨至柏林》卷二，第172 页；《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罗马尼亚陆军》（以下简称二战罗军），第19页。
[21]《苏联损失》，第143页；《二战史》卷八，第181页；《苏联军事大百科·军事历史》（下），第566页。
[22]《二战史》卷八，第178—179页；《步兵师战例》，第8页；《华西列夫斯基回忆录》，第363页。
[23]德军部署根据《巴巴罗萨至柏林》卷二，第172 页；《苏德战争》，第473—474 页。防御工事根据《华西列夫斯基元帅战争回忆录》，第364页；《步兵师战例》，第7—11页；《苏联伟大卫国战争重要战役中的工程兵》，第110页。
[24]《苏德战争》，第474页。
[25]《苏德战争》，第474页。
[26]《巴巴罗萨至柏林》卷二，第172页。
[27]《步兵师战例》，第20—26页。
[28]《苏联伟大卫国战争重要战役中的工程兵》，第106—107页；《华西列夫斯基元帅战争回忆录》，第365页。
[29]《巴巴罗萨至柏林》卷二，第172页。
[30]《集团军战役》，第69—70页。
[31]《苏德战争》，第474—475页。
[32]《二战史》卷八，第184页；《苏军坦克兵》，第227页；《解放克里米亚和敖德萨战役中的黑海舰队战士》，第39页。
[33]《苏德战争》，第474—475页。
[34]《步兵师战例》，第26—27页；《巴巴罗萨至柏林》，第174页。
[35]《集团军战役》，第142页；《舰队战士》，第41页。
[36]《苏德战争》，第476—477页；《海上力量史》，第451页。
[37]《苏军坦克兵》，第227页；《集团军战役》，第86—89页。
[38]《苏德战争》，第476页。
[39]《舰队战士》，第38页。
[40]罗马尼亚军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网站（以下简称罗军在二战）；《巴巴罗萨至柏林》卷二，第175页。
[41]《华西列夫斯基元帅战争回忆录》，第371页；《黑海舰队战士》，第43—47页。
[42]《舰队战士》，第49页。
[43]《巴巴罗萨至柏林》卷二，第175页，罗军网站。
[44]希特勒接班人邓尼茨回忆录：《十年与二十天》，第380—381页。
[45]《希特勒与战争》，第774 页；《二战德国》卷五，第99 页；《大事记》，第257 页；《苏德战争》，第477页。
[46]《二战史》卷八，第186页；《希特勒与战争》，第775—776页；《大事记》，第261页。
[47]《苏联损失》，第268页。
[48]《大战史》卷八（上），第187、269—270页；《海上力量史》，第452页。
[49]《华西列夫斯基回忆录》，第372—373页；《大事记》，第260页。
[50]《华西列夫斯基回忆录》，第373页。
[51]《二战史》卷八，第187—188页。
[52]《解放克里米亚》，第62页。
[53]《二战史》卷八，第186页。
[54]《苏德战争》，第720 页；《大事记》，第261 页；《华西列夫斯基回忆录》，第375 页；《舰队战士》，第49页。
[55]《希特勒与战争》，第774—779页（根据不同版本纠正过细节）。
[56]《巴巴罗萨至柏林》，第178 页；《华西列夫斯基回忆录》，第375 页；《希特勒与战争》，第779页；《舰队战士》，第68—69页。
[57]《舰队战士》，第54页；《华西列夫斯基回忆录》，第376页。
[58]《战役中的工程兵》，第111—112页。
[59]《希特勒与战争》，第780 页；《巴巴罗萨至柏林》，第178 页；《俄国前线的bf-109 王牌》，第75页。
[60]《二战史》卷八（上），第269—270页；《海上力量史》，第452页；《燃烧的土地》，第111页。
[61]《水上飞机穿越黑海——德国和罗马尼亚的行动》，第77页。
[62]《海上力量史》，第452页；《世界的舰船杂志》平成四年三月号；《舰队战士》，第91页。
[63]《海上力量史》，第453页；《二战史》卷八，第267页。
[64]《苏德战争》，第478页；《二战史》卷八，第269页。
[65]《舰队战士》，第89—90 页；《华西列夫斯基回忆录》，第377 页；《巴巴罗萨至柏林》，第179页；《燃烧的土地》，第111页。
[66]《苏德战争》，第720页；《大事记》，第261页。
[67]《苏德战争》，第720 页（依据希尔格鲁伯1944 年克里木的撤退）；《第二次世界大战大事记》，第262页；《海上力量史》，第452页；《坠落的鹰》，第201页；《二战罗军》，第19页。
[68]希特勒接班人邓尼茨回忆录：《十年与二十天》，第380—381页。
[69]《第二次世界大战史》卷八（上），第189页。
[70]《舰队战士》，第94页。
[71]《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史概要》（下），第222页。
[72]《海上力量史》，第453页。
[73]希特勒接班人邓尼茨回忆录：《十年与二十天》，第380—381页。
[74]《苏联伟大卫国战争海军战例选编》，第88页。
[75]《德国步兵师》，第29页；《俄国前线》，第176页；《坠落的鹰》，第201页。
[76]《水上飞机穿越黑海——德国和罗马尼亚的行动》，第77页。
[77]《海上力量史》，第452页。
[78]《希特勒与战争》，第670、780页。
[79]《苏联损失》，第143、262页。
[80]《斯大林年谱》，第6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