綫人冒賞越界誘人中道謀殺案摺

光緒三十年二月二十八日（1904年4月13日）

頭品頂戴兵部尚書銜署理兩廣總督臣岑春煊跪奏，爲審定綫人冒賞越界誘人，中道謀殺，假稱逆尸，朦蔽官長，官弁事後瞻徇失察，分别擬議懲處，以重人命，而裨交涉，恭摺具陳，仰祈聖鑒事。

竊照光緒二十九年八月二十九日承准外務部咨，准英國駐京公使照稱，光緒二十九年正月初一日，有人謀害廣州大吏，其頭目洪全福（即洪全貴）逃入香港，轉赴新嘉坡。隨有綫人張佐廷，因在廣州府有熟識開設烟店之吴姓，與洪全福面貌相似，誑赴香港，將其害死，偷運尸身，載至虎門水師提督何長清駐扎處所報驗，出具甘結，謂此尸係洪全福正身。又有水師提督何長清屬下武弁方興國、蘇亭珍、何維宗、劉金鉞、朱昌、林珊等六員具立結狀，謂張佐廷之結屬實。此案緊要，關鍵并不在死者爲誰，乃係有人在英國屬境之内被中國官員購綫殺害，此等行爲，與兩國睦誼大有干礙。等語。行令確切查究，妥籌辦法，就近與香港總督商結。等因。

當經調查原卷，洪全福即洪春魁，係光緒二十八年十二月間勾串省城匪首梁慕光等謀叛案内逆首，於光緒二十九年二月二十七日，據綫人張佐廷以該逆首由香港潜回内地，當場格斃等情，報由水師提標哨弁方興國等轉禀水師提督何長清，派輪前往提運尸身解省，照例辦理。經前督臣德壽、前撫臣李興锐同據情奏報在案。

嗣因外間多有謡言，謂前獲洪全福之尸并非正身，復經前督臣德壽咨請水師提督何長清，飭據綫人張佐廷，暨哨弁方興國、蘇亭珍、何維宗、劉金鉞、朱昌、林珊等具結存案。臣抵粤後訪聞此事，確有不實不盡，因未得逆首洪全福寔在踪迹，無從確切根究。適准外務部咨行，前因即經咨請水師提督何長清將本案綫人哨弁一并解省訊辦。旋准咨復，哨弁朱昌一名業已據報病故，并將綫人張佐廷，哨弁方興國、蘇亭珍、何維宗、劉金鉞、林珊等一并押解來省，當經發交廣東營務處兼緝捕總局司道提同，悉心研究，務得實情録供，詳候核奪，并由該司道等將英使所稱被張佐廷謀害之吴姓家屬吴應、吴枝二名，查傳到案備質。

旋准廣州口英國總領事轉准香港總督，將香港證人洪孝聰等供詞鈔送查核，并派員押解證人孔嘉樂、葉好、吴雨墀、黄文、吴昆、林文、李成、郭安、黄蘇等九名來省對質，復經一并飭發查訊，并添派洋務委員分省試用道温宗堯會同訊辦，英國總領事甘伯樂亦派員到堂觀審。兹據該司道等將全案人證提同，逐細研訊録供，禀請分别擬辦前來。

臣復加查核，如英使原稱洪全福即洪全貴，逃入香港轉赴新嘉坡一節。查據香港總督鈔送證人洪孝聰供詞内稱，洪全福於上年三月初三日往新嘉坡，六月十五日復回香港，十月間在港病故，伊曾於上年十月十九日親往送葬。等語。并據證人孔嘉樂供稱，曾於上年三月初二日在香港與洪全福相見。核計時日均在該犯張佐廷獲解尸身之後，是該犯所稱當場格斃者，其非洪全福之正身，毫無疑義。

又，英使原稱，張佐廷因在廣州府有熟識，開設烟館之吴姓與洪全福面貌相似，誑赴香港，將其害死一節。查據香港證人葉好供稱，吴姓名六，係伊丈夫，被張佐廷於上年二月十四日騙往香港，將其致死，捏爲洪全福等語。質之吴六胞兄吴應，則稱吴六於上年三月初一日由省動身前往外埠，經伊親送出門，并無被張佐廷誑赴香港致死之事。經將張佐廷前此獲解尸身映存像片給與辨閲，葉好、吴應暨吴六堂侄吴枝，亦均不能認識，是葉好所供全屬虚誣。英使原稱張佐廷以吴貌似洪，誑港害死，係聽葉好一面之詞，未能據以爲憑。

