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法拉利
苏世文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就是不想起来，互联网这一大潮难道真的就这样过去了？自己这几年就身处这一大潮在美国东部的中心——波士顿，居然错过了开创事业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从波士顿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假如自己当时不那么保守，不是等到去年博士答辩后才开始建立那个生物基因网站，而是提前两年，哪怕是一年；假如自己能早一年想到去商学院寻找合作伙伴；假如那个麻省理工学院的合伙人能早一年出现一起建好数据库；假如能早一年联系华尔街投行找前期投资……总之自己开始得太晚了，2000年下半年时美国互联网大潮已开始退去，自己毕业后这一年纯属瞎忙活，连找工作的机会也耽误了。看样子堂堂的哈佛生物统计博士现在只能在家里待着了。
“世文，都到中午了，你怎么还不起来？”外面厅里随着开锁声，传来林佳怡的声音。
“唉，不光得在家里待着，还得靠女人养活了。”苏世文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你到哪里去了？”苏世文伸着懒腰走到了厅里。
“回学校还钥匙。都快12点了，你帮着做点儿吃的吧。我还得最后检查一下箱子，搬运公司1点钟就到了。”
“别麻烦了，炊具得赶紧装箱，没那些家伙怎么做？”苏世文不耐烦地说。
“一让你做饭你就找借口。今早我已经装了，有的太旧不好用就扔了，剩下的都在这箱子里。”林佳怡指了指厅里一个还未封口的黄色箱子，“用完再放回去呗。”林佳怡有点儿生气。
“扔了？你把什么扔了？”苏世文惺忪的双眼开始睁大。
“放心，你的那两件宝贝我第一个装了箱，知道你以后成名了要把它们摆到博物馆去。”林佳怡说着话气已消了，本来不善言辞的她这些年跟这个北京小子在一起别的好像没长进，嘴皮子倒是越练越溜了。
“哦。”苏世文看了一眼林佳怡，似乎也意识到了她嘴上功夫的长进。那两件宝贝是一把王麻子菜刀和一本菜谱，是自己出国前一天用兜里剩下的最后几十元人民币买的，没想到来美国后用场最大。像每一个20世纪90年代自费来美的中国留学生一样，刚来的时候天天自己做饭。眼前这个女孩正是那段时间认识的，两人很快结了婚。以前总听说四川女孩漂亮又能吃苦，认识林佳怡后苏世文才真正领教了。不仅如此，她人极聪明，遇事有主见，比很多男人都强。这几年如果没有林佳怡，自己不知能否熬过来。现在两人终于都毕业了，在别人眼里两人“洋插队”的日子这就算熬出了头，眼瞅着就要一起进城过幸福生活了。可是不知为什么，苏世文现在对接下来的“幸福生活”并不向往。
“想什么哪？动手啊。”林佳怡在一旁催促。
“别老用做饭这种小事烦我，随便煮点方便面吧。”苏世文嘴上仍然强硬，但语气已缓和下来。
“你这人，既然做饭是‘小事’，那你就赶紧忙你的‘大事’，把你那投给制药公司的简历再好好改改，今天就寄出去。”
“你就别逼我了，那种早九晚五的地方是我这样的人去的吗？”
“你以为你是谁呀？默克、强生都是排到世界五百强里有名的大公司，人家还不一定要你哪。你那师姐不是去默克的研究部了吗？”
“她是想去那儿把孩子生下来。”苏世文不屑地摇摇头，走进了洗手间。
“你又贫，记得你上个月说她还没结婚哪。”林佳怡扑哧一声不禁被逗笑了，北京男孩嘴贫也许是天生的，自己永远说不过他。
