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幸运儿

7月初的曼哈顿异常闷热。苏世文和拉胡尔提着刚从街对面泰国餐馆买的午饭走回莱曼兄弟办公大楼。坐在同一个格子间三个月下来，两人已逐渐成了好朋友。

“外面热死了，这整个大街上好像就我们公司的人这么热的天还穿西服打领带。”苏世文松了松自己领带的领结，回头看着大厅门外穿着各式夏装的行人。

“不是这条大街，而是整个曼哈顿。当然，还有一种人像我们这种穿戴。”拉胡尔没有回头，径直走向电梯。

“哪种人？”苏世文转过头跟上拉胡尔。

“大街上那些开包车的司机。”拉胡尔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

“哈哈。”苏世文觉得这个来自新德里的印度人有点儿像自己在北京时的那些哥们儿，内心热忱，表面则玩世不恭。

“这是谁定的政策？听说华尔街别的投行夏天都可以穿便装，怎么就我们特殊，只有每星期五才能穿便装？”苏世文说话跟着拉胡尔走入电梯，电梯里的其他职员也像他们俩一样下着笔挺西裤，上穿雪白衬衫，每个人对着电梯门上的镜子检查着自己的领带是否还笔直。尽管冷气开得很凉，大家还是不断地擦着刚才在楼外捂出的汗。

“还能有谁，我们的元帅呗。”等到从电梯出来拉胡尔小声答道。

“元帅？你指的是公司董事长迪克？”苏世文压低声音问。

“对。”

“为什么？”

“迪克有句口头禅‘衣着随便，思维也会随便（Sloppy Cloth，Sloppy Thinking）’。”

苏世文细细琢磨着这句话，好像有些道理，平时整个公司像是训练有素的军营，现在夏天时每到星期五换成便装后精神也随之放松下来，效率确实没有平时高。

回到两人的格子间，拉胡尔边吃边讲他刚来时听说的故事：“几年前除莱曼兄弟外别的华尔街公司整个夏天都允许穿便装，于是有年轻职员提议至少每周五允许穿便装，得到公司里很多人响应。董事长迪克只好举行了一次高层会议对这一提议进行举手表决，结果只有他一票反对。迪克无奈地抱怨：‘够了，这狗屁民主我受够了。’之后他要求在他的董事长办公室工作的身边职员例外，仍然像他一样着正装。”

“听起来我们董事长好像很保守。”苏世文评论道。

“哈，以后你会慢慢了解我们的元帅的。”拉胡尔说完转过头来，看见苏世文屏幕上正在显示的模型流程图。“你觉不觉得在冒冷汗（AreYouChilly）？”他又说出了第一天两人见面时的口头禅。

苏世文来后很快便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今天外面虽然是酷暑炎热，但他不应该感到热，而是应该害怕冒冷汗，因为明天是苏世文进公司三个月以来最重要的日子：模型组内部的“次贷债券”模型招标。参与竞争的是模型组的四对正副搭配：科莫夫与阿历克斯，瑞克欧与陈敏，丹尼尔与苏世文，法国人利兹与拉胡尔。以前每对搭配各负责一种产品，彼此独立，表面上没有竞争，但“次贷债券”这一新产品在莱曼兄弟公司内部还没有建立过模型。组里人都知道，“次贷债券”将是公司乃至整个华尔街最盈利的金融产品，谁能争到这个项目，对内能成为杰恩乃至利文面前的红人，对外能借着莱曼兄弟公司债券研究的名气很快成为业界的明星。但同时责任也重大，建成的模型对内应成为公司交易台所依赖的重要工具，对外要像其他模型产品一样，为公司争得年度债券研究评比在“次贷债券”这一新领域的第一名。明天早晨是模型组每周的例会，会上每一对搭配要在老板库马尔面前展示自己的提案，由库马尔最后决定谁是赢家。

苏世文已经帮助老板犹太人丹尼尔准备两个星期了。他们针对次贷债券的特点准备了三种方案，在计算机上模拟，反复比较模拟结果，逐渐确定了其中一种。此时丹尼尔应该正在办公室里准备最后的展示图表。在办公桌上吃完午饭，苏世文走向丹尼尔的办公室，打算问一下丹尼尔下午还需要自己做什么。

