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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尔街的中国人
1.5.12 第50章  诱惑
第50章 诱惑

进入2008年后美国标准普尔500指数继续2007年底的走势,从新年开始便持续下跌。截至1月中旬,已从2007年9月底的最高点1550跌到1330,四个月跌幅将近15%。美国商业部宣布美国2007年第四季度国内生产总值(GDP)自2001后第一次出现负增长,美国经济因此正式进入“衰退期”。紧接着,对美国房市一向乐观的“全美房产经纪人协会”公布了2007年全年房屋销售结果:总销量下降幅度为25年来最大,房价在美国各地全面下跌,美国的房市上次发生这种灾难可能要追溯到20世纪30年代初的“经济大萧条”[5]时期。自2007年夏天开始的次贷危机以来美国媒体第一次引用“经济大萧条”这一字眼儿。

华尔街各大投资银行及金融投资机构进入新的一年后,纷纷继续被年底的节日中断了的大裁员行动。美国劳工部统计的全美失业率已接近6%,达到2001年“911”后的最高点,并且一直在节节攀升。华尔街若有自己的失业率统计,其数字肯定远远高于全国平均值。

中城麦迪逊大道,对冲基金施瓦茨公司所在的办公楼。与华尔街其他地方消沉恐惧的气氛比起来,施瓦茨公司办公大厅里喜气洋洋,似乎已过去半个月的节日还在这里继续着。今天职员们的情绪尤其高涨,因为今天是公司一年一度发放年终奖金的日子。公司里每一个职员,甚至包括坐在门口前台后的接待生都意识到刚刚过去的2007年是公司的“HomeRun”(本垒打),是对冲基金成立12年以来业绩最好的一年。就在去年底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职员们第一次见到平时总是表情严峻、行事低调的施瓦茨上班时当众打开一瓶香槟酒向所有职员致谢。这些天的媒体纷纷猜测施瓦茨本人2007年到底为自己挣了多少个亿,在富豪榜上会排名第多少位。

坐在屏幕前面的刘思皓脑子里像所有其他职员一样,不断猜测着自己2007年的红利会是个什么数字,此时的心情像是当年申请大学时等待录取通知书那几天,知道会是好结果,可是不确定到底会有多好。

他站起身走出办公室,想让自己的心情静一静,回来后开始专心地做事情。在走廊里转了一圈,眼见其他职员每人眼中流露出的兴奋与期待,他反而更加焦躁不安。回办公室时,他在门口看见坐在格子间里的实习生安娜,正全神贯注地检查着屏幕上的一张表格。

难怪,此时整个公司也只有这个实习生能静下心来,她是今天这里唯一一个与发奖金无关的人。刘思皓想着走进办公室,重新坐定。

刚坐下,桌上的电话响了,刘思皓看着电话上的显示——高盛,他等了两秒钟,拿起了电话。

“思皓,是我,刘静。”

“嗨,上次我女朋友生日派对后一直没联系,你最近如何?”

“你们这两天该发奖金了吧?”

她说话总是直奔主题,刘思皓纳闷儿她平时跟老公是否也这么说话。

“现在这里每个人正在紧张地等待,哈哈。”

“你现在有1分钟吗?我想问你件事。”

“当然,问吧。”

“苏世文两周前被泰德尔裁了,他的简历这周递到了我们高盛的资产抵押部,你们公司收到他的简历了吗?”

“是吗?果然不出所料,呵呵。”

“怎么,你好像在幸灾乐祸?”

“没有,怎么会,我是说泰德尔的克瑞克果然杀人不眨眼,他可能将整个纽约分部都干掉了。”刘思皓掩饰着自己的兴奋,“你刚才问我们公司有没有收到他的简历?我猜他不会将简历寄给我们公司。”

“为什么?我觉得现在整个华尔街就你我两家公司还在招人。”

“我们俩人……”刘思皓想想还是不向刘静泄露他与苏世文的私怨为好,“我们人事经理说我们这里最近每天都收到几十份求职简历,我让她查一下是否有苏世文的。阿历克斯和陈敏怎么样,他们找到工作了吗?”

