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水彩课堂
我们所支教的学校是村庄里的一所私立学校，叫做Sungabha English School
我们所支教的学校是村庄里的一所私立学校，叫做Sungabha English School。校长Shobha Miss是这所学校的创办人（在尼泊尔，Miss和Sir都是放在名字后面的）。Shobha Miss曾是一所公立学校的老师，不仅教学厉害，为人更是和蔼善良，后来由于当地村民的一致支持，她离开了原来的学校，才有了现在的Sungabha English School。
一楼租给学校作为教室，二楼仍是住家
支教学校的校长Shobha Miss
学校的建筑共有两栋，在同一条小径旁，相隔不远。这两栋楼房都是租借当地居民的住房。两层的楼房，一楼租给学校作为教室，二楼仍是住家。房屋的门栋上用彩色颜料写着“Sungabha English School”。我们来之前曾猜想过学校的模样——残缺的黑板、破旧的桌椅、透风的房间……但当我们进到学校里才发现，虽然这里设施简陋，师资欠缺，可这里没有贫苦的阴冷，有的是朝气蓬勃的温暖。教室里昏暗的白炽灯泡只有在下雨阴天的时候才会开，平日里的照明主要是靠日光。学生们的课桌是由只有30厘米高的白色四方木质小椅拼凑而成的，没有专门的凳子，小木桌后面，每人一个布垫，学生们每天就盘腿坐在垫子上听课，老师的座位也是如此。文具都是由学校提供给大家公用的，大多数文具都来自各国志愿者的捐赠，但仍旧是杯水车薪，一个班里只有一两块不好用的橡皮擦，铅笔削得再短也不会丢掉，就算这样，有时候仍然不够分给每个学生，只好这个学生用完了再传给另一个学生，等所有人都用完后再交还给老师。学校只有少数几间教室里配有教学白板，白板上留有各种擦不掉的印迹，而提供给老师上课使用的马克笔也很少，每节课老师都尽可能少地
学校的建筑共有两栋，在同一小径旁，相隔不远
使用马克笔，似乎是为了节省那几罐墨水。学校艺术类的教学设备也是有限的，这里不仅没有音乐老师，更没有音乐教具，我们本有心教他们弹琴，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美术课也几乎是上色课，而上色笔只是几根彩色蜡笔。即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校长和老师们也将教室装扮得温馨漂亮。教室四周的墙壁上贴着识记单词的卡通图片以及老师和孩子们一起用火柴棍自制的小花等手工装饰品，教室白炽灯的开关拉线上挂着七彩风铃，每间教室的门上还贴有各种剪纸。在这样用心营造的环境下又怎么会觉得学习是件困苦的事儿呢？
学生们的课桌是由只有三十厘米高的白色四方木质小椅拼凑而成的
老师和孩子们一起用火柴棍自制的小花
Sungabha English School共有五个班级，大中小班都有，每个班并没有固定年龄的学生。学校除了校长Shobha Miss、一个管财务的老师Durga、一个管后勤的厨娘和不定期会来的一些各国志愿者外，固定的任课老师只有五位：带我们四个志愿者的Sarala，长得像中国人的Anu，爱笑的Sabina，温婉的Jamuna以及Rabin的妹妹Rabina。老师们在几个班里流动教学，校长也时常代课。学校的五位老师里有四位其实都还是大学没毕业的学生，最大的不过也才二十岁，但我们从她们的身上看到的，更多的是成熟和责任。这些老师待孩子们亦师亦母。学校的小班相当于幼儿园，最小的孩子才两岁多，老师们要轮换着照看他们。而中班和大班又相当于小学，老师们要尽心传授基础知识给他们。学校里的孩子大多都是住在附近的村庄里的，个别孩子家中其实非常贫困，交不起学费，是Shobha Miss免费接收了他们，这才让这些孩子有学可上。
每个班并没有固定年龄的学生
老师为了表示欢迎我们的到来，特意让孩子们表演了唱歌和跳舞