模型组的四个项目负责人不像副手们坐在格子间里，而是都有办公室。他们的办公室在楼层的中间，没有窗户。苏世文先经过科莫夫的办公室门口，红色面孔的科莫夫正一边吃午饭，一边看着眼前的计算机屏幕。接着经过利兹的办公室门口，与楼层里别的办公室不同，这间办公室的墙上像会议室一样挂着两幅现代抽象画，据说是法国人自己要求挂上的，办公桌上摆着一盏金色底座造型讲究的台灯，是利兹从自己家里拿来的。此时桌上的台灯开着，光线柔和，格调高雅，办公室里却没人。走到丹尼尔办公室门口，里面隔着办公桌对坐的两个人各自盯着眼前的屏幕，表情严肃，没人理会门口的苏世文。

丹尼尔与瑞克欧共用这间办公室。两人都是2000年金融博士毕业后加入公司，但经历不同。丹尼尔去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读博士前在以色列空军里当过5年技术兵，瑞克欧去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读博士前则在欧洲一家银行的美国分部做过交易员。两人的性格亦不同，丹尼尔不像交易台上那些年轻犹太人一样狂躁，而是具有学者般的沉稳内敛，说话不紧不慢。曾做过交易员，反应与说话奇快的瑞克欧比丹尼尔小两岁，他根本不将周围人放在眼里。瑞克欧恃才自傲还有一个原因，与华尔街一般人不同，他最大的兴趣不是赚钱，而是智力的挑战。做交易员时虽然人人羡慕，但他逐渐发现那份工作做久了难以满足自己的兴趣，于是辞职后去哥伦比亚大学读博士，毕业后凭着在银行工作过的经验顺理成章地进入了莱曼兄弟。而丹尼尔进公司则多亏在沃顿商学院时认识了当时任副教授的库马尔，之后库马尔被杰恩从沃顿商学院挖去莱曼兄弟创立资产抵押模型组，刚毕业的丹尼尔被赏识他的库马尔招到了麾下。

苏世文迈进办公室，明显感到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他径直走到丹尼尔面前小声问了几句。丹尼尔尖尖的脑袋从屏幕前转过来，见是苏世文，便使了个眼色，起身向门口走去。对面坐着的瑞克欧已开始面露愠色。

苏世文跟着丹尼尔走进旁边一间空着的会议室。

“记住，以后不要当着瑞克欧的面讨论项目。”丹尼尔尖尖的脸庞拉得更长。

“OK，我只想问你明天的展示，我这里还有什么要补充的？”苏世文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我正想找你哪。”丹尼尔关上门，接着说：“刚才我听到瑞克欧在电话里与助手陈敏讨论他们的模拟结果。其中有一个方法我们俩没想到过，我马上将具体方法发电子邮件给你。”

“哦。”这个狡猾的犹太人，苏世文心想。

“你现在赶紧回去将新方法的模拟结果搞出来，然后将结果与我们自己的方法比较一下。”丹尼尔接着说。

“来不及了吧？计算机模拟需要两天的时间，可现在已经……”苏世文看着手表，已经下午一点。

“当然来得及，离明早的会还有19小时。”丹尼尔语气不容置疑，“怎么，你做不了？”

他想让自己通宵熬夜？看着丹尼尔蓝色眼珠中露出的轻视与怀疑，苏世文咬了牙，心想，不能让这个当过兵的犹太人轻看了中国人，熬夜就熬夜。

“记住，一会儿有问题用电子信箱，不要用电话。”丹尼尔打开门时嘱咐道。

时间到了下午6时。

“你觉不觉得冒冷汗（Are You Chilly）？”身后的拉胡尔见苏世文一下午趴在计算机前忙碌，不禁又开始了口头禅。

“Yes，今天确实是。”苏世文一边接话，一边抬头扫向斜对面格子间里像自己一样忙得一声不吭的阿历克斯与陈敏，今天将是漫长的一天。

正说话拉胡尔的老板利兹走了过来，手里提着皮包。这个40多岁的法国人头发有些谢顶，留着讲究的络腮胡子，一身剪裁极其得体的灰色西服。利兹在华尔街已工作15年，每隔两年便换一个投行，苏世文听说这种人在华尔街被称作“Lifer（岗位无期徒刑者）”。

