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袁世凱趙爾巽周馥張之洞端方會奏請停科舉摺

光緒三十一年八月二十日至二十二日（1905年9月18日—20日）連載

奏爲時艱日迫，亟應^[1]補救，擬請立停科舉，推廣學校，并妥籌辦法，以期有利無弊，恭摺會陳，仰祈聖鑒事。

竊維科舉之弊，古今人言之綦詳，而科舉之阻礙學堂，妨誤人才，臣世凱、臣之洞等亦纍經奏陳，久在聖明昭鑒之中，無煩縷述以瀆宸聽。是以前奉諭旨，遞减科舉中額，期以三科减盡，十年之後，取士概歸學堂，固以明示天下，以作新之基，而徐俟夫時機之至。所以爲興學培才計者，用意至爲深遠。

臣等默觀大局，熟察時趨，覺現在危迫情形更甚曩日，竭力振作，實同一刻千金。而科舉一日不停，士人皆有徼倖得第之心，以分其砥礪實修之志，民間更相率觀望，私設學堂者绝少，又斷非公家財力所能普及，學堂决無大興之望。就目前而論，縱使科舉立停，學堂遍設，亦必須十數年後，人才始盛。如再遲至十年甫停科舉，學堂有遷延之勞，人才非急切可成，又必須二十餘年後，始得多士之用。强鄰環伺，詎能待我！

邇數年來，各國盼我維新，勸我變法，每疑我拘牽舊習，譏我首鼠兩端，群懷不信之心，未改輕侮之意。轉瞬日、俄和議一定，中國大局益危，斯時必有殊常之舉動，方足化群疑而消積侮。科舉夙爲外人詬病，學堂最爲新政大端，一旦毅然决然舍其舊而新是謀，則風聲所樹，觀聽一傾，群且刮目相看，推誠相與，而中國士子之留學外洋者，亦知進身之路歸重學堂一途，益將勵志潜修，不爲邪説浮言所惑，顯收有用之才俊，隱戢不虞之詭謀，所關甚宏，收效甚巨。

且設立學堂者，并非專爲儲才，乃以開通民智爲主，使人人獲有普及之教育，具有普通之智能，上知效忠於國，下得自謀其生也。其才高者，固足以佐治理，次者亦不失爲合格之國民。兵、農、士、商各完其義務，而分任其事業。婦人女子亦不使逸處，而興教於家庭，無地無學，無人不學，以此致富奚不富？以此圖强奚不强？故不獨普之勝法、日之勝俄，識者皆歸其功於小學校教師，即其他文明之邦强勝之源，亦孰不基於學校？而我國獨相形見絀者，則以科舉不停、學校不廣，士心既莫能堅定，民智復無由大開，求其進化日新也，難矣。

故欲補救時艱，必自推廣學校始，而欲推廣學校，必自先停科舉始。擬請宸衷獨斷，雷厲風行，立沛綸音，停罷科舉，庶幾廣學育才，化民成俗，内定國是，外服强鄰，轉危爲安，胥基於此。雖然科舉停矣，尚有切要之辦法數端，而學堂乃可相維於不敝：一在於尊經學也。或慮科舉一停，將至荒經，不知習舉業者，未必皆深經術，但因科場題目所在，不得不記誦經文，又因詞章敷佐之需，不得不掇拾經字，故自四書五經而外，他經多束置不睹。即五經亦不皆全讀，讀者亦不盡能解，是何與於傳經？

今學堂奏定章程，首以經學根柢爲重，小學、中學均限定讀經、講經、温經，晷刻不准减少，計中學畢業共講讀過十經，并通大義。而大學堂通涵儒院，更設有經學專科，餘知文學、史理學諸門，凡舊學所有者，皆包括無遺，且較爲詳備，蓋於保存國粹，尤爲兢兢所慮。辦學之人，喜新厭故，不知尊經；則雖諸生備記各種科學，亦僅造成無本之人才，何濟於用？應請飭下各省督撫、學政，責成學務人員，注重經學暨國文、國史，則舊學不但不虞荒廢，抑且日見昌明。