孩子们睁着一双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
学校的课程以尼泊尔语、英语、自然科学和数学为主，上课时间从上午10点到下午3点，每周只有星期六一天可以休息。我们上课的第一天，老师们为了欢迎我们的到来，特意让孩子们表演了唱歌和跳舞。虽然面对突然出现的四位新老师，孩子们多少有些陌生感，甚至想要回避我们，但他们总是单纯的。听着他们用童声唱着当地的歌谣，看着他们跳着别具一格的舞蹈，我们被他们那纯真的笑容深深感动着。这样的笑容中没有杂质，没有贫苦的哀愁，有的只是童年的快乐，真正的快乐。这天上午，我们带着糖果和巧克力跟随着带我们的老师Sarala穿梭在三个班级里，和孩子们互动。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给孩子们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拉近了我们和孩子之间的距离，但我们已然尽心，希望孩子们能感受到。
教室里铺上一大张类似野餐布的硬质塑料地垫
孩子们从各自书包里拿出出门前家人准备好的午餐，大家盘腿围坐成一个圈，直接坐在地垫上就餐
一天的课时里，除了课间时间，还有午餐时间可以休息。就餐前，厨娘要先在大班的教室里铺上一大张类似野餐布的硬质塑料地垫，孩子们从各自书包里拿出出门前家人准备好的午餐，大家盘腿围坐成一个圈，直接坐在地垫上就餐。个别没有带饭的孩子学校也会提供午餐，像是当地产的一种很硬的米麦片和着冷牛奶就算是很好的午餐了。我们仔细观察过，多数孩子的午饭和我们平时吃的没什么差别，但总有一两个家中贫困的孩子，午饭只有一两个水果或几块饼干。有个孩子只带了一小盒饭，还要分给另一栋楼里读小班的妹妹。学校里有间小屋专门拿来做成厨房，平时厨娘做饭时，没课的老师还会来帮忙，校长和老师们的午餐也都是在学校里解决。我们刚来的时候，每天都会提前跟校长说我们不在学校吃，可学校每次都会准备我们的。其实在host family家里都是早上10点就吃午饭了，到学校时又哪里会饿呢。可是盛情难却，无论我们怎么拒绝，校长都依然坚持我们得在学校里吃一顿，甚至还亲自下过几次厨为我们做烙饼。直到后来，我们终于欣然接受，不仅是因为美味的食物，更是因为这份热情和众人相聚的热闹。
午饭后，便开始了下午的教学。为了这次支教，Cicy从国内带来了很多水彩笔、蜡笔和胶泥之类的美术教学用具。我们决定先上一堂简单的绘图上色课，以摸清孩子们的绘画功底。这堂课的要求其实很简单，我们先是画了一个房屋的雏形，然后让孩子们在白纸上画上自己喜欢的房屋并为它们上色。很多孩子在画完房屋后，还在旁边的空白处画上了其他的景物。这时孩子们的差异就显现出来了。有的孩子将房子绘成五颜六色的，不仅仅是屋顶和屋体的颜色不同，而是将房屋涂成彩虹般的一道道缤纷色彩交织，却又不显得杂乱。而有的孩子画的房屋只有一种颜色，就像他们画的人也是中规中矩的，头发是黑的，脸是黄的。不论是哪一种，我们都不停地给予孩子们鼓励和表扬，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希望获得肯定的。或许正是这堂自由发挥的绘画课程，让孩子们在不知不觉中和我们渐渐靠近了。
Dilasha的画充满了那种女孩特有的细腻感
国画专业的Cicy从国内带了很多画具来送给当地学生，她给当地人画的肖像画深受他们的喜爱
后来我们还上了一堂英语课。可我们发现，在这里进行英语教学并没有想象中容易。尼泊尔受其邻国印度的影响比较大，虽然尼泊尔的英语普及率比较高，大部分人都会说一些。但是由于几十年前他们的英语老师大都来自印度，再加上尼泊尔人从小爱看印度的电视节目，受这些因素的影响，现在尼泊尔人的英语发音普遍都带有很浓的印度口音，当然这也包括了学校里的老师们。比如像“elephant”的发音，我们读的是/'elifənt/，而尼泊尔人发音则为/i'lefənt/。而且由于年龄偏小，班里孩子的英语水平还不足以进行日常交流，我们在教课时，带我们的老师还需要在旁边用尼泊尔语向孩子们阐述解释。而当遇到他们会说的一些词汇时，孩子们还会因为尼式英语发音的差异，不停地想要纠正我们的发音。一堂课下来，这些现实的问题摆在那里，多少让我们有了些灰心的意味。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在商量后，一致决定后面的教学要以艺术为主、英语为辅。
