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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兹先生认为,如果投机是一种罪恶的话,那他最好在身边修建一座教堂

普通人永远不会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感到满意,当飞黄腾达的时候,他不会有什么感觉。如果他有一件衬衫,他就想要两件;如果他单身,他就想要个妻子;如果他结婚了,他就想要妻妾成群(希望我那可爱的妻子没有看到这一段)。人总是想摘天上的月亮,并想用脚步丈量宇宙,我当时就是如此。

我的事业那时候发展势头迅猛,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也是危机四伏,我像一颗发射的炮弹一样走向破产,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不过无知是福。

无论如何,情况也没有那么糟,不过也不能再恶化下去了。我有很多钱,而且很明显我有机会大捞一笔。那时的我丧失了判断力,也不再像平时那么谨慎,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得到更多。我的目光太短浅了,没有做长远打算,就算我有这个意识,也没有看到即将到来的危机。我一定是被野心和自负冲昏了头脑。

那时,我在波士顿的事业蒸蒸日上,就像一首激昂的鼓乐一般。我的收益远远超过预期,形势非常讨喜。但这繁荣的背后也潜伏着危机,我开始变得自负和鲁莽,梦想得到财富、名气和诸如此类的东西。哦,我们凡人是多么愚昧啊!

我决定扩展我的业务,建立分公司。在我看来,我的公司当然要扩张,就像其他所有的企业一样,我有真真切切的商品,光明正大地挣着钱,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市场,所有人都是我的客户。

我之所以决定扩展业务,完全是受一位老相识的影响,他现在为我做事,十分可恶地出现在了我的办公室。表面上我们是朋友,但实际上我却受他的摆弄。我非常怕他,他是我最可怕的敌人,我怕他并不是因为他能对我做什么,而是他好像在引导我为他做事。是的,他应该被“贬谪”,我当然愿意为他出路费。

我和他之前见过面,那次会面没有让我感到丝毫的骄傲或快乐。我们是在圣文森特·保罗监狱认识的,那时他正在服三年的刑期。

我们再次在波士顿相遇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他一眼就认出了我,我也记起了他。他突然来找我,当时我已经走上正途,而他还迷途未返,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得做出让步,在公司里给他安排了一个职务。

他抓着我的把柄,整件事情的发生没有任何预兆。他很知道分寸,没有公开我的过去,甚至没有丝毫威胁的意思,不过他对我的生意非常感兴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让他有机会表明自己的目的,我实在是太愚蠢了。他不相信我能获得如此辉煌的成绩,所以我表现得像个慈善家,又像一个拯救灵魂的神灵,给他提供了一些建议还有一份工作。其实,最好的办法是给他一笔钱把他打发走,但那样就好像我怕他一样。

我的这位雇员的追求和爱好就是诈骗,他就是一个整日游荡、鬼鬼祟祟、心胸狭隘的贼,用土狼或豺狼形容他再恰当不过了。他甚至可以把盗窃的手伸进教会的济贫箱,伸进醉汉的口袋,一切能搬得动的东西都逃不过他的手掌,有时候还会伙同作案。他还曾经用信封和手帕耍花样,欺骗那些不明所以的外国人。

我为他提供这份工作的时候,他刚从新泽西州回来。在那里,他刚对一名波兰移民进行了“诈骗”,这件事儿怎么看都有点自作自受。事情一直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准备分赃的时候,他和他的同伙立刻傻眼了。当他们打开那个装有受害人钱财的信封时,映入眼帘的的确是各种面额的钞票……但不是德国的马克、俄国的卢布,就是奥地利的克朗,一堆花花绿绿的钞票总值才25美分!而他们用来替换的那个信封里却的确装着少量的美钞。

他非常恼火,在我安静的办公室里,像连珠炮一样不停地咒骂,咒骂受害者,咒骂战争,咒骂外国的造币厂,咒骂一切能够诅咒的东西,除了他自己。他身无分文,烦躁而又沮丧,这时候他最容易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但我仍对他抱有一丝希望,我为他提供了一份工作和不错的薪水。针对他犯下的错误,我还像父亲一样提供给他一些意见,不管怎么样,这打乱了他继续行骗的计划。