“好像还没有。”

刘思皓放下电话,甚是得意,他与刘静在莱曼兄弟时只是无人搭理的另类,再看看现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他对其他被裁的人确有怜悯之心,唯独苏世文被裁员的消息令他心里畅快。苏世文那个人不会明知自己在施瓦茨还往这里投简历,至于他投到高盛的那份简历,当时在莱曼兄弟时他与刘静做的次贷模型互相竞争,现在刘静已在那里,想必他们也不会再雇用苏世文,呵呵,真解气。

他定了一下神,从椅子上转过身,看到安娜正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抱着一堆资料,看样子已经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

“思皓,你现在有空吗?”安娜眼见刘思皓放下电话小心地开口问道,精心化妆过的面孔又露出那迷人的笑容。

“过来坐吧,安娜。”

他示意犹太女孩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下,心想以后在这战火纷飞,尔虞我诈的办公楼里每天都能看到安娜的微笑,比起每天看着前老板伊万那秃秃的光头要赏心悦目得多。

“我昨晚将这些都看了一遍,”安娜坐下后将手中沉甸甸的资料放到膝盖上,“这是我今早刚写好的分析总结。”她恭敬地将放在那堆资料最上面的两页纸递给刘思皓。

“这是……”

“你昨天转给我这些资料时不是说今天上午你和老总要与这个对冲基金来的人见面吗?我看你一直开会,可能没时间详细读这些资料,于是我读完帮你总结了一下,希望为你省些时间。”

“哦。”刘思皓一直想着今天发奖金的事,若不是安娜提醒他差点儿忘了上午11点还有个会,莱曼兄弟最近新成立的对冲基金正在四处筹款,也找到了施瓦茨头上。

“写得很好。”刘思皓貌似认真地读过总结,赞许地看了一眼安娜,她正在那里紧张地等待自己的反应,听见称赞脸上不禁又绽放出笑容。其实刘思皓根本没仔细读,至于那厚厚的资料他一眼都未看,因为他知道施瓦茨不会投钱给这个对冲基金,同意与他们见面只是出于礼仪,同时能利用这个机会了解一下他们的商业计划。而这些只有他这个级别的职员才知道。看着眼前这个大自己一岁,并且比自己多读了个MBA的实习生,刘思皓心里又生起了得意,他已经从每天只知道辛苦干活、讨好上司的低层职员上升到凡事以战略眼光思考问题的经理层,只是自己还不能像施瓦茨一样独立作决定,听说即使公司最近的头号功臣伊万也无权作决定,这个公司一切决定都得由施瓦茨拍板。

“这张表格上是他们公司现在的主要人员和他们的背景。”见刘思皓沉思不语,安娜又从资料中抽出一张表格,开始描述给他听。

“利文,桑杰夫,原来是他们啊,个个都是‘名人’嘛。”

“怎么,你认识他们?”安娜倾慕地看着办公桌后比自己年轻一岁的老板。

“何止是认识……”刘思皓话未说完,被桌上的电话铃声打断。

“思皓。”话筒里传来施瓦茨的话音。

“是我。”刘思皓一边回应一边心中暗想:难道开始发奖金了?按华尔街惯例这一时刻应该是下午4点市场收盘以后,刘思皓快速扫了一眼办公室门外的大厅,与刚才没有什么两样。

“我上午有点儿事,11点的会可能晚点儿到,你先跟他们聊,不用等我。”

“好的。”刘思皓放下电话,有些受宠若惊。

“是老板。”刘思皓回过神儿来,看着对面正等待自己指示的安娜说,“11点的会他让我主持。”他装作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

