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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仿英萨尔先生,庞兹先生在亚拉巴马州布洛克顿成立水电公司

在桃树街碰到的那两个情报局的家伙让我相信,亚特兰大是一个钳制言论的地方,即便是世家子弟,也没有办法在这里待下去。实际上,亚特兰大和佐治亚州的其他地方一样,除了当地的地头蛇之外,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在这里生存下去。三K党的活动非常猖獗,玛丽埃塔街上还流着利奥·弗兰克的鲜血。[1]

我想马上离开亚特兰大,一刻也不想逗留了。当午夜前往亚拉巴马州的火车启动的轰鸣声一响起,我就跳到了车上。为什么在众多地方中选择了亚拉巴马州?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它在西部。“到西部去,年轻人,到西部去!”

几年之后,占星家告诉我当时的选择大错特错,我不应该去西部,因为我的星象指向东方。我恍然大悟,他们是对的,一个人本来就应该追逐太阳的方向,连笨蛋都知道这一点。不过,向东走的线路上挤满了人,旅客要花费一整晚的时间,才能在窗口买到一张火车票。

不管怎么样,我到达了伯明翰,除非有人从火车上把我扔下去,否则我不会错过这座城市。不过如果我错过了这座城市,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我在那里发现的,唯一有趣的是一个“冒牌医生”,他是我在普罗维登斯认识的一位旧相识—巴纳姆。

这位冒牌的医生开设了一家医院,他是否具有行业资格是另一码事儿。也许他有,也许他没有,反正很久以前,在普罗维登斯的时候他没有,他之所以匆忙离开普罗维登斯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不过在伯明翰,或许他取得了行业资格。如果他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取得的。

因为据我所知,他从孩提时代开始,只认识蓖麻油一种药。

看到他签字转让这家医院的消息,我颇感兴趣,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由于好奇心作祟,我想看看这家医院是不是挂着一两块完全相同的营业招牌,只有两个实习生和一位所谓的“医生”,当我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们彼此认出了对方。

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对自己从事的事情非常坦诚,难道所有的事情不是顺风顺水吗?医院只是一个工具,他解释道,一个很好的工具,他利用这家医院伪造的医学诊断证明来控告煤炭公司,并因此大捞了一笔。

这就是这家医院的运作方式。每个采矿基地都有它的代理机构,以抽取佣金为生。一旦有矿工在事故中受伤,特别是微不足道的事故,这家医院的代理机构就会教他夸大伤势,让伤势看起来很严重,并凭此拒绝煤炭公司提出的所有解决方案。

受伤的矿工会根据自己的情况马上或在适当的时候离开医院,他或许会在这家医院卧床几周或几个月,医院会给他提供安逸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再好不过了。医生伪造一份医学诊断证明书,证明所有的伤势都是真的。最终,受伤的矿工会从煤炭公司得到一笔可观的赔偿,这里面肯定包括医疗费用和医生的提成,这笔费用甚至连约翰·霍普金斯和梅奥的病人都会大吃一惊。此外,还包括给矿工本人的赔偿,医院也要抽取一半作为报酬。

这家医院生意兴隆,生意怎么会不兴隆呢?真正的事故根本寥寥无几,伪造的事故就常常诉诸这家医院的帮助。经常有矿工让他的同伙拿小煤块砸自己的肩膀,或者故意堆起散的煤渣,然后请求医院的帮助,这起事故就会被定性为一起严重的坍塌事件。然后由矿工出面索赔,医院开具书面证明并收集证据。事情的发展证明巴纳姆是对的,每天都有骗人的矿工出现,他们委托他担任理赔人和煤炭公司交涉,如果你的良心不会受到谴责的话,这绝对是一种伟大的生活方式。

我有一个极好的机会进入这家医院,巴纳姆提供给我一份工作,并不是因为我对医学略知皮毛,而是因为我对他的方法和过去了如指掌。我是一个与人为善的人,绝不会利用这一点来敲诈,而且在我看来,这家医院会导致我再次误入歧途,看着那些在亚拉巴马州做苦力的囚犯,我还是和他们保持安全距离为妙。