又，英使原稱張佐廷在港偷運尸身，載至虎門水師提督何長清駐扎處所報驗一節。查據香港證人黄文、吴昆、林文、李成所供代該犯張佐廷雇艇搬運尸身情節，及所見尸身面貌服色種種矛盾，無一可信，是黄文等在港搬運尸身之説，正與葉好所稱誑害其夫者同一虚誣。惟該犯張佐廷於上年二月二十七日曾在香港雇廣順艇，報載病人熊金運往虎門附近之太平地方，經過大鏟關，曾由九龍關税務司派員查驗屬實。及過大鏟關後，即將所載病人改裝駁艇，令廣順艇即時駛回香港。又先於是月十八日在香港租屋，誘人入内居住，香港證人吴雨墀曾向收租，郭安、黄蘇均曾爲之服役，歷歷指證，極爲確鑿，且有大鏟關查驗病人熊金單據爲憑，又適與獲解尸身時日恰相符合。提訊該犯張佐廷，據供當日獲解洪全福尸身，係在高瀾地方拿獲。

查高瀾係東莞縣所屬，來自高瀾者，并不經過大鏟關，經過大鏟關者，即係來自香港，其爲該犯狡供抵賴可知。復訊哨弁方興國、劉金鉞、何維宗等。據供，當日與已故之朱昌等四人往提尸身，僅在伶仃西洋面等候，及張佐廷將尸身用駁艇運到，業已氣绝。實在何處拿獲，是否當場格斃，均未在場目睹，向未認識洪全福，亦不知尸身真偽。詰以水師提督何長清事前有無知情，該哨弁及該犯等均稱實未預先禀明，事後始行報請派輪前往提解等語。

詳核全案情節，該犯張佐廷在香港雇廣順艇載運病人熊金經過大鏟關之日，即係在虎門報獲尸身之日。過關以後，即將所載病人熊金改裝駁艇，而令在港雇用之廣順艇即時駛回香港。其約哨弁方興國、劉金鉞、何維宗、朱昌等往提尸身，又僅令在伶仃西洋面等候，使之兩不相接，得以乘間行事。其爲在香港誘致病人過關以後，乘間謀斃，隨假作洪全福尸身，捏稱獲自高瀾，當場格斃，以朦官而邀賞情事，顯然可以據理斷定。事關交涉，更未可延宕游移。

復查本案緊要關鍵，一在張佐廷前此獲解尸身是否真洪全福；一在張佐廷前此獲解尸身如非真洪全福，是否即係吴六；一在張佐廷前此獲解尸身無論是否真假洪全福，是否由香港抑或在中國地面所拿。而按照外務部原咨，則尤以中國官員有無知情指使最爲重要。現經審定，該犯張佐廷前此獲解尸身雖非即係吴六，惟確非洪全福正身，且係由香港誘致而來，中國官員全不知情，亦無指使之事。案經審定，應即議結。

查律載，謀殺人者，斬監候；又，拿獲馬賊土匪，照章准其就地正法。各等語。此案該犯張佐廷因貪圖重賞，獨自起意，越界赴港，誘致病人，中道乘間致死，假作逆首洪全福尸身，朦蔽官長，以致釀成交涉，凶惡狡詐，實與土匪圖財謀命形迹相同，應即從重定擬。張佐廷應依謀殺人斬律，從重照懲匪章程，即行正法。

其哨弁方興國、蘇亭珍、何維宗、劉金鉞、朱昌、林珊等，當時被張佐廷朦蔽，不知越界誘人致死，假作逆首情形，尚有可原。迨外間議論嘩然之際，自應訪出真情，將張佐廷送案抵罪，以伸無辜之冤，而杜外人之口。乃計不出此，轉復聯銜具結，其瞻徇迴護，實有應得之咎。哨弁方興國、蘇亭珍、何維宗、劉金鉞、朱昌、林珊應即均予斥革。

至水師提督何長清，當時據報拿獲逆首，并不知越界詐偽等情，派弁撥船前往提解，尚無不合。惟於哨弁等具結之後，信其無他，究屬失於覺察。水師提督何長清，應請酌予開缺。一面由臣函達廣州口英國總領事甘伯樂轉致香港總督，道達歉忱，用昭睦誼。以上辦法，經臣飭據洋務委員分省試用道温宗堯，商由英國總領事甘伯樂，轉達香港總督，亦稱允洽。復經臣電商外務部，准復飭即照辦速結。

除將該犯張佐廷即行斬决正法外，相應請旨，將廣東水師提標前營右哨千總儘先守備何維宗，赤溪協右營右哨千總儘先守備林珊，儘先千總方興國、蘇亭珍、劉金鉞，已故把總朱昌等六員，一并即行革職。并請旨將廣東水師提督何長清，開缺示儆，以重人命，而裨交涉。至水師提督員缺緊要，并請迅賜簡放，以重職守。

除將供册咨送外務部查核外，所有審定綫人冒賞越界誘人，中道謀殺，假稱逆尸，朦蔽官長，官弁事後瞻徇失察，分别擬議懲處緣由，理合恭摺具陳，伏乞皇太后、皇上聖鑒訓示。謹奏。

光緒三十年二月二十八日。

（硃批：另有旨。）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光緒朝硃批奏摺》（第一〇八輯），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第591—59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