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派对

纽约长岛汉普顿斯，2001年夏天最后一个星期五。

林佳玮独自一人横躺在卧室中间的大床上。她晚餐时喝了许多葡萄酒，加上下午一路颠簸，刚才进了屋未来得及换衣服，身体一挨上床就睡着了。就这样不知睡了多久，她在梦中似乎隐约听到一种声音，越来越清晰，她不禁睁开了眼睛。床头桌上的台灯还开着，屋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侧耳倾听，原来声音是从左面隔壁房间传来的。美国房子内部的墙壁不管看着多坚固，其实里面就是一层纸板，根本不隔音。

那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呻吟声，时断时续。林佳玮听得心里砰砰直跳，这是姐姐和姐夫？正想着那女人的声音愈来愈高，她这次听清了，是莉莉的声音。林佳玮回忆起晚餐后回房间的情形，姐姐和姐夫似乎跟在自己后面进了右面隔壁的客房，此时那间房里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估计他俩早睡着了，看来这结婚与恋爱就是不一样啊。

林佳玮坐起身，脱掉外衣。隔壁的呻吟声似乎减弱了，她觉得脑袋沉得很，于是随手关掉台灯，脑袋重新挨上枕头。刚合上眼，莉莉的呻吟声又高了起来，接着开始夹杂着男人的呻吟，是那个理查德的声音。林佳玮两手使劲捂住耳朵，将头埋在枕头底下。虽然声音听不清了，但她心里却再也无法平静。

林佳玮只觉得屋里热得很，她干脆起身下了床，查看了一眼空调机，运转正常。那声音还在继续，她烦躁地环顾屋内，只想找个能隔音的地方钻进去。她看到了卫生间半敞开的门，急忙走进去，使劲关上门，可那声音还是能听到。她气急败坏地打开灯，看到了浴缸，灵机一动，冲过去将浴缸上方的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的水流声顿时淹没了周围的一切声响。

她脱下衣服，迈入浴缸，慢慢地坐下去，水有点儿烫，但却令她感到惬意。她终于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不知又过了多久，林佳玮感觉自己好像一个人在海中游泳，风浪很大，任凭自己再怎么变换泳姿，还是不断有水流冲入自己的口和鼻子。她开始奋力游，但水流让她开始无法呼吸，她突然惊醒过来。刚才自己睡着了，浴缸里的水已够到了鼻孔，正在开始溢出到浴缸外。糟了！林佳玮站起身一步迈出浴缸，冲过去一把关掉水龙头，抓起手边所有能看到的浴巾用来吸大理石地面的积水。蹲下身忙活了一阵，直到浴缸前的大理石又恢复了光泽。她站起身，感到脚下光滑的大理石有些凉，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还是湿的，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想找条浴巾擦干身体，才发现所有浴巾全放在地上吸水了。无奈，只有回房间找找看。

迎面卫生间门边墙壁上此时出现了一个裸体女人，原来是一面全身镜。林佳玮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胸前的乳房不大，但很柔软，平滑的小腹微微隆起，没有赘肉。丰满匀称的臀部往下便是自己最满意的腿部，曲线一直延伸到脚踝。有人说女人25岁是身体最美的时候，自己27岁还应属于最佳时期吧？凑近镜子，发现右眼角下有条很细的皱纹，但略微化妆即可掩盖。耳边的长发怎么有一根颜色与周围不一样？见鬼，一根白头发！肯定是自己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心情不好造成的。林佳玮小心地将那根白头发揪下来，青春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逝去。跟白明分手已快两年了，自己难道真的不再找男朋友了？还有不到3年就要告别20岁的年龄段，到那时……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哆嗦着走出卫生间。

从刚才卫生间内光滑而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换成卧室温暖的木板，林佳玮觉得脚底下舒服了许多，身上不再感到凉意。隔壁房间已经安静下来，可是经过刚才这一通折腾她现在已无睡意。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屋子另一头的地板上透过窗帘的缝隙铺洒下来的一点月光，她光着身子走向对面厚厚的窗帘。轻轻地拨开窗帘的一角，眼前是茫茫无边的黑色——大西洋在月色和星光下泛着点点亮光。海水与别墅中间只隔着大约30米长的沙滩，从楼上望下去，那黑色的海水就在自己脚下。周围一片漆黑，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意识到没有人会看到自己，她索性将窗帘全部拉开，让整个大西洋展现在自己面前。