饭桌上的电话响了，“糟了，是不是搬家公司提前到了？”林佳怡拿起电话，匆匆说了两句话就放下了，一脸欣喜的样子：“世文，佳玮被提前录用了！”
“噢，真的？你妹还像当年一样，巾帼不让须眉。”苏世文匆匆从卫生间走出来，一只手拿着牙刷，另一只手中拿着刚挤了一半的牙膏。
“嗯，当然了。她从小就聪明嘛。”
“这华尔街看来还挺容易进的。”苏世文掩饰住自己的好奇，淡淡地说。
“你不挤对别人就难受啊？容易你也进给我们看看。”
“哈哈，你别激我，我对进华尔街不感兴趣，我要是早一年将网站建起来，华尔街的投行得排队求着给我投钱。”
“你就吹吧，你连华尔街是具体做什么的都不清楚。对了，佳玮还说他们三点钟来接我，她那个女朋友的男友理查德明天在那里开生日派对，会有很多人过去。”林佳怡看着脸上百无聊赖、正欲转身回卫生间的苏世文，忽然想起了什么。
“世文，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呗。那个理查德在华尔街，去他生日派对的人肯定大部分也是华尔街的。”林佳怡认真地说。
“噢，拉倒吧。你们姐妹俩愿意去给人家当电灯泡，我就免了吧。”
“你这人，怎么说出的话总是让人不舒服呢！”林佳怡面露不悦，“也就是我能迁就你，若换了别人……你就放下你那做‘大事’的架子，去那里多认识几个人，也许以后能帮上忙。”
“那你就去找一个会说话的人。跟你说了，我不感兴趣！”苏世文径直走进卫生间，砰地关上门，将气鼓鼓的林佳怡晾在那里。他知道老婆的话有道理，但男人的面子是最重要的，尤其在聪明女人面前。
“莉莉，我刚拨了你的号码，怎么听不到你的手机铃响？你帮我看看嘛。”站在马路边的林佳玮手里摆弄着崭新的诺基亚手机，兴奋得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女孩。
“收到了，收到了。”站在林佳玮身边的莉莉从斜挎在肩上的LV包里摸出自己天蓝色的诺基亚手机，眼睛却盯着马路上过往的汽车。
“可是我怎么没听见手机铃声呀？”林佳玮模仿着诺基亚那独特的手机铃音。
“当然听不见，我上班时设成了振动挡。”莉莉嘴里说着，眼睛仍然盯着过往的汽车。
“振动功能？”林佳玮好奇地拿过莉莉的手机，只觉得那漂亮的蓝色小盒子在右手上颤动。“还是觉得你那天蓝色好看，我这粉红色看着有点儿像小女孩的东西。”
“你本来就是小女孩嘛，哈哈。”莉莉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林佳玮，本来就比她高半头的林佳玮还穿着上班时那双高跟鞋，此时比自己高了一头。“你能不能换双鞋？我们这是去度假，不是开会。”
“这双鞋是我一年来买的最贵的东西，今天又给我带来了好运气，你就让我多穿会儿吧。”林佳玮仍然玩弄着手里刚买的诺基亚手机，在国内上班时就想买一部手机，可那玩意儿实在是太贵了，并且长得像砖头似的，哪里比得上现在手里这两个小玩意儿。“这振动功能怎么设？你教教我嘛！”
“我说妹妹，你就别闹了好不好？快把手机还给我，我得给理查德打个电话，他怎么还不来？”
“嘿，你可比我还小几个月哪，别想称大像我姐一样欺负我。他的号码多少？我帮你拨。”林佳玮仍然端详着左右手里的两个手机，爱不释手。
“傻女孩，号码早就预置在里面了。”莉莉说着一把从林佳玮手里抢回自己的手机。
“预置是什么？”此时的林佳玮心情好极了，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丝毫不觉得丢面子。见一旁的莉莉听手机没人接皱着眉头不理会自己，林佳玮逗她说，“小姐姐，你那样表情脸蛋儿可就不漂亮了，一会儿怎么见男朋友啊？别着急，我来帮你看。”林佳玮一边说着一边自告奋勇地看着马路上的过往车辆。