Eunice给孩子们讲故事
文具都是由学校提供给学生公用的
在后来的教学中，我们上过各式各样的英语课、水彩课、蜡笔课、胶泥课和活动课。学校里的英语教学与我们国内的并没有太大不同。老师先是用英文诵读一遍课文，然后用尼泊尔语逐句讲解文章内容，再随机抽选学生站起来朗读，最后完成课后的习题。我们听着孩子们朗读着英语，感觉却像是音乐在起伏。尼式英文发音大多听不太懂，而且抑扬顿挫非常明显，孩子们不像在朗读，倒像是在唱着一首歌。我们上过很多美术课，不得不说这里的孩子比国内的小朋友更有创造力，这点从他们画的画中就可以知道。他们的天性在童年是被完全释放的。他们的画充满了色彩并且颜色搭配得很美，没有突兀感。这里的孩子很愿意表达自己的想法并勇于展现自己，他们喜欢将自己做的东西拿给老师看，而老师们也不吝啬于给孩子鼓励。我们平日里所教的美术和玩耍的游戏对孩子们来说大多是新颖的。他们没见过毛笔，没用过水彩，没捏过胶泥，没玩过击鼓传花，这些新鲜事物，使得孩子们在课堂上格外活泼。男生喜欢动物，女生喜欢花朵，我们就分开教他们。不论是画动物、画水果还是画花朵，孩子们总会在空白处添上自己幻想或喜欢的东西。虽然这些点缀可能和主题不是那么契合，不过创意却是满分。而玩胶泥的时候，我们针对不同年级的孩子，捏过愤怒的小鸟、向日葵、苹果、梨、芒果、星星、月亮还有冰淇淋。在这些简单易上手的课堂活动中，孩子们可以在想象的空间里自由徜徉，这或许是我们能送给他们的最好的礼物了。
这里的孩子比国内的小朋友更有创造力，这点从他们画的画中就可以知道
我们教他们画动物、画水果、画花朵，孩子们总会在空白处画上自己幻想或喜欢的东西
学生们捏的愤怒的小鸟
我们针对大小不同班级的孩子，捏过愤怒的小鸟、向日葵、苹果、梨、芒果、星星、月亮还有冰淇淋
下午3点下课后，我们同孩子们一起在教室里等着前来接他们的家长。每次我们都站在教室的窗前，目送着向我们挥着小手道别的孩子离开。等所有学生都被接走后，校长和老师们还要留在办公室一起开个会。说是开会，其实就是大家坐在一起一边喝着尼泊尔奶茶，一边交换今天的教学成果，顺便再谈谈生活中的琐事。校长和老师也会利用这样的时间互相帮忙修眉。这样的温馨小会同学校的午餐一般，让我们日渐喜爱。老师们围坐在一起，尼泊尔语、英语、中文相互交织着，这样的时刻，让人留恋。
教师节这天，老师们穿着统一的传统节庆服饰纱丽
2013年7月22日，我们到尼泊尔的第六天，遇上了尼泊尔传统的教师节。这一日，Rabin妈妈专门邀请我们去她家吃早餐。早餐前，Rabin妈妈给我们点了Tika，这还是三个女生第一次在当地居民家中感受这样的传统仪式。早餐是一杯尼泊尔奶茶和一些当地的煎饼，饭后Rabin妈妈还为我们准备了水果，这是我们在这儿第一次吃到当地的青芒果和香蕉，水果酸涩，但心里却是甜甜的。后来一到学校，我们就发现今天老师们都精心地打扮了一番，还穿着统一的传统节庆服饰“纱丽”（Saree）。上午的课程如常进行着。午饭后，大中小班的学生全都集中在了一起。在安排好所有的孩子后，我们就随着校长和老师坐在了教学白板下的长凳上。这时，两个大班的孩子护着一个小小的铜制托盘走上前来。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捏取着盘中的朱红粉末，为老师们一个个点上了祝福的Tika。紧接着另外两个孩子提着小花篮来到我们面前，花篮里摆放着由说不上名的花草做成的简易花束。当我们接过那一小束鲜花时，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这些我们用心相待的孩子们此刻就这样面带微笑地站在我们面前，用他们的方式感动着我们。而后我们相继收到了糖果和贺卡。孩子们将贺卡剪成各式不同的形状，封面上画着各种图案，内里用彩色笔写着祝福语“Happy Teacher’s Day”。这些稚嫩的字体和话语，是那样的简单却足以撼动我们。最后老师们给每一位学生也点上了节日的Tika。这一日是这段行程中最美好的一天，亦是我们最珍惜的回忆。