她伸手拉开眼前的玻璃窗，带着咸味儿的海风迎面吹来，撩起她的头发。此时林佳玮觉得自己仿佛是站在正航行于汪洋大海中的一艘巨轮的甲板上，这种感觉让她无比兴奋。她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男人的帮助，一个人照样能一往无前。

上午的大西洋海水正是人们想象中的蔚蓝色。汉普顿斯的海滩是美国东部最好的，别墅前的私人海滩上全是白白的细沙。苏世文与理查德在别墅旁边的网球场对垒，林佳玮姐妹俩光着脚在海滩上散步。脚踩在被太阳晒得暖暖的细沙上感觉非常舒服，不断冲上沙滩的海水漫过脚面，有点凉，夏天就要结束了。

“你沿着海岸线往东看，离这不到一公里有一片很大的别墅区，很多华尔街投行老板、基金经理、公司老总、演艺明星都在那个街区拥有别墅。我们公司老板的弟弟盖瑞的别墅也在那边，他跟理查德一样还未婚，夏天每个周末都在那里……阿嚏，阿嚏！”林佳玮话未说完接连打起喷嚏。

“佳玮，你怎么了，感冒了？”林佳怡看着已换上休闲装的妹妹，她昨天便注意到妹妹与刚来美国时相比变化很大，出国时剪成的短发已变成了长发，穿着打扮又恢复了女人味儿，看来她已准备重新拥抱生活了，虽然她自己嘴上不承认。

“啊，昨晚洗澡时受了点儿凉，没事。”林佳玮脸上泛起红晕，她不敢将昨晚的经历说出来，一向正经的姐姐肯定会笑话她。“姐，你想没想过30岁时自己是什么样子？”她赶紧转移话题。林佳玮端详着姐姐林佳怡，她从小就嫉妒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姐姐，自己虽然比姐姐高半头，但她的脸蛋儿确实比自己漂亮。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林佳怡看着妹妹脸上怪怪的表情，自己的妹妹从小就爱胡思乱想，小脑袋瓜不知此刻在琢磨着什么。

“你看哈，这理查德和苏世文都是30多岁的男人，30岁是男人最好的时候，可我们呢？”

“你是说我们30岁时会变老？”

“嗯，你害怕吗？”

“自然法则，害怕也没用。”

“瞧你这口气，听起来好像你不是个女的，真没劲。”林佳玮觉得学理工的姐姐总是这么理性，而这种理性也是除了那比自己漂亮的脸蛋儿外自己最嫉妒的。“以前我从没想过这个，总是忙，可能是昨天拿了录取通知的缘故，人一旦松弛下来就爱胡思乱想。”

“那你就赶紧再找一个男朋友吧，那天给妈打电话她还让我问你呢。”

“算了吧，我现在忙得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再说去哪里找像苏世文那么优秀的男人。”

“就他那德行，还优秀？”

“姐，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夫妻俩吵架拌嘴是常事，咱爸妈不一直这样吗？现在这么大岁数了还每天拌嘴哪。”林佳玮不愧是学文科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论长相、学历，苏世文在这边的中国人里都是一流的。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俩，苦尽甘来，毕业后终于又搬到了一起，你们赶紧安个家吧。”

“你看他那样子像是想安家的吗？一会儿要做互联网公司，一会儿又要回国创业。”

“男人都爱折腾，尤其是自以为优秀的男人。”林佳玮撇了撇嘴，“不过苏世文确实挺优秀的，人又长得精神。你为什么不鼓励他进华尔街试试？那里肯定能留住他。然后再给他生个孩子，肯定搞定。”

“嗯。”林佳怡点点头，“这个我也想过，我这次让他来，就是让他有机会跟华尔街的人多聊聊，他也许会感兴趣。”

“肯定的，今天来的客人大多是理查德在华尔街的朋友，我已向莉莉问过他们的背景，这些资源我得好好利用。要不是为了这些潜在资源，我才不会一路当这个灯泡哪。”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周末来放松的，原来是有目的而来。”林佳怡看着妹妹踌躇满志的样子，这个从小就人小鬼大的妹妹脑子就是灵活。还是苏世文说得对，自己这个姐姐也是陪她来的。

“佳玮，别光顾着整天想事业，有合适的也要留心哪。”