“哎，快看，那辆正开过来的是不是？你看里面那男的一直在向我们这边看哪！”顺着林佳玮的手指，马路对面正开过一辆黑色福特轿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谢顶的中年白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马路边上亭亭玉立的两个东方女孩，后面跟着的车辆开始不耐烦地按起喇叭。
“去你的！”莉莉噘起嘴，推了林佳玮一把，“你的男朋友才长得那样。”
“哈哈，别生气嘛，逗你哪。”林佳玮看着莉莉的样子开心地笑起来，“那人确实一直在看着你嘛。”
正说着，福特轿车不得不驶离，其后的车辆开始移动，其中一辆比别的轿车矮一截的蓝色跑车突然减速，后面车辆又开始按起喇叭，但那辆车继续减速，居然若无其事地停在马路中间，任由后面车辆按着喇叭。就这样过了2秒钟，让所有人觉得像是过了2小时，眼见马路这边的车辆过去留下一个短暂的空隙，那辆车忽然启动，在马路中间来了一个180度的急转弯，四个宽大的轮胎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锃亮的车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漂亮的蓝色弧线，转眼间赶在马路这边的大批车辆驶到前滑到了两个女孩面前，法拉利456 Gran Turismo的12部汽缸驱动着未熄火的发动机轰轰作响。
“对不起，迟到了，上车吧。”司机座位上一个戴着墨镜、穿着白色T恤衫的白人男子不紧不慢地向两人说，随着笑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眼前的一切让林佳玮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身边的莉莉碰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她这才缓过神来。
莉莉正得意地冲自己笑着示意，“上车吧。”一边说着，莉莉一边为林佳玮拉开驾驶座另一侧的车门，自己则单腿倚在副驾驶座上，探过身与驾驶座上的理查德旁若无人地亲吻起来。
林佳玮不好意思，急忙侧过头，弯腰迈入法拉利狭窄的后排，后排座椅很舒服，但空间实在太小，林佳玮不得不将自己无法伸直的长腿弯曲起来。
正低头忙活，头顶又传来那不紧不慢的男中音，“你好，我是理查德。”
林佳玮抬起头，前面两人已停止亲吻，在各自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带，理查德正向自己伸过来右手。
“哦，你好，我叫林佳玮。”林佳玮大方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了一下便礼貌地收回。
奇怪，这个美国男人与自己的老板莱瑞不同，手很软。
理查德回过身，放下操纵杆，法拉利轰鸣着向前蹿去，林佳玮只觉得座椅下轰轰作响，像是坐在正在跑道上加速起飞的喷气式客机上，开始时有那种欲飞的失重感。但轰轰的声音很快沉寂下来，原来前面遇到了红灯，理查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跟在车流中耐心地等待。
“理查德怎么样？”莉莉趁机回头用中文问林佳玮。
“啊？哈哈，很帅呀。”林佳玮笑着用中文回答。
“是吧？这评价还差不多。”莉莉满意地转回头。
林佳玮瞄向后视镜，开始好奇地端详起正在专心开车的理查德：墨镜下面是欧美人典型的挺直的鼻梁，嘴唇很薄，卷曲的头发偏长，偏黑的颜色则有点儿像东方人。“咦，他的头发怎么是黑色的？”