一、在崇品行也。查科場試士，但憑文字之短長，不問人品之賢否，是以暗中摸索，最足爲世詬譏。今學堂定章程，於各科學外，另立品行一門，亦用積分法，與各門科學一體考核，同記分數，共分言語、容止、行禮、作事、交際、出游六項，隨處稽察，第其等差。至考試時，亦以該生平日品行分數并記合算，亟應申明定章，請飭各省認真遵辦，則人人可期達材成德，自不至於越規偭矩。

一、師範宜速造就也。各省學堂之不多，患不在無財無地，而在無師。應請旨切飭各省多派中學已通之士出洋就學，分習速成師範及完全師範兩種，并於各省會多設師範傳習所。師資既富，學自易與。此爲辦學入手第一要義，不可稍涉遲緩。

一、未畢業之學生慎勿率取也。各省設立學堂遲早不一，程度不齊，或卒業有期，或畢課尚早，若不待畢業，驟加考試，則苟且速成，弊將日滋。若必待全行畢業，則各省之辦學較遲者，必致缺其選舉士林，又將觖望。

今籌一通融辦法，既不同科舉之敷衍故事，亦不同學堂而遷就濫登，要使取士仍歸學堂之中學堂，不蹈科舉之弊，擬請此數年内，除學章實係畢業生届期奏請考試外，其餘則專取已經畢業之簡易師範生，予以舉人、進士出身，既可以勸教育之員，擴舊^[2]學之基，日隱以勵舊學而杜倖進。外國無速成小、中、高等各學，而有速成師範學，具有深意。至九年以後，完全師範生畢業者已多，更足以應選舉而有餘。此等師範生類皆國文已優，學術純謹，斷無流弊。且多係舉貢生員爲之，本可以得科第之人，亦非徼倖。迨十年以後，各省學堂逐漸畢業，人才濟濟，自可不窮於用一舊學應舉之寒儒須籌出路也。

文士失職，生計頓蹙，除年富才明入師範學堂外，其不能爲師範生者，賢而安分，則困窮可憫；不賢而無賴者，或至依報館充訟師，爲非生事，亦甚可憂。

擬請十年三科之内，各省優貢照舊舉行，己酉拔貢亦照舊辦理，皆仍於舊學生員選取。惟優貢之額過少，擬請按省分之大小酌量增加，分别録取。朝考後用爲京官，知縣等項，三科後即行請旨停止。其已中舉人、五貢者，此三科内擬令各省督撫、學政，每三年一次，保送舉貢若干名，略照會試中額加兩三倍詣京考試。凡算學、地理、財政、兵事、交涉、鐵路、礦務、警察、外國政法等事，但有一長，皆可保送。考試時分别棄取，其取定者，酌量用爲主事、中書、學正、知縣等官。如此則鄉試雖停，而生員可以得優拔貢；會試雖□，而舉貢可以考官職。正科舉之名，歸之於急需之學堂；廣登進之途，藉以恤舊學之寒士。庶乎平允易行，各得其所，老幼相安於無事，新舊遞嬗於無形矣。

以上所擬五條，皆停科舉後最爲切要之圖，而行之可期無弊，應請一并飭下各省督撫、學政，切實遵辦。其各省學堂未辦者，宜從速提倡；已辦者宜極力擴充，以及各堂學生之良莠，與夫辦理學務人員之功過，均應隨時認真考察，分别勸懲，皆各省督撫、學政所不得稍辭其責者。□其一切學堂畢業考試暨簡放考官等事，自應悉遵奏定章程辦理。

臣等爲補救時艱、妥籌辦法起見，往復商榷，意見相同，是否有當，謹合詞恭摺具陳，伏乞皇太后、皇上聖鑒。謹奏。

《直督袁奉天將軍趙江督周鄂督張粤督岑湘撫端會奏請停科舉摺》，天津《大公報》光緒三十一年八月二十日至二十二日（1905年9月18—20日），第4—5版連載，《大公報（天津版）》（4），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影印，第718—72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