两个孩子提着小花篮来到我们面前，花篮里摆放着由说不上名的花草做成的简易花束
孩子们将贺卡剪成各式不同的形状，封面上画着各种图案，内里用彩色笔写着祝福语“Happy Teacher's Day”
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捏取着盘中的朱红粉末，为老师们一个个点上了祝福的Tika
也许在复杂的社会中，我们日渐被腐蚀的内心，在这里看到这群单纯、可爱的孩子，我们的心灵也得到了治愈
尼泊尔是个会罢工的国家，我们就曾遇到过两次。早上9点刚过，我们像往常一样出门去上课，还未到学校就发现原本热闹的教室却异常安静，走到校门口看到门上的锁纹丝不动。我们不明就里，便请host family的主人帮忙询问，几通电话后确认了罢工的消息。虽然罢工这种事在欧美国家时有发生，但在尼泊尔，我们还真没想过。男主人说罢工是推动进步和发展的一种方式。我们用罢工这天的闲暇时间在Thaiba四周走了走。逆光的民居、晾晒衣物的窗口、偶遇的学生、屋里屋外的当地人，这些平日里没有刻意关注的人和景，在我们的镜头里留下了身影。
逆光的Thaiba民居
偶遇在屋顶的邻居小孩
在寺庙外经常可以看到很多孩子
在我们离开前的最后一晚，学校为我们办了一场欢送会
“海豚包”和炸鱼
在我们离开前的最后一晚，学校为我们办了一场欢送会。为了这顿在学校吃的“最后的晚餐”，校长还特意去市区的菜市场买了几条鱼。厨房里，校长炸着鱼，老师们削着土豆，我们在旁边学着做像包子一样的当地食物。这种食物先是将和好的糯米粉分节扯下，揉成一个小面球，然后用大拇指顶着，将面球捏成窝窝头的样子，在里面填满制好的芝麻椰果馅，接着将口封住，捏两片尾巴出来，完成后的形状似海豚一样。最后再将成品放进锅里蒸，十多二十分钟后，热腾腾的“海豚包”就出笼了。我们用两间教室的小课桌拼成了一个大的餐桌，而后正当我们在桌前摆放做好的食物时，校长就抱着两大瓶饮料走了进来。那一刹那，我们心中百感交集。尼泊尔虽然物价低廉，可像饮料这类的饮品价格却和国内差不多甚至更高。平日里就算是节日我们也不曾见校长买过这些——学校的经济状况根本就不允许这样的开销。可今天，就为了我们，校长这样赤诚相待，这样的一份情，我们如何敢忘呢？吃饭时，就连平时最爱说笑的Sarala也沉默着，一种离别之情蔓延着。饭后，我们不停地和校长、老师们照着相，希望能以此将这个故事永远留住。后来，校长还送了很多礼物给我们，手镯、项链、Tika粉、围巾。校长说，你们一定不要忘了我们。校长，其实是我们嘴拙，不知该如何表达。这段支教经历已经印刻在了我们的人生旅程上，叫我们如何忘怀？我们说你就像我们母亲一样，这并不是客套话，她真的待我们如儿女般那样好。那声哽在喉咙里的“妈妈”，是我们的遗憾，待我们再见时，一定不会再错过。在最后的道别时，我们每人都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直到我们到了机场才有勇气打开，信里有这一个月相处的点滴，有来自老师们的祝福，有深深的不舍。不知现在读着这个故事的你，能否理解在机场里一边读着信一边流泪的我们。
Sungabha English School的老师们
那声哽在喉咙的“妈妈”，是我们的遗憾
在最后的道别时，我们每人都收到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