“哇,是吗?”安娜倾慕的目光似乎变成了崇拜,“我能参加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刘思皓没想到安娜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按惯例这种级别的会谈是轮不到实习生参加的。但他想了想,自己就这样独自去见那些以前的老板们未免显得有些人单势孤,恭顺的安娜在场可以借机进一步显示自己现在的地位,再说她花了许多时间分析这个对冲基金的资料,也许到时用得上。“好吧,他们一会儿来时你接待一下,安顿好了来叫我,你去吧。”

刘思皓说完话正襟危坐,目送安娜欣喜地转身离去,注意到她的金色长发今天没有像面试那天在脑后盘成结,而是任其飘散下来,背部柔美的曲线延伸到丰满而微翘的臀部,黑色的西装长裤使双腿显得更加修长。

上午11点05分,刘思皓昂首步入公司最近刚刚装饰一新的主会议室,从这里透过落地窗能清楚地看到10个街区之外中央公园南侧的森林、池塘和大片绿地。等候在会议室的三位客人见主人来到,急忙纷纷起身,在站在门口的安娜的引荐下排成队过来与刘思皓握手。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年轻经理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那个还沉在“海底粪便”下面的本科毕业生刘思皓,三个人面面相觑。

刘思皓尽量不让心里的得意浮现到脸上,握过手后他快速环视能容纳几十人的会议室,巨大的长方桌上首的那个大皮椅浮现在眼前,皮椅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施瓦茨不久前刚从佳士得拍卖行买到的一张毕加索的抽象画,那是平时开会时施瓦茨坐的主席座。他灵机一动,阔步走过去一屁股坐上大皮椅,坐下后他示意站在一旁的安娜也坐下来,安娜见状聪明地坐在了刘思皓的右首。

“你们请坐吧。”刘思皓接着转向仍然呆站在门口的三位前老板说道。

见此阵势,三位客人没有了选择,在利文带领下乖乖地在刘思皓的左首、安娜的对面一一落座。

刘思皓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学着施瓦茨平时开会时的样子,摘下眼镜,按摩一下眼睛,然后不紧不慢地重新戴上,终于开了口:“施瓦茨有事晚些到,我们先开始吧。”

利文此刻没有了往日在莱曼兄弟交易台时的威风八面,他此行的目的是来借钱的,他们三个人筹款已筹了两个多月,可是迄今除了利文本人投入的五千万美元,没有一个机构或个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向他们投钱,离他们向迪克许诺的5亿美元的目标差得很远。施瓦茨现在在华尔街的地位堪称“教父”,他随便说的一句话就会引起市场的震动。如果能说动施瓦茨投资他们的对冲基金,哪怕是象征性的一两千万,其他投资者也一定会蜂拥而至。不过今天施瓦茨本人迟迟不露面,不是好兆头,眼前这个年轻人在莱曼兄弟时连与自己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如今也有如此的气势,看样子施瓦茨的基金确实像传说的那样挣了很多钱。没办法,谁让今天借钱的是自己呢?

利文想着只好重新露出笑脸,开始为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介绍自己的基金。

介绍完毕,他转向身旁的桑杰夫,示意他接着陈述基金的具体投资计划。

桑杰夫,这位刘思皓以前的上司坐在那里一直按捺着心头的火气,刘思皓这小子分明在羞辱自己,现在利文居然让自己向他汇报。他看了一眼利文的神色,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傲慢,既然连利文都不得不给刘思皓面子,自己只能忍着。

坐在上首的刘思皓已经过足了瘾,开始认真地听着描述。这个新基金的投资方案其实不错:短期内侧重于已经跌到很低的次级债券,特别是由莱曼兄弟次贷交易台经手打包的那些债券;长期策略则将投资扩散到像商业房地产一类的其他资产抵押债券。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三位前莱曼兄弟的经理曾作为卖方,趁着市场的顶峰将次级债券打包高价卖给那些无知投资者挣得巨额利润,现在市场跌到了谷底,他们摇身一变成了买方,用低价将那些亲手卖出去的债券再买回来,从那些不得不抛售的投资者身上再赚一笔。

这就是华尔街的资本市场。

20分钟过去了,施瓦茨终于露了面。众人站起身,刘思皓示意安娜,她乖巧地让出自己的座位给刘思皓,刘思皓将上首的皮椅让给原来的主人,大家重新坐定。

刘思皓开完会走回自己办公室时,发现整个大厅里一片压抑不住的亢奋与骚动,很多人正在兴奋地打电话。他看了看表,中午12点整,正是午饭时间,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情?