“他爸爸是爱尔兰来的移民，妈妈是意大利人。”
“噢，我还以为他有东方血统，听你说他的前几个女朋友全是亚洲女孩。”
“我觉得你还是在笑话我。不过他现在的后妈是个韩国人。”
还是有关联嘛……怕莉莉不高兴林佳玮这次未说出口。她突然发现后视镜里的理查德正抬头隔着墨镜望向后面，不知道他是看后面的车辆，还是在注视自己，她赶紧侧过头望向窗外。
8月底的曼哈顿交通仍然很拥挤，蓝色法拉利终于从下城狭窄的街道中钻了出来，向北拐上哈德逊河边的高速公路。理查德放下操纵杆，法拉利轰鸣着向前蹿去，不到3秒钟就达到时速100公里。
林佳玮一人坐在法拉利狭窄的后排座上，刚开始时还像是第一次出来郊游的小女孩，头像拨浪鼓似地不断地转来转去，一会儿向左看看在蓝天下碧波点点的哈德逊河以及河对岸新泽西州茂密的树林，一会儿又向右看着路旁掠过的曼哈顿的一幢幢高楼大厦。由于这几天一直没睡好觉，她很快就看累了。前排莉莉和理查德正小声说着情话，林佳玮慢慢闭上眼睛，想让自己松弛下来睡一会儿，可怎么也睡不着，身下的座椅很舒服，悄悄地用手摸去，手指能感到皮革细细的纹路。她睁开眼，淡黄色的皮革座椅泛着柔和的光泽，车窗外夏日午后慵懒的阳光，不远处涓涓流淌的河水，前排座传来的软软的情话，让林佳玮感觉到一种生活的诱惑。来美国一年了，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以为林佳玮在后面睡着了，前排的两人愈加亲密，莉莉干脆脱了鞋，抬起双腿将两只光脚放在法拉利挡风玻璃下面镶着高级桃木的驾驶台上，好不轻松自在。林佳玮不禁也想换个坐姿，活动一下弯曲了很久的双腿，可是后排空间太小，双腿根本无法伸展，此刻她真想也像莉莉一样将双腿搭在前面驾驶台上。
林佳玮正想着，看到前排驾驶座位上的理查德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自然地搭在莉莉圆润的双腿上，两人边聊边笑。林佳玮下意识地将自己紧绷的时装短裙使劲往下拽，但一半大腿还是露在外面。见鬼，她后悔刚才臭美没将这裙子换下来。
林佳玮正想着，法拉利减速驶出高速公路，她睁开眼睛，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的圆顶已进入视线。见林佳玮已睡醒，莉莉自觉地将双脚从驾驶台上放了下来，理查德也恢复到双手驾车。
“莉莉，跟你们商量个事行吗？”林佳玮小心翼翼地改用英文说，边说边想着措辞，“我姐夫刚从波士顿回来，能叫上他一起去吗？你们这车加速太快，我有点儿晕车，我坐他的车更习惯些。”
“没问题，叫上他一起去，我那里房间有的是。”理查德爽快地替莉莉回答，这两个女孩一路叽里咕噜的中文让他憋得难受，现在终于能让他插上话了。
“谢谢你。”林佳玮如释重负。
吃完午饭，苏世文看着窗外的楼群发呆。这五年每次来纽约总是待两天就匆匆回波士顿，总觉得反正以后有机会慢慢欣赏。现在终于从波士顿搬过来了，但又得马上随佳怡搬到新泽西。在美国做学生居无定所的生活就快结束了，心境却仍然是飘忽不定。关上卧室的房门，外面厅里搬运工人制造的噪音小了很多，他拿起笔记本计算机继续编辑简历，但实在是没有兴趣再改下去，干脆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里电话又响了起来。
“别睡了！”没过多久林佳怡推开房门跑了进来，“佳玮让你也一起去。”
“上午不是说好了不去吗？人家邀请的是你们两个女孩，我跟去凑什么热闹？我得在家补补觉。”
“这屋里都搬空了就剩卧室这张床，你一个人连饭都没得吃。汉普顿斯那里听说是华尔街富人度假的地方，大海很漂亮的。”