“哦，你怎么口气跟妈一样，我现在一个人挺好的。”

“瞎说，你该不是还忘不了那个白明吧？”

“姐……”林佳玮避开姐姐的眼睛，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大西洋。

“你不能一朝遭蛇咬……女人不能什么都靠自己。”

“姐，就算是我运气好，在这里也找个像苏世文那样的，结了婚，又能怎样？瞧你们现在……”林佳玮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小心地看着姐姐的脸色。

“就算这样，有一个男人在身边心里还是踏实很多。”林佳怡没有责怪妹妹。“那你就找一个美国人，听说美国男人婚前浪漫，婚后也很顾家的。”林佳怡给妹妹出主意，“不过别找理查德这样的花花公子，他们只知道享受，理查德不知道带多少女人来过这里。”

“嗨，其实我挺羡慕莉莉这个新加坡女孩，人家可是在美国长大的。与她相比，我们是外国人，在这里没有钱，没有资源和人脉。青春这么短，想到离30岁越来越近我就害怕。能找一个像理查德这样成功的男人也不是件坏事，华尔街是白人男人的天下。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至少能让自己的事业受益，不用想着彼此拴住对方。女人自己经济独立了才是最重要的，男人反正指不上。我不会像在国内时那么傻了，让自己的感情依附于一个男人。”

妹妹一席话让林佳怡听着有些吃惊，但想想也有道理，自己这个一直在实验室潜心做研究的姐姐确实不如妹妹有心计，现在这个社会光做好专业是不够的，国内如此，国外也一样。她不知该怎样反驳妹妹，只是确信表面潇洒的妹妹在感情方面仍属于认真专一的那种。

下午两点，理查德生日派对迎来了第一个客人。一辆白色Range Rover SUV轻车熟路地驶入别墅的院门，从车上下来一对30多岁的夫妇。魁梧的莱瑞先迈出车门，身后跟着德国裔、金黄色头发的夫人维多利亚。

“是莱瑞？他怎么也来了？”看到来人正是自己的老板，站在窗前的林佳玮不禁疑惑地看着身边的莉莉。

“噢，我也是昨天上午给理查德打电话时才知道。”莉莉有点儿愧疚地看着林佳玮，“莱瑞是理查德在康奈尔念大学时的室友，两人几乎同一时间进华尔街，现在又同在世贸中心，关系很亲密。我本想昨天上午就告诉你，但反正知道得已太晚了，所以……”

“哦，是这样。”林佳玮侧过头又注视起窗外，跟在莱瑞身后的那个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是他办公室桌上那张全家福。院子里理查德正走上前拥抱维多利亚，在她的右颊亲了一下，维多利亚递给理查德一件像礼物似的东西，嘴里像是说着生日快乐一类的话，眼睛却一面向窗户这边看。

“走，跟我出去。她在找这别墅现在的女主人哪，你也迎接一下你的老板。”莉莉说话走出别墅大门，林佳玮跟在后面，紧张地将自己黑色连衣裙的皱褶抚平。

“莉莉！”维多利亚看到走出门外的新加坡女孩，高兴地叫了起来，两个女人像日久未见的老朋友般拥抱，然后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

跟在莉莉身后的林佳玮一个人拘谨地站在一旁，向正与理查德交谈的老板莱瑞点了一下头。身材高大、面孔严肃的莱瑞总让林佳玮感到紧张，即使是在办公室之外。

莱瑞认出跟在莉莉后面出来的东方女孩原来是林佳玮，颇感惊讶。一旁的理查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开始为两人重新介绍。

“莱瑞，这是林佳玮，莉莉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佳玮，莱瑞，我的哥们儿，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莱瑞向林佳玮伸出那双大手，“噢，真没想到。”脸上的笑容与往日办公室里判若两人。

“是啊，莱瑞。”林佳玮觉得此时自己不再那么害怕眼前这个一向严肃的老板了。理查德这番介绍一下子拉近了林佳玮与莱瑞两人的距离。

“莱瑞，以后你可得照顾好我这个朋友。”理查德继续营造气氛，“佳玮，以后在他手下有什么不满尽管告诉我。”

林佳玮和莱瑞两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原来也认识？”维多利亚与莉莉走了过来，维多利亚主动与林佳玮握手。这个蓝眼珠的女人像照片上一样，长得不漂亮，但很有魅力。齐耳的短发使其脖颈显得修长，连衣裙和服饰搭配得恰到好处。