走进办公室,秘书跟着跑了进来,“思皓,你的午餐我刚给你放在办公桌上了。”

“知道了,谢谢。”刘思皓纳闷儿地看着秘书,心想走过来说一声就行了,用得着跑吗?这整个办公大厅怎么突然间仿佛被注入了满满的能量?

“噢,对了,你母亲刚刚打电话找你,让你回电话。”秘书又转头跑了回来。

“好的,谢谢。”刘思皓看着跑远的秘书摇摇头,拿起电话。

“思皓,”电话里传来了母亲熟悉的声音。

“妈,您怎么上班时给我打电话?我不是说过下个周末肯定回家一起过春节吗?我最近真的特忙……”

“思皓,有点急事。”母亲打断儿子,“半小时前我们的开户银行给你爸打电话,问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特殊服务。你爸问什么意思,他们说我们的现金存款超过了400万美元,自动享受附加服务。你说这怎么可能?他们肯定搞错了。”

“哦,您等一下。”听到这里刘思皓猜到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走到门口关上门,坐到自己座位上,耐心地听母亲继续讲。

“你爸撂下电话就上网到银行账户上查询,我们的存款总额比以前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0,原来有一笔刚从你们公司打过来的400万美元。我们猜测可能是你新发的奖金,可前一年的奖金是20万,怎么今年一下子变成了400万?我们知道你在公司一直做得不错,不断被提升,翻一倍也该是40万,怎么可能比去年多了20倍?什么地方搞错了吧?”

“妈,没错,这钱是给你们的,你们现在可以退休了,让我爸过完春节就把餐馆卖了吧,你们可以搬到佛罗里达,加利福尼亚,或是美国任何喜欢的地方,买房子安心养老。”

“思皓,我和你爸不用你的钱,我们哪里也不去。”母亲再次打断儿子,“你用这钱在曼哈顿买一所像样的公寓,以后好娶琪儿。”

“妈,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今年会挣更多的钱,我们下周回家再聊。”

原来施瓦茨今天上午亲自到公司财务总监那里签字,将公司每个职员2007年的奖金一一转到他们每个人的银行账户上。行事低调的施瓦茨却喜欢独出心裁,这次他用自己的方式来庆贺公司的历史性时刻。

刘思皓说不上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400万美元确实不少,但与老板施瓦茨相比还不够他的一个零头。不管怎么说今天对公司的每个职员来说都是历史性的日子,自己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但琪儿此时却不在自己的身边,她明天才能从英国回到纽约。

他拿起手机,想拨给琪儿,想了想,不知道一上来该怎么说。自己刚拿到了巨额奖金,以前的同事很多都失了业,正在大街上找工作……正犹豫着他看到玻璃门外的格子间里,在周围的欢庆气氛中,安娜一个人在那里吃着午饭,显得很可怜,他放下了手机。

下午刚过5点,像是过节一样,整个办公大厅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刘思皓在办公室里早就坐不住了,看看外面,他关上电脑,起身拿起大衣。门外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有安娜一个人坐在那里,她正向这边张望,看见刘思皓也在往外看,她急忙转过头重新伏到屏幕前。

“安娜,就剩你一个人了,你今天早点儿回去吧。”刘思皓走到她的格子间旁,一面穿大衣一面说。

“你先走吧,我把剩下的这些做完再回去。”

“回家去吧,你看大家都走了,明天再做。”

“你们都去庆祝了,我又没什么可庆贺的,这么早回去干吗。”

“放心吧,明年这时候你肯定也可以庆祝。”刘思皓随口安慰她。

“明年?我还是个实习生,你已给我转正了?”她调皮地问。

“哈哈,好好干。”刘思皓没有直接回答,安娜来了一个月工作好像很卖力,她的能力与业绩还有待考察,“我们去喝一杯吧?”

