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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兹先生成为警察和邮务督察的梦魇
世界上最好的推销员没有从事这份职业,反而成了一个金融家。我本应该成为一名传教士,替上帝传播福音。我所进行的活动并不能用我的成功来衡量,看看那些受我影响的人就知道了。还不到一周,州政府的一名官员就听说了我的宣传,很荣幸,我得到了其中一个人的正式拜会。
他戴着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具体年龄看不出来,但已经老态龙钟,一看就知道是从那种专门负责养老的机构中走出来的。这样的人遍及波士顿的大街小巷,祝福他吧!在以海关大楼为中心的半英里内,你会看到很多像木乃伊一样的人,甚至比图坦卡蒙坟墓里的还要多。
我的拜访者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闲谈,他直接切入主题。他说他的机构接到举报,经过调查发现,我承诺在90天内支付给投资者40%~50%的利息。他说,那些乘坐“五月花”号来美国的清教徒们在他们的坟墓里都开始躁动不安了。我认为他说的是“坟墓”,但也有可能是“不义之财”。他们当然要躁动不安了,因为当时道富银行才支付给他们4%的利息。
我冲这位老绅士善意地微笑着,准备告诉他毕竟这个世界在过去三个世纪里已经获得了日新月异的发展。我给他看了一眼国际回邮代金券,告诉他这是什么。他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好像在寻找李将军或斯通威尔·杰克逊[1],当他发现没有时,他长舒了一口气,至少他可以确定,这不是内战时期遗留下来的墙纸。
当我告诉他国际回邮代金券是万国邮政联盟的一款产品时,他表现得迷惑不解。他不知道这个邮政联盟是邮政电报公司还是西部电报联盟公司的一个分支,或者只是美国劳工联合会的一部分。让我来拯救他吧,于是我告诉他万国邮政联盟是1907年在罗马成立的,不过,直到我翻开《美国官方邮政指南》第37页指给他看时,他的疑虑才全部打消。他站起身来向我致敬,就像在演唱美国国歌一样。
一旦他认为我的生意有了美国政府印章的保证(或许是英国的哪个印章让他印象深刻?),他就消除了一切疑虑。我轻而易举就让他知道了外汇的秘密,他眉飞色舞地跟着我进入了数字的王国,最后,他仿佛长出了翅膀,凝望着一个阳光普照的世界!
他任职的机构再也没有打扰过我平静的生活。实际上,我认为,在交了200美元入会费之后,我已经成了这个机构的“荣誉”会员。有一段时间,他们经常会为入会的价格来烦扰我,这也算是一种荣幸吧。不过,这个机构的调查刚结束,其他机构的调查就开始了。
很快,在波士顿的警察局和邮局,我都拥有了几个泛泛之交。在我的事业达到巅峰的那段时间,很多邮务督察和警察不是在为这座城市工作,而是在为我工作。他们中的很多人在我面前晃荡,弄得我的办公室就像警察总部在点名一样。
实际上,我认为正是因为我,警察局的总部才没有那么早从彭伯顿广场迁到伯克利大街。新址离学院街太远了,只有警监柯蒂斯和警司克罗利清楚,如果搬到新址,他们那里就永远达不到法定人数了。他们大概认为,最合理的做法就是把警察总部的招牌从彭伯顿广场搬到学院街,扔进我的办公室里,这样也能节省不少费用。
你不能因此认为,是我邀请那些警察来我办公室的,我不是那种人,他们是主动前来的。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们,也不能表现出对他们的厌烦。我只能和他们开着玩笑,可以说就像和死人开玩笑一样,因为我没有办法避免。
一天下午,我懒散地坐在转椅上,双脚放在暖气片上。这时,电话响起来,我刚一接听,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查尔斯,”他说,“你已经被批准逮捕了。”大概意思就是这样。
他说的其他话并不重要,就这一句话就足以让我把脚从暖气片上拿下来。面临着被逮捕的危险就像是五雷轰顶。一个人早上起来在镜子面前端详自己,如果发现昨天一晚上的时间自己突然生了天花,他也许会坦然接受,但是如果告诉同一个人他马上就要被逮捕了,我想他的第一反应是满世界地转圈,找一个藏身之地。
电话那边的声音让我忐忑不安,家里还有丰盛的晚餐在等着我,看来要浪费了。我也不知道位于查尔斯街上的监狱里的饭菜怎么样。我甚至想马上打电话给治安官凯利赫,让他把监狱里收拾得暖和一些。不过,我马上就转过弯儿来了,我要坐在办公室里等别人来抓我吗,还是有其他选择?不,我绝不能坐以待毙。
我戴上帽子,穿上外套,走向位于彭伯顿广场的警察总部。我询问了一下逮捕令的问题,他们把我带到了一间地下室。我一点也不惊慌,因为我是从一家百货商店进来的,而且记得路线。我想,也许他们正在打折出售那些逮捕令,说不定我还能把价钱谈下来。
在下面,我来到了出售逮捕令的“柜台”,也许那是一张桌子。负责收银的“女售货员”是一名……警察,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十分礼貌地问我需要些什么。
“我来要一张逮捕令。”我说。
“好的,”他说,“告诉我你的理由,你想让哪个人被逮捕?”
