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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叙事艺术研究
1.6.3.1 一、《聊斋志异》反讽修辞的性质
一、《聊斋志异》反讽修辞的性质

《聊斋志异》的反讽叙事修辞可以从积极、消极两个层面去理解。积极的反讽是就作者运用这一层面而言的。作者通过一定的话语组合形式自觉设置情境,调控读者的阅读接受,让读者领悟到话语表层意义与深层意义的对比或差异,由此形成的反讽是积极的。《沂水秀才》中沂水秀才对两位美人以及她们抛来的写有书法的丝巾(私密的贴身丝巾在古代小说里经常作为传情的信物,或作为性的挑逗与暗示)视若无睹,急不可耐地将美人拿出的一锭白金掇纳袖中。在人们的印象中,“阿堵物”在正统文士的眼中是俗气的、非雅致的,庄重雅正的文士喜好才艺而轻视钱财,倜傥风流的文士欣赏美色而轻视钱财。而作为文士的沂水秀才,既领悟不到美人借丝巾传递的浓情蜜意,也不懂得欣赏近在咫尺的绝色美女,反而贪恋钱财,其行为与社会对他的角色期待出现了反差。为了使读者清晰地感受故事的戏剧性、讽刺性,作者直接介入小说进行评论,“丽人在坐,投以芳泽,置不顾,而金是取,是乞儿相”。从叙事策略的角度看,作者走进作品对人物加以评述,容易破坏反讽婉而有力的艺术效果,蒲松龄的叙事介入证明,此处他特意运用了“反讽”修辞。但明伦对沂水秀才行为举止的评价更是刺多于讽:“以此试秀才,其术最善。特恐更有俗者,并金巾而内之,奈何?”[36]

消极的反讽是从读者接受这一层面而言的。作品的传播与接受常常存在作者意在此而读者意在彼的情况,如作者意在褒扬人物,或寄以同情,而读者却可以从作品中体会到贬斥或看出滑稽,这种差异也可以视为反讽,是消极反讽。《青娥》叙事本意在于宣扬只要情志坚定就可以得到佳人的青睐、坚韧执着就可以修成仙人的观念,但实际上小说叙述语话层面传达的意味与作者的叙事意图并不一致。作品称霍桓“遗生最幼,聪惠绝人。十一岁以神童入泮”。就是这样一位聪慧神童,对人情事理一无无知,年已十三岁“尚不能辨叔伯甥舅”,此足以令人质问作者所下的“聪慧”断语依据何在。最有意思的是,霍桓见到青娥“只觉爱之极,而不能言”,未识长幼之序却先识男女之情,可见其聪慧神智根本没有用在世务、世事上。冯镇峦的点评最为幽默,“十一岁孩子惜玉怜香如此,成人后定能向绮罗丛中做功夫者”[37],含蓄地嘲讽了“以神童入泮”的滑稽性,读者对此自然会心一笑。这种品味解读的结果是读者体悟到的,尽管与作者的主观叙事意图不尽相合,却别有一番新意与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