“喝酒?我可没情绪。”

“喝完正好到你下班的时间,我们各回各家。”

“好吧,今天就算我陪你喝。”

“这就对了,高兴点儿。你点地方吧,曼哈顿哪里都可以,我请客。”刘思皓很想去一个以前没去过的高档地方,这时才意识到他对曼哈顿的高级酒吧与餐馆其实一无所知,琪儿还未到喝酒年龄,至于餐馆,两人只去过普通的中餐馆。看起来很会交际的安娜一定知道很多地方,于是刘思皓将选择权交给她。

“好,我想想。酒吧现在去太早,餐厅倒是应该开了……对了,去第五大道中央公园对面的半岛酒店吧?那里离我们这里不远,酒店一层有个意大利餐厅不错,我三年前在中城的摩根士丹利工作时去过一次,也是这个时候,刚发完奖金,全组一起去的。”

“好的,我们就去那里。”刘思皓已穿好大衣,示意安娜赶紧出发。

“等一下,记得那里生意极好,每年这个时候都挤满了附近华尔街的职员,我们得事先订座位。”

“今年肯定不用,我保证即使有华尔街公司的职员也是我们公司的,走吧。”

“嗯。”安娜拿起大衣和手提包,跟在刘思皓后面走向电梯。

正如刘思皓所预料,半岛酒店的意大利餐厅门可罗雀。

服务生殷勤地接过两人的大衣,问他们想坐在哪里。刘思皓进门一眼看见了靠窗一侧的两个沙发座位,桌上点着一支蜡烛,旁边不远处还有一架黑色的钢琴。

两人相对而坐,要了一瓶红酒。

“来,干杯!祝贺你。”安娜举起高脚酒杯。

“谢谢。”刘思皓也举起酒杯。

烛光与酒杯交错,将两人的面孔映照得异常生动。

“看来你的判断总是对的。”安娜看了看四周,“今天这里生意真的不好。”

“当然,呵呵。”刘思皓觉得安娜夸奖人的话总是恰到好处,他今晚心情极好,“我今天特别高兴。”

“发大笔奖金谁能不高兴。”安娜话中带着嫉妒。

“不光是发奖金,今天听说与我有私怨的一个家伙被裁了员,我今天还借机报复了那几个以前将我踩在脚下的老板。”

“我说呢,原来他们以前欺负过你,做得好!就是要报复这些人。”安娜向刘思皓竖起大拇指。

刘思皓喝着酒,在安娜不断的夸奖中不禁有些飘飘然,“你就是比我女朋友会说话,总能让我觉得很自豪,这才是男人喜欢的。”

“是吗?你本来就是最优秀的嘛。对了,你的女朋友今晚怎么不陪你喝酒?”

“她今天不在。”

“所以你找人来陪你喝酒?”

“对,噢,不对,她在我也得找人喝。”

“啊?”

“哈,什么乱七八糟的,刚喝了一杯你就把我绕进去了,我的意思是她在也不会陪我喝酒,她今年刚19岁,未到喝酒年龄。她叫琪儿,现在人在英国,明天才回来。”

“哦,哈哈。”安娜正笑着包里的手机响了,“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是男朋友打来的吧?”

“不是,我和男朋友分手快半年了,是我妹妹。”安娜说着站起身走到一旁接电话。等她回到座位时,一个穿着晚礼服的男子已在那架钢琴前坐定,美妙的乐曲随之响起。

刘思皓情绪更加高涨,看着那瓶所剩不多的红酒,建议道:“我们换一种酒怎样?”