“维多利亚，你的衣服好漂亮，简单而有品位。”林佳玮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与自己一样身材修长的女人，两人聊了起来。

维多利亚以前是曼哈顿一家杂志的编辑，现在做起了全职太太。这个32岁已是三个孩子母亲的女人身材依然如此苗条，气质这般优雅，看样子女人过了30岁，即使结婚当了妈妈，照样可以光彩照人。维多利亚让林佳玮看到了5年后的自己。

别墅面临大海的酒吧间里已陆续来了许多客人，除了华尔街的精英，还有这些年轻精英带来的漂亮女友，使得气氛更加活跃。

苏世文拿着酒杯一个人站在大厅的角落里，看着眼前一对对衣着入时的俊男靓女。娇小的莉莉挽着理查德不断穿梭于客人之间，俨然成了这里当然的女主人。林佳怡和妹妹林佳玮两个东方女孩同时出现在洋人堆里本身就引人注目，更不用说两个南方女孩皮肤简直就像缎子一样出众。林佳怡今天穿的黑色连衣裙苏世文以前从没见她穿过，好久没见林佳怡这样漂亮地着装了，上一次也许是几年前两人结婚时？他记不清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普通衬衫与皱皱巴巴的裤子，苏世文暗自后悔来时没听林佳怡的话带身像样的衣服。

“世文？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正打此经过的理查德冲着身边的莉莉嘀咕了几句，莉莉冲苏世文笑了一下，独自走向其他客人，留下了理查德。

“噢，我刚加了些酒。”苏世文礼貌地回答。

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理查德作为今天派对的主人穿着反而比大多数客人显得随便。除了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西裤与脚上考究的黑色皮鞋，上身只穿了件看似普通的贴身黑色T恤衫，与黑色的卷发正相配。苏世文看着眼前的理查德心里不得不佩服，甚至有些自卑。同是30多岁，自己一直在学校里啃书本，纸上谈兵，连华尔街的门向哪边开都不知道，而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美国男人早已经在华尔街证明了自己，他有骄傲甚至奢华的资本。

“那你应该再加入大家，你看你的妻子和她的妹妹正在那里与别的客人交谈，样子好像很高兴嘛。”理查德看着眼前这个正沉默地望着自己的东方男子，从对方的表情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作为主人，他的职责是让每个客人都享受这里，而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

“好的，谢谢你。”苏世文一方面感激理查德对每个客人的照顾，另一方面有点儿讨厌这个意裔美国男人的热情，让本来很自信的自己暴露出在这些华尔街精英面前的自卑。

“我的专业与你们不一样。”苏世文补充了一句。

“你学什么专业？”正欲转身应酬其他客人的理查德随口问道。

“哈佛生物统计。”怕理查德瞧不起自己，苏世文特意在专业前面加上学校的名字，“不像你们学的是经济或金融。”苏世文言外之意自己本来就未选进华尔街的专业。

“哦，其实我本科学的是机械工程，偶然的机会进了华尔街。”理查德不紧不慢地说。苏世文在昨晚的饭桌上已领教了这个美国人的说话方式，否则此时一定觉得他这是在自己面前装酷。

看到眼前的东方男子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理查德接着说下去，“我大学毕业那年微软刚上市不久，自己也想当比尔·盖茨，于是在波士顿找了一个正在创业的软件公司。”看着苏世文睁得越来越大的眼睛，理查德终于确信这个东方男子脸上的表情是好奇，“可是我们编写的程序晴天时运行还正常，一到阴天下雨就出问题。于是没过多久我就离开了。”

“哈哈，也就是说程序总有错误。”苏世文放声笑了起来，他开始喜欢起眼前这个英俊的美国男人，他那美国人的幽默跟自己北京式的调侃很对路，而且他居然也在波士顿创过业。

看到眼前放下面具露出开心笑容的苏世文，理查德反而有点儿摸不准。他虽然交过好几个东方女朋友，但与东方男人接触不多，尤其是他们那与西方人比起来总是显得严肃的面孔更是让人难以捉摸。

“于是你后来改行去念了商学院？”苏世文不知理查德为何停下不说了，开始主动提问。

“商学院？哦，没有，我读的不是哈佛，学费却极贵，四年下来我欠了很高的学费贷款，哪有钱再去读什么商学院。”