“怎么样，明天没问题吧？”利兹走到拉胡尔身旁问。他一般每天下班时都会到拉胡尔这里聊上几句，询问一下工作的大概进展，从不问具体细节。

“放心吧，没问题。”拉胡尔像往常一样信心十足地说。

“好，那我走了，明天见。”利兹潇洒地转身离去。

外面天色渐暗，时间已快晚上8点，整个6层楼职员已所剩不多。

拉胡尔关上计算机显示屏，“我今天就到这了，你们几个别搞得太晚。”

这是几个月以来拉胡尔第一次加班。他早已将老板利兹的上下班规律摸透，平时总是比老板早一刻钟来，晚一刻钟走。在组里他属于逍遥派，因为不是印度管理学院毕业成不了杰恩的嫡系，他不像那几个嫡系印度人每天将公司当成自己的家。

“你们的模型演示全准备好了？”苏世文好奇地问道。

“咳，准备好不好对利兹和我来说没什么差别。”拉胡尔以一种自嘲的语气说。

“你的这件西装看着很不错哦。”苏世文逗着正穿上西服的拉胡尔。

“哈，是吧？我刚买的。”

“跟你老板利兹的差不多吧？哈哈。我没跟你讲过刚来时闹的笑话吧？”紧张了一天的苏世文来了兴致。

“没有，说来听听。”拉胡尔已穿好西服。

“还记得5月份我们模型组下班后一起去玩保龄球吗？”

“嗯，怎么了？”

“结束时大家陆续去取搭在栏杆上的西服上衣。”苏世文指指挂在旁边的西服，“我当

时穿的就是这件灰色的，在百货商店买的普通货。我当时拿起一件灰色西服搭在胳膊上往外走。走在我后面的利兹一路嘀咕：‘这西服怎么穿上后感觉不对劲儿？’我当时没在意，走到门口时想把手里的西服穿上，这才注意到领子上的Amani商标，我赚了，把利兹的高档货当成自己的了。”

“哈哈，利兹穿上后当然觉得不对劲儿，两件西服虽颜色相同，做工肯定相去甚远。”

两人正在说笑，一个眼睛大大的年轻女孩提着三个口袋走了过来，给苏世文、陈敏与阿历克斯一人一份。这是他们三人订的晚饭。根据公司的规定，晚上加班超过8点可以通过内部网站在公司餐厅订晚餐。

“哈，我现在知道了你们几个为何经常加班，”拉胡尔目送女孩苗条的背影不由赞叹起来，“公司送饭的女孩这么漂亮。”

“那你明天开始天天加班吧。”阿历克斯取笑拉胡尔。

“明天？我今天就能再见她一面。”拉胡尔说着又打开计算机屏幕电源，“苏世文，教我一下怎么订晚餐。”

20分钟后，大眼睛的女孩轻盈的身影果然又出现了，从走廊另一端走来。

“你们几个都别插话，看我的。”拉胡尔边说边对着自己的计算机屏幕整了整一天下来仍很整齐的发型。坐在椅子上将双脚搭在办公桌上，每天擦得锃亮的皮鞋在日光灯下闪着亮光。看着女孩走近，拉胡尔板起面孔，装作正在读报告的样子。

“你是拉胡尔吗？”女孩声音很细，英文有口音，左手拿着一张送饭的单子，右手提着一个口袋，面带微笑，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看上去年龄不超过20岁。

“对。就放在桌上吧。”拉胡尔绷着脸，将搭在办公桌上的双脚挪了挪。

“好。”女孩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将口袋放在拉胡尔脚边的办公桌上。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给我送来？这几个是我的手下，我们一起订的饭，他们都吃完了我的才到？”拉胡尔仍然绷着脸，但看上去坚持不了多久。

旁边的三个人在一旁看着使劲忍住笑。

“啊？不会吧？可这单子上写着你20分钟前才订的。”女孩真有点让拉胡尔给唬住了。

“是吗，拿过来给我看看。”拉胡尔借机探过身拉近与女孩的距离。

“真抱歉，我回去再查查。”女孩认真地说。

“算了，不用了。你叫什么名字？”拉胡尔绷着的脸已不觉回复了常态。

“莫妮卡。”

“好美的名字，你从哪个国家来？”

“墨西哥。”女孩说着话从拉胡尔手里拿回单子。

“噢，你有男朋友吗？”拉胡尔问话时双脚也不觉从桌上放了下来，彻底恢复原态。

身边三个人实在忍不住了，扑哧笑出声来。

女孩微笑不语，装作没听懂，“晚安。”转身欲走。

“莫妮卡，等一下。”拉胡尔站起身，从钱夹里拿出一张5美元的钞票，“这是给你送饭的小费。”