自从接受了这份工作和薪水,他的难题或许解决了。但让我痛苦的难题才刚刚开始。我不得不绞尽脑汁想办法让他离办公室越远越好。和他认识是我最不愿意的事情,我宁愿被高压电电死。

我想,如果让他像傻瓜一样做一些徒劳无功的事情和奔波,也许会把他的注意力从学院街转移到别处。有一次,我甚至派他去给我买一种法国生产的轩尼诗三星级白兰地,这是“贵族”才能喝到的酒。[1]我的酒窖里没酒了,非常希望能够存储一些酒;但我更希望的是,他能够因此被逮捕,关进监狱,但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我甚至送给他一辆车,希望他能够出车祸,但这也没有发生。但他的确经常把车弄坏,我还要为他支付修理费用,他简直就是我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实在不想让他在我身边晃悠,在各种方法都用尽之后,我决定让他作为“先遣人员”到别处去。他走得越远、越久,我就越高兴。所以我派他去开分公司。

人们经常抱怨我的办公室肮脏,没有任何陈列物,显得特别质朴。有人认为这是因为我的愚蠢,也有人认为超级推销员必须保持低调,还有人从心理学的角度进行分析,但他们都大错特错,他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不需要开设分公司,我也不想开设分公司,但我更不想让他在我身边晃荡。开设分公司为我提供了一个让他离开学院街的绝佳借口,不过,我并不想为这个借口付出太多的成本,所以,我的办公室都很肮脏昏暗,就像两个核桃壳一样。

出乎意料的是,公司的所有分支机构就像“喷油井”一样,它们的肮脏反而有助于它们的成功,从心理学上讲,毫不起眼的外表真是神来之笔。不过,我从来没有想到它们会取得这样的成功,我也不会将功劳据为己有,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就像其他事情一样。

我的策略当然让道富银行的人眼红不已,一些金融“强盗”至今仍愤愤不已,认为我抢先了他们一步。为了购买设备仿造“糊墙的纸”[2],他们已经花费了数百万美元,现在不得不为那个“该死的,身材矮小的意大利人”打工,而这个意大利人曾经潦倒到用仅10便士的钉子来修理自己的衣帽架。

从金融的角度来看,有些分支机构从一开始就“惊艳亮相”,有一些则慢慢才有起色。我根本不在乎自己能否获得回报,但由于虚荣心作祟,我不容许自己失败。如果一个分公司一直毫无起色,我就得给它增添点助力了。

有一天,那个我最讨厌的人进入办公室告诉我,他要开设一家分支机构,具体地点还没有确定。在以波士顿为中心的商业圈里,这的确是一个相当大的公司,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干吧!

一家分公司就这样开业了,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家公司开业了,但却没有一个客户上门,所有的雇员都一筹莫展,我只得亲自和他去处理这家公司的业务。

我去了几趟就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几个推销员借机敲诈而已。他们想要插手公司的业务,认为如果我的生意是非法勾当的话,那他们也应该采取点防范措施。这些人都是热那亚人,在我们意大利有一句谚语:七个非犹太人才能击败一个犹太人,而七个犹太人才能战胜一个热那亚人。也就是说和其中一个人交涉,我也只有1/49的胜率,但是我做到了。他们不过是想插手公司的业务,我就以5%的佣金给他们每人配备了一个助手,我记得他们马上就变得干劲儿十足,整个交易花费的钱财简直是九牛一毛。

在拜访完一个客户之后,我和我的推销员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我们始终在不停地说话,两个人都口干舌燥。“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有多渴!”我比一个参加完秘密集会的卫理公会派教徒还要渴。

“我们去喝杯软饮料吧!”他建议道。

“不行,”我耸了耸肩膀说,“我可是十分尊重自己的味觉。”

“要不然,咱去找个地方喝杯水吧!”他说。

“水?”我一脸惊恐地望着他,“还是不要了,我想想就知道,每到周六晚上是个什么情形。我想喝啤酒。”

“去密尔沃基吧!”他打趣道,“这是我知道的最近的地方。”

“去死吧,你的意思是告诉我,你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去过‘私酒铺’[3]吗?”

