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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叙事艺术研究
1.4.5.2 二、第三叙事空间是情感平衡的世界
二、第三叙事空间是情感平衡的世界

情感平衡同样是第三叙事空间存续的重要基础。所谓情感平衡指的是身处第三叙事空间的男子和女子,满足于现时的情恋状态和彼此的情感需求。从故事内容看,蒲松龄为男女构建的第三叙事空间有多种指向性。有的第三叙事空间指向同样为孤身一人的男女双方,为了使他们孤独寂寞的心灵彼此得到慰藉,作者就安排他们走进第三叙事空间。《林四娘》中,林四娘主动来到陈宝鑰面前,一见面就说:“清夜兀坐,得勿寂耶?”这是一句看似寒暄的招呼语,实则是披着解除寂寞外衣的暗示与挑诱。陈宝鑰与林四娘度过一段耳厮鬓摩的日子,最终并未结为夫妻而厮守终生。有的第三叙事空间指向命中注定聚首乃至长相厮守的男女,是作者为了彰显命运的力量而为男女双方建构的。如《伍秋月》以预叙事件“三十年,嫁王鼎”为前因,叙述伍秋月前来与王鼎幽会,二人共同承担磨难,最终结成夫妻。有的则为偶尔邂逅的男女提供一方庇护的空间,如《巩仙》、《公孙九娘》、《胡四姐》等作品。无论何种情形,只要男女双方满足当下的情爱欲望和生活状态,作者叙事就会剔除二人之外的社会、家庭等因素,将叙事聚焦在第三叙事空间里。

一旦男女双方对当下的生存状态产生不满足感,有了新欲求、新方向,或者有外界力量介入爱恋男女之间,其强度足以打破二人的情感平衡,第三叙事空间的封闭状态就不复存在。林四娘与陈宝鑰“两人燕昵,过于琴瑟”,二人对话吟诗的小天地里时而洋溢着浓郁的诗意,时而笼罩着一股悲凉气息。陈宝鑰的妻子劝他与林四娘断绝往来,但这劝告的力量不足以改变陈、林二人的交往状态,所以第三叙事空间持续存在。林四娘最终之所以离开陈宝鑰,是因为她萌生了托生人世的愿望,并且这心愿得以顺利实现(冥王判她投生王姓人家),于是第三叙事空间的情感平衡被打破,陈宝鑰重回其日常生活的旧轨迹。《伍秋月》中王鼎与伍秋月在客馆幽会,原本欢爱无限、欢乐至极,然而,王鼎突然询问阴间情形,并希望能去阴间看看。王鼎产生这一愿望是非常重要的功能性事件,蕴含着王鼎对当前所处空间的不满足感,为后续发生的系列事件提供了可能性。伍秋月带领王鼎来到阴间,王鼎因事杀死了阴间皂隶。为了逃避阴间的惩罚,他们只好回到家乡闭门不出。这样一来,王鼎与伍秋月的情感平衡在外在力量的逼迫下走向破裂,他们所处的第三叙事空间也迅速消失。

值得注意的是,《聊斋志异》第三叙事空间的男女情感平衡是建立在“情欲”基础之上的,这与以往宣扬以男才女貌为前提的“一见钟情”的爱情小说不同,也与宣扬以谨遵礼教为基础的“纯情至上”的爱情小说不同。在第三叙事空间之内,身陷情爱的男女非常看重自然欲望的实现与满足,外在因素包括他人的看法、世俗的礼数很难影响他们的相恋相守。而一旦走出第三叙事空间,他们就必须顾忌外在力量的干涉和约束。比如,《连城》中乔生与连城生活在人世(拟实空间)时,他们的恋爱受到连城父亲的反对和连城原有婚约的限制,二人无法享受爱情的甜蜜;连城病逝后,乔生进入阴间找到了已成鬼魂的连城,在友人帮助下携带连城仓促逃离阴间,二人来不及享受爱情的甜蜜;在即将返回阳间之前,连城在侧厢(第三叙事空间)中以身相许,达成了二人捍卫爱情的愿望。可见,他们虽然心意相通,彼此引为知音,但是仍需要借助第三叙事空间先行夫妻之实,才能让这份珍贵的爱情变为现实的婚姻。类似《连城》这样写男女欲望实现的作品在《聊斋志异》中为数不少,尽管个别篇章写得有些猥亵,但从整体来看,蒲松龄对欲望的描写还是有节制的。蒲松龄恰当运用了第三叙事空间在讲述男女幽会故事、实现诗意叙事方面的长处:在这一片天地中,他尽情驰骋笔墨;在第三叙事空间以外的场合,便严肃地叙述青年男女的家庭婚姻生活、社会行为,绝不放纵地描绘男女自然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