“好啊,你今天喝什么酒我都奉陪。”安娜的情绪似乎也被音乐调动起来。

“我们就换成威士忌,那才叫酒。”

“好!”

“看见你身后这架钢琴,我想起了和琪儿第一次见面时也有架钢琴,只是曲子不同。”刘思皓喝了一口威士忌,话变得越来越多。

“她是拉小提琴的吧?”

“你怎么知道?噢,还是你们女孩儿心细,看了照片便过目不忘。我们见面时本来是她的小提琴为钢琴伴奏,结果她却喧宾夺主成了演出的主角。”

“那是你自己当时的感觉吧?”

“呵呵,你说得有道理。”刘思皓看了一眼对面的安娜,她今晚不但漂亮而且显得格外成熟,“你背对着钢琴不方便看,过来坐我这边吧。”

“好。”安娜大方地坐到刘思皓的身旁,两人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美妙的钢琴曲。

安娜飘散下来的长发不时沾到刘思皓端在手里的酒杯,她伸手想把头发盘在脑后。

“别,没关系,我喜欢你这个样子。”刘思皓轻轻地说。

“你平时很拘谨、严肃,今晚第一次看你这么放得开。”

“在你们眼里我们东方人是不是都那样?你交过东方男朋友吗?”

“没有。”

“不喜欢?”

“没有东方男孩追我呀,当年在达特茅斯校园里,社交场所很少见到东方男孩,你们都泡在图书馆里念书吧?你呢?跟白人女孩儿交往过吗?”

“没有,琪儿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交过的女朋友。”

“真的?”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上大学时特想交往一个你这样的白人女孩,你们很会社交,总能想出各种点子玩儿,而我从小只知道念书。我在达特茅斯时最好的朋友周翰庭也是华人,他与我不同,家里有钱,从小一直上的是私立学校,他上大一时就交了一个金发女朋友。”

“周翰庭?他现在据说在‘脸谱’身价上亿。”

“真的?好久没跟他联系了,这小子真的在加州采到金矿了。怎么,你认识他?他可不属于那种潇洒会玩儿的。”

“跟他不熟。他的那个女朋友……哈,我也不熟。”安娜欲言又止。

“那时经常看见他跟那白人女孩在校园里牵着手一起走,我简直羡慕死了。”

“哈哈,我现在就让你牵着我的手,让你也感觉一下过过瘾。”安娜说着真的将左手伸过来交给刘思皓。

刘思皓将安娜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感觉确实好,你的手原来也这么凉。”

“像你的琪儿一样?呵呵,你的手真热。”

他们无拘无束地喝酒,聊天,大笑。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到了11点,餐厅关门时间到了。

两人并排走出酒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安娜打了一个哆嗦,身体靠近刘思皓,两人的手臂自然地碰到一起,刘思皓顺势牵过她的左手握在自己手里,安娜侧头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微露出那刘思皓已熟悉的笑容,两人牵着手走下台阶。

走过广场的喷泉,看到中间那座雕塑,刘思皓脑中忽然浮现出两年多以前与琪儿第一次约会时经过这的情景,耳边又响起她那清脆的话音,“你知道吗?这是希腊神话里的果树女神。”

刘思皓停住脚步,不觉松开了安娜的手。

“你怎么啦?”安娜察觉到刘思皓的心理变化。

“没什么,我打辆出租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其实没喝很多,我自己打车回去。”

“好吧,晚安。”

“明天见。”

刘思皓回去的路上脑子里乱得很,一会儿出现琪儿:她那会说话的眼睛,两人的初次见面,初吻,两年来与她在一起时的一幕一幕;一会儿却是安娜:她的笑容,她的成熟,与她牵手并排行走的美妙感觉,甚至联想到今后自己还能通过她的家庭跻身犹太人这一华尔街的主流群体。

回到公寓,他衣服也没脱,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