“算了吧，在波士顿那边海见得多了……”苏世文不以为然。
“行了，您老能不能把那北京皇城根儿的架子放一放？”林佳怡打断苏世文的话，伸手去拉床上的苏世文，“快点儿换衣服，你必须得去，是佳玮求你帮忙。”
“帮什么忙？”苏世文不解地问，不情愿地下了床。
“车上说，快换衣服，他们马上就到了。”
一辆蓝色法拉利456 Gran Turismo正在楼下等候。看见拿着旅行包走出楼门的林佳怡与苏世文，一个女孩从车窗里探出头，“姐！你们怎么才下来？”
“佳玮？”林佳怡与苏世文对视了一下。
理查德第一个迈出车门，下车后按下门上电钮，前排驾驶座位开始前移，他示意坐在后排的林佳玮可以出来了。
“谢谢。”林佳玮从后排钻出车外，面前的理查德正摘下太阳镜，两人打了个照面。林佳玮看到长睫毛下面那双眼睛，心想意大利裔男人的眼睛长得就是漂亮。林佳玮不敢直视那双眼睛，急忙垂下眼帘站到理查德身边。这个白人30多岁，高自己半头，在美国男子里只算是中等个。与大多数这个年龄那些健壮的美国男子不同，他肌肉并不强健。让过林佳玮，理查德跨前一步，弯腰帮林佳玮从后排搬出她的旅行包，拎在手上。
“哦，不用，我自己来拿。”林佳玮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让他帮你拿呗，理查德对女孩都很绅士的。”正从另一侧迈出车门的莉莉见状，不无嫉妒地说，“他只顾帮你拿包，都忘了过来帮我开车门了。”莉莉半开着玩笑。
几个人打招呼彼此介绍后，跟着苏世文走到公寓楼下不远处一辆半新不旧的灰色本田车旁。理查德帮苏世文将林佳玮的行李放在后备厢后，挽着莉莉走回法拉利。
“我还以为你新找了一个大款男朋友哪。”苏世文一边关上后备厢，一面对站在一旁的林佳玮开玩笑。
“去你的，别瞎说。那女孩长得真漂亮，不像是中国来的。”林佳怡斥责苏世文。
“你是说你们俩中国来的不够漂亮？瞧瞧你妹，刚才差点儿没认出来。”苏世文看着身着精致贴身浅蓝色衬衫、黑色短裙，足蹬高跟鞋的林佳玮。奇怪的是平时比姐姐伶牙俐齿的妹妹此时却未还嘴，而是沉默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
林佳玮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那双眼睛，出乎她的意料，这个华尔街花花公子眼里并无轻佻之态，举止斯文，对了，那双眼珠好像是黑色的？
“佳玮，你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呀？”林佳怡也注意到妹妹有些异样。
“哦，走吧，跟在他们车后面。”林佳玮回过神来，伸手打开本田车的后排车门，却没有往里迈。
“苏世文，你让我坐哪儿啊？”
“看这车里，跟你波士顿的宿舍一样，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林佳怡也皱起了眉头，“快，佳玮，反正都是一家人，帮忙把它们运到后面去。”姐妹俩开始帮苏世文将散落在车座上的书、衣服及各种杂物往后备厢里运。
“看你这车，外面更脏，你怎么平时也不洗车啊？”林佳怡埋怨着。
“你就凑合点儿吧，这叫表里如一，只有长这模样的车才敢夜里停在曼哈顿的大街上。”在小姨子面前丢了人，苏世文感到很沮丧，没好气地回驳老婆。
“行了，你们俩别吵了，这后车座比刚才那车舒服多了。”林佳玮坐进车后排，终于能将自己的长腿伸直，尽管身下带着斑斑脏痕的帆布座椅与刚才那柔软的皮椅比起来有点儿硌。
