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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謇在启东的足迹
1.9.2.9 张謇与陈懋春
张謇与陈懋春

光绪三十年(1904)初冬,一个雨雪交加的夜晚,张謇在巡视通海垦牧公司时下榻的海复公馆里来回踱步,心事重重。他正为蒿枝港向北2.5千米的新港河上建造中的大姑娘桥缺钱停工而发愁:派人到南通取款吧,交通不便,人推小车来去得五天;就地想法吧,人生地不熟,如何是好?张謇在孤灯下左思右想,一筹莫展。

突然,案上的烛火跳了几下,张状元猛然记起同朝好友、翰林院修撰李磐硕曾在烛光下介绍过,吕四街上书香门第、南门高桥下顺德昌油麻铁钉行的陈懋春老板是开明绅士,学渊识博,为人正直,且乐善好施。是否可以向陈老板商借一下,以解燃眉之急?想毕,张謇即修书一封,嘱咐管家连夜乘小车赶往吕四。

管家一路上顶风冒雪,沿途打听,终于在头更时分找到了陈府。陈懋春与张状元虽素不相识,从未见过面,但他对张謇实业救国的远见卓识早已敬慕之至。听到通报“张状元派人求见”,他急忙起身回道:“客厅款茶,稍后就到。”陈老过目了状元公书信,笑呵呵地快人快语道:“管家放心,此事陈某速去办理。”接着忙传家人:“快去叫醒账房带上银票,敲开钱庄门,兑回银两。”等管家把银两包扎好后表示感谢时,陈懋春诚恳地说:“世上谁没有难处?有难相帮,乃人之常情。”送客时,陈懋春还拜托管家转告状元公:“陈某不等钱用,莫要急着还。”

再说,这一夜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张謇一分钟都没有合上眼,他焦急地等待着吕四回音。凌晨三点,忽闻屋外小车的木轮碾着冰雪“吱嘎、吱嘎”到了门前,他一阵兴奋,急忙打开大门,只见管家满面春风地高兴而归,他估计吕四之行已有成果,于是心神定了一半。当听到管家详告陈懋春慷慨解囊、鼎力相助时,张謇顿时全身好似滚过一阵热浪,两眼都湿润了,他激动得连连自语:“一张小纸,寥寥几字,觅来知己,助吾大事。”

未过一月,张謇携带银两特地到陈府还款。来时不巧,陈懋春身体欠佳,正迷糊入睡。“张状元驾到!”家人一声禀告,陈老从梦中惊醒,他喜出望外,见贤心切,拖鞋而出,直奔大堂,对张謇拱手施礼。张謇一看陈老的马褂只套一只袖管,另一只倒挂在背后,不禁“扑哧”一笑。陈懋春对自己上下一看,自知欠礼失态,连声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坐、快请坐!”两人双目对视,同声笑了起来。

陈老随即吩咐置办酒菜,与张謇举杯对酌。席间,两人谈古论今,妙语连珠,笑声不绝,大有相见恨晚之感。酒逢知己千杯少。直至后半夜,两人还在举盏碰杯,有说有笑。张謇还即兴挥毫写了副对联赠给陈懋春:

坐看沧海起扬尘 不如王江长饮酒

此联字迹沉稳,结体方正,笔致雄浑,潇洒自如,极富碑帖气息。陈懋春如获至宝,第二天一早即请来名匠装裱,挂在东堂。

从此,张謇与陈懋春以心换心,志同道合,一直以兄弟来往。陈老如若生意上遇到不测或在社会上遭到麻烦,只要张謇得知,必定全力帮助。每逢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张謇总要到吕四住上几天。逢到李磐硕回乡省亲,三人一起更加热闹。游文昌宫,登魁星楼,吟诗赋词,不知不觉就是半天。在城隍庙书房,他们以“东瀛独秀”“吕四美景”为题,一个出上联,一个应下联,旗鼓相当,不相上下。比张謇大三岁的李磐硕往往在张、陈两人各显身手、难分难解时,用裁判的口气令道:“好了,好了!以愚兄之见,暂且平局,饭罢再决高低。”

民国十一年(1922),张謇在南通接到好友陈懋春病逝的噩耗,如雷击顶,悲恸异常,当天即乘小货轮赶到吕四。一进陈府,心情沉重、精神恍惚的张謇顾不上劝两旁披麻戴孝的陈氏家属节哀,径直步入灵堂,在陈懋春遗体前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随即呜咽不止。大厅内外近千号吊唁者见状元公不拘礼数,行此大礼,无不为之动情,个个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