“好吧,”他说,“如果您想知道的话,我的确没有去过任何‘私酒铺’。”

“那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喝什么?”我追问道。

“咖啡。”他回答道。

“哦,是吗?”我嘲讽道,“说的好像真的一样,另外,你以后发誓我也不会相信你了,你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事情。”

“我绝无任何隐瞒,”他委屈地说,“我在这儿喝的唯一的一杯酒,还是从教区长手里接过来的。”

“你是说从牧师手里?”我问道。

“当然了,在教区长的辖区里还能有谁呢?”

“听着,伙计,”我告诉他,“如果你知道怎么做对你有好处的话,带我去见他,总之,他是谁?”

“神父……”他提到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马上让我联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

我们前往那个教区见到了那个牧师,我们俩一见如故。实际上,我们张开了双臂,热情地拥抱了对方。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但一说起双方各自的家族,竟然发现我们还有亲戚关系。从那以后,我们一直相处融洽,为了庆祝这个事情,我们开了一瓶上等的酒。

在谈话过程中,我很明显感觉到,神父×(我们暂时这样称呼他)对我的计划很感兴趣。即便神父也无法抵制诱惑,他不能!他渴望获得更多细节,我一一讲给他听。我告诉了他1美元漂洋过海的旅程,当它六个星期之后回来的时候,不但结了婚,而且还会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牧师×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别人一窍不通的事情,对他来说,一点就透。实际上,在我为他讲述的时候,他的思路总是比我快一步,总是能说一些意想不到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实际上,在三个月之后就是1350美元。”他清楚地说出了这个数字。

“将会是多少钱?”我并不知道其实他一直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

“1350美元。”他重复了一遍。

我至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出来的,我不清楚他的意图,紧盯着他,但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等等,神父,”我打断了他,“我有点跟不上您的思路,您说到哪儿啦?”

“我在你前面一英里的地方,”他笑着回应我,“我一直在计算,如果我一开始投资600美元,三个月之后,我就能获得750美元的利润。”

我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几乎无言以对。

“您……您的意思是计划进行投资?”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那爱惹麻烦的雇员悄悄地踢了我一下,但这也没能让我回过神来。

在我努力想要理清思路的时候,神父×一脸温和地说:“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不参与投资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我忙不迭地向他保证,“我们的投资人遍布各个领域。”

通过进一步的交谈我才知道,其实神父×手中一点现金都没有,但是,他所在的教堂大概有600美元的储蓄金。募集这笔钱的目的主要是修缮教堂,三四个月内应该不会用到。所以精明的神父,干吗白白放着呢?反正庞兹先生正在到处兜售他那面包和鱼的奇迹。[4]

“你知道,我不能拿这些钱冒险,”神父×对我说,“我只能投资一些比较保险的项目。”

“当然了!”我安抚他说。

“不过,还有,”他继续说道,“如果我急需用钱,而票据还没有到期,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在任何一家银行或我的任何一家公司,只要您拿出票据,我立刻把本金给您,”我信誓旦旦地对他说,“这是我们和持票人不变的协定。”

神父×相信了我的保证,拿出了那600美元。他不应该因此而受到责备,即便对一个牧师来说,这个诱惑也太大了!Errare humanum est![5]

那笔钱后来怎么样了……我不会说的,也许升值了,也许贬值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无论如何,教堂迟早都会得到修缮,如果不得不推迟的话,那教堂也会等的。顺便说一句,我和神父×至今仍是好朋友,阿门!

【注释】

[1]庞兹指的是禁酒令,在那时,走私者偏爱轩尼诗。

[2]此处指某种骗术,骗子们先开具假支票,在银行识穿骗局之前把钱提走。

[3]此处指美国禁酒期间非法卖酒的商铺。它们的运营模式是提供一些新奇的表演,比如说动物表演。在观看表演期间,会“免费”为顾客提供一些酒精饮料。

[4]面包和鱼的奇迹,取材于《圣经》中的一个故事,门徒跟随耶稣传教,肚子饿了,但大家只有五个面包,两条干鱼。耶稣便仰望天祝谢。结果五个面包和两条干鱼就让5000多人全部吃饱了,还有剩余——译者注

[5]这是一句拉丁语,意思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