苏世文已知道理查德和林佳怡的老板莱瑞是康奈尔大学的同学，这个美国人说话很实在，倒是让自己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你怎么进的华尔街？”

“一个偶然的机会一家投行想找一个做技术支持的本科生，工资比我那小公司高多了，于是我就去了，后来自己边干边学，赶上机会就去更好的位置呗。”

苏世文知道眼前这个美国人轻描淡写的描述背后实际上是一篇华尔街个人奋斗史，他越发喜欢起这个美国人，甚至有点崇拜了。

“你现在还招人吗？”苏世文脱口问道，说完又有点儿后悔，自己问得太莽撞。

“我们做股票的现在只裁人。”理查德的脸色黯淡下来，看着诧异的苏世文，“今天高兴，不提这个。你跟我过来，我给你引见其他做债券的人，现在只有他们可能还需要人。”

理查德将苏世文介绍给正在一旁交谈的莱瑞和一个黑皮肤的叫约瑟的青年，他是摩根大通集团的债券分析师。

“嘿，两位，给你们介绍一位朋友，这位叫世文苏，哈佛学统计的博士。”理查德未经确认，自作主张给苏世文加上了博士头衔。“不过他这个博士跟你那个不一样。”理查德冲约瑟说。

“哦，那他那个Doctor是假的，我这个Doctor才是真的。”约瑟接过话笑着说。

什么真博士假博士？苏世文听得蹊跷，难道他们在拿自己开心？

正在疑惑，莱瑞在一旁指着约瑟，冲苏世文做了一个开膛做手术的动作。明白了，美式英语里的Doctor既可翻译为博士，又可译成医生。

“哦，原来你是位医生？”苏世文也跟着笑起来。

“进华尔街之前是，现在做债券分析。”约瑟扶着眼镜说。

“我听说在美国做医生收入很高啊！”

“嗯，你是否也听说做医生工作时间也很长？”

“可我听说华尔街工作时间也很长啊？”

“是啊，既然都很长，我干脆选择来投行了。”

“但医生应该是越老越吃香啊？”苏世文继续追问。

“对，我们华尔街吃的是青春饭，不过我们很早就退休了。”约瑟、莱瑞、理查德三人看着认真的苏世文一起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门口出现了两个姗姗来迟的年轻女孩，脚下的高跟鞋让这两个本来就高的女孩显得鹤立鸡群。理查德迎过去跟她们一一拥抱问候。正与一个交易员交谈的林佳玮注意其中一个女孩很像是经常出现在时装广告里的女模特。这个理查德到底认识多少漂亮女孩？眼见不远处正与两个客人交谈的莉莉眼睛也在注意门口，可是仍然未停止交谈，她肯定嫉妒理查德仍与这些女孩交往，林佳玮想。

这时在两个高大女孩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衣着入时的黑发女孩，个头比一般东方女孩高出半头，五官长得很标致。

“美智子？她怎么来了？”林佳玮听到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维多利亚吃惊地自言自语。

大厅里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看样子很多人都认识这个不速之客，客人们将注意力集中到理查德和莉莉身上。

正陪着两个女模特说话的理查德看到了那个叫美智子的黑发女孩，像其他人一样倍感惊讶。犹豫了一下后他还是迎上前去，“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洛杉矶吗？”

正说话间莉莉已经拿起衣服从他们身边跑出门外，砰的一声使劲将门摔上。

“莉莉！等等。”理查德撇下美智子，快步追出门外。

美智子像没事人一样，走入人群，与熟人打着招呼。她走到维多利亚身边，冲她大声问候，她的英语发音很独特，而且有些沙哑。两人拥抱起来，看样子很熟。

原来这个美日混血的美智子是理查德的前女友，去年这时候是这里派对的女主人。后来从纽约大学电影系毕业，离开理查德去了好莱坞，据说在那里拍电影跑龙套。她这时跑来分明是成心搅和别人嘛！林佳玮为好友莉莉鸣不平。

果然，派对未结束莉莉就要搭苏世文的车回曼哈顿。林佳怡早想走了，来时想与苏世文一起度假的心情早已消失殆尽。林佳玮也不想再多留一天，她此行的目的已达到。唯一不想走的却是勉强被拉来的苏世文，他觉得自己这次汉普顿斯之行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还想留在这里再多认识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