我坐上了前往布罗克顿的火车,这是一座因采矿而兴起的城市,那里聚集着相当多的意大利人,我认为自己娴熟的英语在那里迟早会有用处。实际上,我有时充当翻译,有时兼职图书管理员,偶尔也会充当护士照顾受伤的矿工,勉强可以度日。

小镇上的生活并不无聊,洗礼、婚礼和其他庆祝活动让这里的生活比大城市还要热闹。整个矿区就像一个快乐的大家庭,我们拥有共同的利益和奋斗目标,这里充满了真正的兄弟情谊和邻居般的友爱。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孩子,都因为同样的希望和对雇主—反复无常的煤炭大王同样的恐惧而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这个社区快乐与否取决于雇主的想法,取决于他慷慨与否,他可以挖掘出数千吨优质的煤矿,也可以摧毁数千人的生命!

在担任护士期间,我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社区的缺陷。这里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所有的水都要从井里提上来或者用泉水,照明则依靠蜡烛和煤油,这些不利因素导致急救变得困难重重。另外,必须为这个社区提供水电还因为医院在两英里开外的地方,去那里的唯一方法就是步行。

我下定决心要为这个社区提供电和自来水,对我来说,决定了就要马上行动。即便在那段时间,我也没有忘记提升自己。最好的理由是,钱总是我最后考虑的因素,而不是最先考虑的因素。我为什么要担心钱的问题呢?钱总是会有的,关键问题是要有想法,一个可行的想法可以被巧妙地设计并出售。

要想为这个社区提供自来水和电,我需要一台汽油机、一台抽水机、一台发电机和一个水槽。这个社区位于一个斜坡上,山顶和另一侧的斜坡上还有一个由当地人组成的社区,虽然人数很少,但具有很强的排外性。山底有一条小溪缓缓流过。整个社区是在一定的规章制度下建立起来的,而且拥有一个类似于城镇委员会的机构。

召开社区会议并没有花费太大精力,我张贴了布告,将为社区提供水电的消息散播出去。一个星期天下午,我们在城镇大厅中集会,他们推荐我上台发言。

“先生们,”我说,“我就开门见山、有话直说了,我们来到这里就是要讨论为社区里的每家每户提供电和自来水的方法、途径和计策的,我做了一个大概的调查,发现从小溪中抽水,储存在山顶的水槽内,然后分配给各家各户是可行的,带动抽水机的发动机同样可以带动发电机发电。现在,对于整套设备、管道系统和线路的花费,我还没有具体的预算方案,我没有钱支付这笔费用。

“我提议做一个预算方案,随后我将成立一间公司,社区中的每一位成员都可以购买一份或多份优先股,以此筹集足够的钱来支付这笔费用,为了补偿我的辛苦劳动和提供的服务,我必须拥有这家公司普通股的控股权,并且出售剩余的股票来支付公司的日常花费和紧急开支。

“水电的价格由城镇委员会来制定,在这个基础上,我就能提交公司的运营成本和每股优先股的价格。我希望制定的这个价格可以给普通股保留合理的利润空间。在我努力提高社区成员福祉的同时,我也希望自己付出的时间、精力和劳动能够得到一定的回报。

“现在,我希望这次会议对这项决议进行投票表决,认可我的行动和努力,敦促城镇委员会授予土地使用权,以修建发电厂和水槽,另外,还要赋予我铺设管道和线路的权利,谢谢大家。”

这项决议获得了全票通过,几天之后,在一次特别会议上,委员会委托我全权处理此事。电力设备公司就此建立起来,我派遣了一些工程师安排这件事儿,每天给我提供一些数据。也许再过几个月,这两项公共事业就能够顺利运转。

不过……一些事情的发生扰乱了我的计划,总有一些事情发生!这总是屡试不爽。总有一些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发生,而这些事情总是出其不意地发生在我身上,就像从三楼的窗户上掉下一个花盆,正好砸到一个人的头上一样。

那次发生了一次意外,但那次意外并不是发生在我身上,而是发生在一个名为珀尔·戈塞特的女孩身上,她是采矿公司医院的一名护士,在她用汽油炉子给一位病人做饭的时候,炉子爆炸了,她的整个左臂、肩膀和胸部都被严重烧伤。

这次意外发生几天后,公司的医生托马斯来到社区,我们两个过从甚密,不管他什么时候来到社区,总会约我见面,这次也不例外。他来到我住的地方,喝了一瓶啤酒之后,我们谈到了那位护士。

“珀尔怎么样了?”我问,“她好些了吗?”

