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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叙事艺术研究
1.6.2.1 一、通过提出问题、摆出矛盾、强化信息创设悬念
一、通过提出问题、摆出矛盾、强化信息创设悬念

直接提出问题、摆明矛盾或突出叙事信息以引发读者的关注和追问,是小说设置悬念常见的基本方法。比如,话本小说的作者往往介入叙事文本,在矛盾冲突趋于剧烈、情节发展到关键的时刻,直接出面提醒听众(读者)关注后续的事件,常用的话语模式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一去毕竟性命如何,请列位看官仔细听(看)来”等。蒲松龄对这一设置悬念的方式进行了艺术改造,在小说开篇就叙述双方矛盾冲突以引起读者的关注,促使读者自然而然受到矛盾冲突的激发而产生对事件结局、矛盾解决的关心和期待,而绝少介入作品与读者直接对话。

蒲松龄运用这一方式设置悬念的代表性作品为《偷桃》。《偷桃》以“悬念—解悬”的叙事修辞构思了全篇,首先铺叙了演春艺人面临的矛盾处境:时值春节,寒冰未解,堂上官吏却要求艺人摘取鲜桃,这是一难;艺人寻思半晌,自己提出解决办法,“窃之天上”,这是二难(不但没解决第一难,反又益增其难);艺人为偷桃向天际抛一绳,让其子援绳而上,这是三难。“三难”已经是悬念迭生,将气氛渲染得很足,强烈吸引着读者。然而作者“神其技、异其事”的匠心意犹未尽,在“三难”的层峦叠嶂上再起异峰,紧接着叙述了演春进程中的惊人变故:上天的绳梯遽然断落,艺人儿子的肢体纷纷断堕地上。这一变故将读者的紧张心理和追问心理激发到了极点。在众人的惋惜声中,作者“告知”作品中的“观众”及读者,艺人儿子并未死去,一切都是演春人出神入化的障眼戏法。然而,读者对演春人儿子失去生命的惋惜与痛心消逝了,所设悬念仍未彻底解除:绳子是凭借何种神奇的力量挂在天上的?断肢坠落到底是怎样的障眼法?孩子复活的奥秘何在?作者不仅不对此做出解答,反而继续吊起读者胃口:“后闻白莲教,能为此术,意此其苗裔耶?”这篇小说仅有七八百字的篇幅,但在咫尺篇幅之内,故事容量不断得以扩展,其激疑探奇的叙事效果大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功效。值得一提的是,小说站在“童时的我”第一人称视点叙述事件,既显得客观真实,又为故事蒙上了一层神奇的色彩,与使用悬念构篇的整体格调和谐一致。我们将《偷桃》与唐皇甫氏《原化记》(《太平广记》卷一九三)中“嘉兴绳技”的故事、清褚人获《坚瓠广集》中“上天取仙桃”(朱一玄将此二者看作《偷桃》一篇的本事或原型[28])稍作比较,就可以发现后两者虽然包含“上天取仙桃”的内容,也有演艺者肢体断落的悬念,但是叙事平淡,不及《偷桃》这般悬念迭生、曲折精彩。

这让读者看到,蒲松龄善于为故事内容选择相称的悬念方式,使悬念与故事情节的发展融合为一体、协调变化。蒲松龄虽然没有介入小说直接设置悬念,却巧妙地利用悬念控制叙事节奏,彰明自己的叙事意图。在叙述故事中,蒲松龄将矛盾充分展示出来,使读者与小说人物共同感受矛盾的压力、思考解决矛盾的方法,强化了悬念修辞的表达效果。《婴宁》中王子服对婴宁一见钟情,陷入焦灼的相思之中,以至于“肌革锐减”。从情节发展的这一刻起,读者开始关注人物遭际和故事的后续进展,心情为之一紧张,这是“一张”;吴生假意代他寻访,故事似乎出现了转机,这是“一弛”;吴生假话骗得了一时,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又是“一张”;后来王子服进山偶遇婴宁,这又是“一驰”。小说就这样张弛相间,不断激疑设悬,扣紧读者的心弦。比如小说叙述吴生为了宽慰王子服,故意欺骗王子服,说婴宁是自己姑姑的亲戚的女儿,此情节会使读者产生诸如吴生的谎言能顺利圆过去吗、能化解王子服的相思病吗、最终会以怎样的结果收场呢等新疑问。这些疑窦还没有得到解答,作者竟然又设置了王子服根据吴生所言前往寻找婴宁的情节,再次激起阅读者心中千层浪:吴生透露的婴宁的身份消息明明是假的,而王子服却信以为真,找寻不到结果会怎样?这一去竟然犹如神助,见到了婴宁,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婴宁到底何人?一系列的疑问接踵而至,使故事情节愈生愈密,环环相扣。小说就是这样以悬念使叙事婉转多变,富有层次感和折进感,牵引着读者犹如走进万花世界,只见重重风景,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