“我不想逮捕任何人。”我开始解释。
“然后呢,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他有点恼怒地问道。
“我想要那张你们想要逮捕我的逮捕令。”我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你是主动送上门的?”他惊讶地问道,“你是来自首的?”
“差不多是这样吧,”我承认道,“让你们大费周章地到处找我有什么用呢?而且我来这儿也很方便。”
“我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他坦诚道,“不过,您的态度值得赞扬。来,您叫什么名字?”
“查尔斯·庞兹。”我回答道。
“您的姓怎么拼的?”
“P-o-n-z-i。”我给他拼写了一遍。
他拿出了记事簿,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他告诉我,没有我的逮捕令。
“本来我们应该逮捕你的,”他说,“但是你自己来自首了,这是一件好事儿。你介不介意在这里坐一会儿,我联系一下负责你的案件的邮务督察。”
“不介意,您请便。”我温顺地说。知道没有逮捕令存在,我立刻变得心情大好。
几分钟之后,我见到了一名督察,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约瑟夫·梅伦达,我不知道后者的来意是什么,或许是充当翻译吧,但我并不需要。他、督察和我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事情的发展证明,警察局想勒索金钱,他们通常对此感兴趣。
这个督察对邮政事务和外汇知识一无所知,我也要向他解释,万国邮政联盟并不是“当地”的一个组织,而是由多个国家协议组成的;国际回邮代金券也不是我从爱国公债上剪下来的。不过,我发现他对外汇怀有很深的成见,只是因为那是“外国的”。他那榆木疙瘩似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移民法案里面没有排外的条款。十年或者更久之后,我那愚笨的脑袋也没法理解,某些时刻,那些话可以说言犹在耳。
总而言之,这位督察对我的计划印象深刻,他宣布我的生意是合法的(这是邮政当局的论断)。实际上,这件事情的几个关键点他都不是很清晰,但他和我站在一起反对那些不理解我的人。
与此同时,从圣诞节过后,到圣帕特里克节[2]奥兰治党人在南波士顿游行这段时间,我的第一个推销员很少露面了,他不再来找我,不给我带任何的投资人,甚至也没有打电话给我。
现在我知道他躲起来了,并且知道其中的缘由。在介绍了几个朋友前来投资之后,他认为明智之举是先躲起来,等到我的承诺兑现之后再露面。如果他们没有收到利息,他也好重新开始。就像在赛跑比赛中,他总想超过其他人一段距离一样,我也不能因此而责怪他。
实际上,我的日子也并不安逸,我的一个朋友[3]在一艘横越大西洋的邮轮上工作,我需要把钱给他,让他帮我购买代金券。我并不担心他的诚实,不过,我担心他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比如说,他可能会生病,可能会落水,或者发生其他意外。到时候,全世界就只有“两个”坏人。是的:我和他。
随着时间一天天地流逝,我也变得越来越焦虑。2月的第一周,他未事先通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讲述的情况让我非常满意,这种代金券到处都能买得到,甚至连最小的邮局都有充足的供应。充分的证据表明,他们能够购买到更多代金券。我们明智地贿赂了一小笔钱,意大利官员邮政也同意为我们提供大量代金券,为什么我听到的音乐如此动听呢?
带着满腔热情,我开始支付第一笔投资者的款项。能按时偿还每一张本票,这着实让我兴奋,那种感觉就像一个高中女生献出了初吻一样。所有的投资人都撤资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他们会回来的,而且还会介绍他们的朋友给我。他们会吗?当然,他们肯定会,在一两周之内,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到那个月底,我又收到了5290美元的新一轮投资,我的公司运转起来了。
【注释】
[1]李将军和斯通威尔·杰克逊都是南北战争期间南方的著名将领。
[2]圣帕特里克节:每年的3月17日——译者注
[3]这位朋友是指莱昂内洛·萨蒂,曾经有人质疑过这个人的存在。参见1922年11月28日的《波士顿环球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