“噢，谢谢。我也是公司的正式雇员，不能收你的小费。再见。”

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拉胡尔站在那里手里仍拿着那张钞票，背后三个人看着他哈哈大笑。

早晨8点，6层模型组会议室。中间长条桌上首坐着主管库马尔，正对着桌子的另一端墙上挂着做演示的大屏幕。在他的左侧坐着他手下的四个项目负责人：科莫夫，瑞克欧，丹尼尔和利兹；他的右侧是来旁听的客人：铃木，桑杰夫，阿萨什，以及一个空座位。大家看着那个空座位面面相觑，但无人敢坐，于是都靠墙站着。会议即将开始，一个刚走进来的年轻暑期实习生看到那个空座位一屁股坐了上去，坐下后左右一看才发现不对劲儿又赶紧起身，引起周围一阵哄笑，房间里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一些。库马尔扶了扶眼镜，示意开始。

科莫夫、瑞克欧、丹尼尔和利兹轮流展示各自的模型提案与模拟结果。过程中库马尔问了几个问题，铃木一声不吭，杰恩的两个嫡系桑杰夫与阿萨什作为旁听的客人却异常活跃，不停地问问题，尤其是在科莫夫讲的时候，旁边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今天是来给杰恩的师弟助威来的。苏世文站在老板丹尼尔的座位后面，一个劲儿地打哈欠，昨晚加班到凌晨3点，他一共只睡了3小时。比较这四个方案，从水平来讲，苏世文觉得利兹与拉胡尔的要弱一些，其他三个差不多。从阵势来看，科莫夫胜出的可能性最大，因为谁都知道杰恩对“次贷债券”最重视，科莫夫不但是杰恩的师弟，而且在模型组里除了库马尔外资格最老，只是这个俄罗期人是典型的学究型，即使在这种场合，这么多人给他捧场，他仍很谦虚，关注更多的似乎是模型本身的学术水平，而不是争权夺利。

第二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库马尔宣布丹尼尔的提案为最优方案，将建立“次贷债券”模型的重任交给丹尼尔与苏世文。这一决定连丹尼尔与苏世文本人都不敢相信。

消息传到杰恩那里，杰恩气得将手里正读着的文件摔到地上：库马尔这个书呆子，果然不可信任，他应该明白自己倾向于科莫夫。他这样做是欣赏他亲自招进来的丹尼尔的能力，还是扶植自己的势力与我作对？也许他看中丹尼尔是犹太人，能为他今后跳过自己直接与公司上层及掌握交易台的那些犹太人沟通铺垫道路？

杰恩关上门在办公室里烦躁地来回踱步，他得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处理这一意想不到的结果。

9月下旬的星期四下午，5点差5分，莱曼兄弟公司办公大楼一层的礼堂里气氛热烈，债券研究部的几百名职员云集在这里等待开庆功会。前一天《职业投资者》杂志一年一度的华尔街“研究排名”结果出炉，莱曼兄弟的“债券研究”连续第五年名列全美总排名第一。杰恩昨天下午发邮件给所有债券研究部职员，让大家今天庆功会穿得精神点儿，董事长迪克要亲自来向大家表示祝贺。

“你见过迪克吗？”苏世文问坐在身边的拉胡尔。

“没有。你看见楼后门过道里经常停着一辆黑色奔驰车吧？那是他的专车，后门有专用电梯直达他在31层的办公室，所以一般职员平时见不到他。”

“噢，怪不得大家这么激动。”苏世文环顾左右。

“听说他住在康州。早晚进出曼哈顿不堵车吗？”苏世文接着问。

“据说他每天早晨五点半就出来了，那个时间不会堵车，40分钟就到公司。”

“噢，起那么早。”

5点整，礼堂前台的侧门被打开，几个身着西装的人出现在门口。为首的50多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因长年运动而矫健匀称的身材配上一身合体的深蓝色西服使其个子显得比实际高，白色衬衫，红色领带，深色头发，犹太人典型的尖尖的脸颊，前额宽阔，目光严峻，鹰钩鼻子与薄薄的嘴唇配起来给人一种傲慢的感觉，这就是华尔街最老的投资银行莱曼兄弟公司的董事长兼总裁迪克。