正发动汽车的苏世文闻言，脸上露出笑容，“就是嘛，这美国帅哥叫什么来着？对了，理查德，一个臭大街的名字。你说他在华尔街混了这么久，居然还开这么小的车！哪里比得上我这二手的本田，既宽敞又安静。”
“你怎么给个竿就爬？我妹那样说是安慰你哪。”坐在前排副驾驶座的林佳怡说，“是啊，理查德这车怎么长得这么矮？”
“你们俩是挤对人家还是真没见过？那是辆跑车。”
“对了，是跑车，出国前曾在长安街上见过类似模样的，你瞧那四个大轱辘，比我们这大车的还大好几圈。”林佳怡好奇地观察着前面领路的蓝色跑车，“那车后屁股上画了一个盾牌，盾牌上还画了一个什么动物，是狗吧？看不清。”
“姐，瞎说什么呀，那是一匹战马，法拉利的著名商标。”林佳玮纠正姐姐。
“哦，这就是法拉利呀，这意大利的名跑车看着也不怎么样嘛。”苏世文不以为然地说。
“嗯，那车后面空间太小，坐在后排屁股下面发动机轰轰的就像坐在火箭上。”林佳玮迎合道。
“哈哈，是吧？整个一花钱买罪受。”嘴里说着，苏世文心里嘀咕，往日小姨子的嘴可是比自己老婆厉害多了，今天怎么这么乖，总顺着自己说？看着前面那辆蓝色跑车，想起刚才林佳玮从后排钻出车的样子，他忽然明白了。“我说林佳玮、林佳怡，你们这哪儿是让我一起去看什么大海，分明是给你们当免费司机嘛。这位美国帅哥理查德，他明天几岁生日？”
“听莉莉说好像是36岁。”
“这就对了，我刚才看他至少也大我5岁。”
“他为什么一直没结婚？”林佳怡在一旁插了一句。
“不想负责任呗，这样隔几个月换一个女朋友多自在呀！”林佳玮调侃道，“你说呢，司机先生？”
“哎，别转向我呀！我哪知道，我可是年纪轻轻就跟你姐结了婚，从一而终。”
“我怎么觉得这话应该是我姐说的？”林佳玮禁不住咯咯笑着。
“他怎么找了一个亚洲女朋友？”苏世文赶紧将话题转回到美国人身上。
“听说他父母早就离婚了。他现在的后妈是个韩国人。他的前几个女朋友全是亚洲女孩，估计是受他爸的影响吧，呵呵。”
“我们中国话管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苏世文说着话将头转向后排，“哈哈哈……”。
“你俩别逗了，瞧，法拉利已开到前面去了。”
“啊？”苏世文转回头，一路上一直在眼前晃动的那个战马商标现在换成了一片绿色油漆板，是一辆大吉普车的后部，法拉利不见了。原来刚才是红绿灯，从0公里加速到60公里只需3秒钟的法拉利一眨眼就蹿到前面去了，苏世文回头这一瞬间两车之间已加进来好几辆车。“咱这小日本的三八大盖还是比不上欧美的洋枪啊。”
“算了，我们就别跟他们了。自己慢慢开，反正车里有地图。”林佳怡平静地说。
“看，大西洋！”
林佳玮从梦中被吵醒，感觉睡了很久。睁开眼时路边的景物已变成了一片片开阔的农场，州际495号高速公路已变成了27号本岛高速路。时间已近傍晚，碧蓝的天空在路边农场的尽头开始变成淡红色，曼哈顿的闷热在这里已感觉不到，从前排敞开的车窗外能感到一丝秋天的凉爽，还闻到了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淡淡的咸味儿。路边开始出现住宅，大多隐藏在修剪整齐足有两人高的绿色灌木后面。
“哪儿有大西洋？”
本田车此时已减速驶入一条寂静的街道。
“还做梦哪？往右边看。”
路右边一望无际的大西洋在一幢幢的别墅后面时隐时现。汽车拐入一条灌木树墙后面的私人车道，眼前是一幢灰白色的二层现代式别墅。理查德和莉莉正从门里走出，两人都已换上了晚装，看样子已抵达多时了。
别墅的入口直通一间由巨大的会客室改成的酒吧间，迎面落地窗外整个大西洋以180°视角呈现在眼前，海水尽头的落日此时正将海面映成红、黄、蓝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