“她的情况不容乐观,”托马斯医生说,“甚至可以说没救了,因为软组织已经开始腐烂。”

“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我问道。

“皮肤移植或许还有点儿用。”医生回答道。“我想尝试进行移植手术,然而没有人肯为她捐献自己的皮肤,哪怕是一英寸。”

他告诉我他已经问遍了矿区的每一个人,但所有人都拒绝了他。

像珀尔这样年轻的姑娘死于如此可怕的伤痛,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她对她的病人那么好,但却遇到这么多忘恩负义的人,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让我心痛至极,浑身热血沸腾,我想,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自私,如此胆小懦弱,竟然放任一个年轻的生命这样逝去,也不肯捐献自己几英寸的皮肤。

“医生,你总共需要多少英寸的皮肤?”我问道。

“我想四五十英寸,”托马斯医生回答说,“但在一个2000多人的社区里,我竟然连10英寸的皮肤都找不到。”

“你错了,医生,”我说,“你已经找到了,我将捐献你需要的所有皮肤。”

“你?你要捐出需要的所有皮肤?”他的语气像是害怕自己听错了一样。

“是的,医生,”我坚定地说道,“我会的,你什么时候需要?”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医生回答说,“不过,我也不想催你,也许你需要做一些准备,比如再下一下决心,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我告诉他说,我现在就已经准备好了。

在给我答复之前,托马斯医生上下打量了我一通,以确定我的确没有退缩,显然,我坚定的眼神让他下定了决心。

“那么好吧,跟我来吧,”托马斯医生说,“不过最好穿上你的外套。”他两眼放光,注意到了我的渴望,我穿上了我的衬衫。

那天晚上我就躺在了手术台上。

在他们为我麻醉之前,我想知道他们从我身体的哪个部位切取皮肤。

“从大腿上,”托马斯医生说,“不过,我们从哪条腿上切比较好呢?”

我告诉他:“哪条腿都行,如果需要的话,两条腿都可以。”

他的确这样做了。当我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从屁股到膝盖都缠满了绷带,而且剧痛无比!哦,可怜的人啊!不过,和朋友相比,两条剧痛的腿又算得了什么呢?简直微不足道!实际上,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一直待在医院,渐渐康复?并没有,反而又被割去了一些皮肤,这些皮肤足以制造两个手提箱!但我想说我并不后悔,至少我挽救了那位护士的生命。在任何情况下,即便不是她的生命,哪怕是她的一条胳膊,我都愿意尽全力帮助我的朋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毋庸置疑,我忍受着身体上的剧痛,确实非常痛,而且我面临着例如肺炎等并发症的危险,但其实最严重的是胸膜炎。我的发电厂变成了泡影,这使我遭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但我还是要说,一个发电厂对于英萨尔[2]来说算得了什么呢?微不足道!太微不足道了!他没有放弃,我也不会!没有关系,大不了重新再来。

【注释】

[1]1913年4月27日,佐治亚铅笔厂犹太厂主利奥·弗兰克被黑人清洁工吉姆·肯勒指证前一天谋杀了13岁的工厂女工玛丽·菲安。肯勒的证词在审问中改变了多次并有许多漏洞,虽然庭审期间有许多其他证据证明了弗兰克的清白,然而在当时黑人普遍受歧视的社会环境中,别有用心的检察官,愤怒的陪审团,狂热、仇恨的围观群众却放过了这个行为一贯不端的黑人嫌疑犯,反而依据其证词宣判了有名望的白人弗兰克有罪,1915年8月16日,弗兰克被人阴谋劫出监狱用私刑处死。这就是美国历史上的“弗兰克案件”——译者注

[2]塞缪尔·英萨尔,爱迪生的助手,爱迪生通用电气公司成立时,他担任副总。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只身一人前往芝加哥,这个当时人眼中的蛮荒之地在他看来处处都是机遇。他投资建设发电厂,钱不够了就用股份去融资,最后他建设的发电厂的发电量占到了全美的八分之一——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