迪克从1994年任总裁至今已十年，是华尔街所有投资银行总裁中迄今任期最长的。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戴一副金边眼镜的中年人，笔挺的西服仍无法掩盖隆起的胖肚子，这是莱曼兄弟公司的二号人物，执行总监约克。再后面跟着面孔黝黑的莱曼兄弟公司债券研究总管杰恩。

债券研究部几百名职员大多只在报纸电视上见过迪克，此时全体起立鼓掌，翘首一睹元帅的风采。对这些人来讲，迪克就是莱曼兄弟公司，莱曼兄弟公司就是迪克。迪克从大学暑期实习生做起，从债券交易员一直做到公司总裁，他代表着公司的历史、传统与荣耀。在2004年的华尔街，莱曼兄弟与高盛是员工凝聚力最强的投资银行。高盛凭的是它独特的合伙人体制，几百名合伙人是公司的最大股东。而莱曼兄弟靠的是其雇员对公司的忠诚，与别的投行不同，其最大的股东是公司的普通雇员，莱曼兄弟公司的一万名雇员拥有公司三分之一的股份。

杰恩站到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看着台下自己的几百名士兵，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国籍，但清一色笔挺的西装，年轻聪明的面孔，自信的眼神，饱满的精神。25年前自己与他们一样，年轻聪颖，野心勃勃。作为一个从芝加哥大学来纽约暑期实习的穷学生，自己踏入华尔街的第一天便没想再回去，或再去任何别的地方。这里吸引他的不仅仅是金融中心，不仅仅是投资银行的光环，不仅仅是金钱，而是与世界上最聪明、最大野心的人一起共事。杰恩此时看着眼前这支自己8年来亲手创建的精锐的团队，看着身边的元帅——永远精力充沛的迪克，他像这些年轻人一样热血沸腾。他尽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向台下自己的手下们引出公司的元首。

迪克健步迈上讲台，骄傲而自负，神态让人联想起文学作品里描写的当年欲征服整个世界的拿破仑。迪克倒未想过征服整个世界，他此时想征服的是整个华尔街。他挥手示意台下仍在鼓掌的职员们坐下。

“今天我特意来向大家祝贺。本人是债券交易员出身，这三十几年中债券领域还从未见过任何公司能像我们一样连续5年垄断研究排名第一。同时这也同步于我们莱曼兄弟公司整个债券交易这几年在华尔街的领先地位。在座各位应该感到自豪！”

台下掌声雷动。

“我看到你们中有许多年轻的面孔。祝贺你们足够聪明，足够勤奋，足够幸运，能进入莱曼兄弟公司——华尔街历史最悠久的投资银行！”

迪克的话音被台下掌声淹没。

此时坐在后排的刘思皓情绪激动。一切来得太快，转眼进公司已快半年了，今天是第一次被提醒自己是个幸运儿，自己受的那点委屈其实算不了什么。

“我希望你们像我一样，莱曼兄弟是我一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就职的公司。”

迪克的讲话再一次被台下掌声打断。

受周围的人感染，坐在后排另一端，一向玩世不恭的苏世文此时也异常兴奋，他暗想，自己如果能在这里干一辈子，那能挣很多钱吧？不过得加多少天班哪？

迪克再次挥手向台下示意，待台下安静下来，他话锋一转：“今天的华尔街与几年前不同，与我们竞争了上百年的老对手摩根与所罗门兄弟已被商业银行兼并，在剩下的五家独立投行中我们的股票市值现在只排在第四位。面对残酷的竞争我们必须变得更大，更强。而现在正酝酿着巨变的房贷市场为我们的债券交易，为我们的公司提供了史无前例的机会……”

苏世文、刘思皓与台下所有人一样，此时忘掉了进公司以来所有的委屈与烦恼，只庆幸自己是这伟大公司的一员，跟随着眼前伟大的元帅迪克，去完成一项伟大的使命。

迪克讲完话后，杰恩宣布由债券研究的职员代表讲话。走上台的既不是六大产品部的主管经理，也不是热门“房贷抵押”部下面的部门经理铃木或库马尔，而是铃木手下高个子、皮肤黝黑的印度人桑杰夫。房贷抵押部的职员都大吃一惊，职员代表怎么会轮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