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全集·柳西草堂日记》载：民国十四年（1925）九月初九日，张謇与“吕、袁、章、刘诸人集饮公园南楼，令伶生度曲，听吕四乐工旧乐”。农历九月初九日是重阳节的大好日子，张謇在公园南楼集饮，社会名流、亲朋好友到场，同听吕四乐工演奏旧乐，其心情可想而知是轻松愉快的。从当年情况看，张謇自1895年创办大生一厂至1925年，呕心沥血整整30年的救国实业，基本大功告成，这次聚会既是欢聚集饮，又是对张謇创办实业的一次总结，也是他生前最后一次聚会活动。

日记中的“吕四乐工”，是张謇对吕四“吹班”的爱称，吕四当地俗称之为“吹鼓手”“敲锣人”，为社会上一些喜欢吹拉弹唱者的业余组合，常在春节、庙会时演奏，也为当地红白喜事服务。这些人有10多个，历来都是社会最底层的劳苦大众，其中有开小店种地的，有做茶食卖馒头的，还有搬运工、挑夫、车夫和手艺人。

旧乐系指以《十番》为主的民间吹打音乐。

这次聚饮距今已90余年，早已淡化在岁月之中了，但对吕四人来说，犹如发生在昨天，而且成了家喻户晓、充满自豪的美谈和乡愁。这支偏在海隅小镇、默默无闻的“吹班”，为何会受到状元公张謇的赏识、被请到南通状元府第去演奏，从此名扬通城与大江南北？这事还得从李磬硕说起。

李磐硕（1850—1908），吕四镇人，自幼聪明过人，光绪十一年（1885）贡生，十六年（1890）殿试二甲第十八名进士。从光绪二十七年（1901）张謇创办通海垦牧公司起，李磐硕就是张謇的左膀右臂与股东之一。1903年，张与李等创设了吕四同仁泰盐业总公司，李设宴庆贺，席间邀请吕四吹班演奏助兴，乐工们个个全神贯注，把《十番》演奏得出神入化，那温文尔雅的细吹细打，仿佛时光倒流，把状元公带回到当年秉烛夜读的时刻；那激情高昂的锣鼓声，仿佛再现了状元公带领千众盐民革新旧法制盐、努力出好盐、出精盐的场面。从那年起，张謇每到吕四必听《十番》，百听不厌，即使李磐硕去世后也这样。吕四人用《十番》回报了张謇办盐的惠泽，张謇从演奏中看到了音乐对智慧的启迪。自1903年起，张謇所办15座垦牧小学都把音乐教育列入课程，并革除了封建时代的旧式私塾教育，从而开启了启东近现代小学教育的进程。1912年张謇六十大寿及1926年逝世，吕四吹班皆去演奏，表达祝贺与哀思。

2008年3月，吕四旧乐《十番》被列为南通市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吕四民间音乐的瑰宝与小镇记忆的品牌。

关于《十番》，众说纷纭，据说是明嘉靖年间，老海门人崔桐辞官返乡时带回来的宫廷音乐。它在大江南北流传了数百年，有10多个流派。从时间和现有资料看，《十番》在吕四的传播可分三个阶段：始于明，盛于謇（张謇），兴于今。从1925年起算，《十番》历经四代传承：1903年至1925年为第一代（传承人待考）；1925年5月后至1948年5月吕四解放为第二代；1948年5月后至1980年为第三代；1980年后至今为第四代。

吕四解放前后这一代乐工，因常在我家排演，其中有6人我仍记得，他们是：李茂方（二胡）、王世球（兼京胡）、毛永福（管子）、潘二（大锣）、夏德新（鼓）、朱克修（韵锣）。

1980年后，在吕四镇政府的关心下，民间二胡演奏家李俊生依据他父亲李茂方生前留下的曲谱，在夏德新、陶永康等的支持下，对《十番》进行了补充，并自发组织了一个20余人的班子，经常集中演练，使《十番》得以传承，并增加了“八仙过海”的曲调，使老曲添了新彩。1989年2月，李俊生的班子参加南通“三民”调演，获优秀奖。目前李俊生的女儿、孙女均可参演，成为新一代传承人。

（刊于《南通日报》2019年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