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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叙事艺术研究
1.6.2 第二节 疑波迭起的悬念辞格
第二节 疑波迭起的悬念辞格

悬念是叙述者利用控制叙事节奏、调节叙事信息流露等方面手段保持对阅读者阅读心理的影响与调控,以激发读者“欲知后事如何”的急切探求心理的修辞手段。这一修辞格在叙事作品中具有悠久的历史传承,最早可以上溯到先秦时期。现存最早的历史文献——殷商时期的甲骨卜辞乃是国家、朝廷对重大事件、重要举措的占卜记录。从结构上看,卜辞已经能有条不紊叙述占卜的整个过程和全部内容。由于承担此重大职责的官员秉承家传之学,因而无论是记叙文辞,还是解释相理(象理),往往带有故神其技的心态,悬念技巧就应运而生。完备的卜辞在结构上包括前辞、命辞、占辞和验辞等四部分,分别记录占卜的时间、主题、征兆和对兆辞的预叙给予印证的事件[26]。至于兆辞预言的事件为什么会发生,命辞与验辞有什么内在逻辑,叙述者(记录)者截留了与此相关的信息,目的在于使旁观者、阅读者心生神秘感和敬畏之心。

后世小说运用悬念的艺术有了一定的发展与提高,不再单纯依赖截留叙事信息制造悬念。《搜神记》中“李寄捕蛇”条先铺叙历年来大蛇为患害人的现实背景,描绘大蛇阴森可怖的形象,以烘托当地人胆怯畏惧的心理。在此背景下,李寄主动要求以身饲蛇,很容易引发读者对李寄的同情及对她生命的担忧,进而激起读者对李寄平安归来的预期。可见,该篇悬念的形成不是因为作者对叙事信息的调控和特意创设的叙事结构,而是因为故事内容。《幽冥录》的“庞阿”条在悬念创设与解悬方面构思比较巧妙。石氏女因对庞阿一见生情,前来与他相会。庞阿妻子出于妒忌派人绑了该女子送还其家,半路上女子化为烟气而灭。该女子仍然痴心不改,其后继续跟随庞阿,结果第二次被执,仍然化为烟气而灭。叙述者并不出面点明事情的真相,目的在于勾起读者的疑惑和追问。直至故事结尾,作者才点出谜底,原来这是一出“倩女离魂”式的情事。小说反复叙述同一性质的事件,同时截留信息,延迟揭示真相,所设置的悬念比“李寄捕蛇”中的悬念更加自然巧妙、引人入胜。

《聊斋志异》的悬念不仅类型丰富,设置悬念的机制更加完备,而且解悬手段也趋于多样化,形成了独特的修辞艺术。蒲松龄一方面通过提供一个相对完整的事件系列,使读者被故事情节所吸引,另一方面又通过不太完整的叙事信息交代或者有裂痕、有延迟的叙事调控手段,激起读者的紧张心理以制造悬念,并在悬念解除后带给他们阅读的愉悦。英国当代小说家洛奇说:“小说就是讲故事,讲故事无论使用什么手段——言语、电影、连环漫画——总是通过提出问题、延缓提供答案来吸引观众(读者)的兴趣。”[27]从这个角度看,比起长篇小说,文言短篇小说在使用悬念辞格方面有较大难度。因为文言小说篇幅简短,叙事节奏快,作者刚刚成功设悬很快就进入解悬环节,悬念持续时间短暂,影响了悬念修辞的艺术效果。然而,蒲松龄对悬念的处理技巧显得相当娴熟,原因在于他能从多角度、多方位出发运用设悬的技巧,丰富了悬念修辞发挥其叙事功能的方式。

《聊斋志异》设置悬念的手段主要可以分为三种:(1)通过提出问题、摆出矛盾、强化信息创设悬念;(2)通过限知叙事策略、截留叙事信息,造成某种空白和暗示以创设悬念;(3)通过中断或悬置叙事事件进程、改变叙事节奏创设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