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　遇

中学毕业多年，同学大多在同一个小城市，虽近在咫尺，但各自奔忙。偶有信息，却相见不多，好些已一别经年。年届不惑，《致青春》的上演，竟勾起了许多对青葱岁月的集体回忆和细碎情愫。于是，就有热心人精心组织小型雅聚，重启记忆，重叙旧谊。

——题记

五月的黄昏，风清气爽，落霞绚丽。几个同学的小聚，相约在莲花街一间老宅改成的私房菜馆。

华灯初上，芳芳和我一起，把车停在公共停车场，一路步行，在店铺比邻的老街寻找莲花老宅。那是一间古色古香的青砖大宅，隐在繁华旧街中，路转小巷忽现。

踏入老宅，石板青砖，高堂侧院，铅华已洗，简洁素净。女主人在偏厅借着余晖打理茶事，男主人则醉心厨房，将精心挑选的本地时令食材，炮制成地道乡土美味。

正厅已摆好圆桌碗筷，召集人庞一早到了，正向初来的罗力和黄山介绍老宅的历史。很快宋之也到了。寒暄落席之后，燕子到了，朱女姗姗来迟，终于也到了。

一桌子，二十多年前的同学，四男四女，也就到齐了。芳芳、燕子、朱女和我当年同宿舍不完全同班，毕业后基本每年都聚一两次。四个男同学，是我们不同时期的同班同学。这晚所有关于青春的回忆和话题，都从我们不同时期的“两两”同学关系谈起。

罗力和我高一同班，读书时他坐第一排，个子不高，却灵巧精干。戴一副黑框眼镜，老爱发起话题，善辩论，得理不饶人。这些年的发展据说还算顺利，目前在一家建筑中介做造价师，专业和收入都不错。也许因为做造价行业，常与地方政府和一些大公司有业务往来，所以人脉广博，消息灵通。平心而论，从读书到现在，罗力都是一个正气和热心的人，所以一向同学关系良好。上学时总是一本正经，岂知是情愫早生，芳心暗许，毕业后和邻班一名女同学喜结连理，成为同学夫妻中的模范。

黄山和我也是高一同班，读书时似白面书生，眉清目秀，安静温和，待人有礼。那时黄山和庞一同班又同宿，总是形影不离。记得有好几次我周末留校复习，他帮我从家里带东西到学校，不厌其烦。中学毕业之后，他考了医学院的泌尿专业，之后顺理成章当了医生，一直供职于市内知名医院。一说是泌尿科医生，男生们多有不雅戏说，然而这其实是一份实用职业。那晚偶听他在电话中处理医院医保计付的事，聆听特别耐心，解释特别细致。如今人到中年，略有一点发福，依旧气色温润，说话温软，让人新生好感。忽然就想，当年为什么就从来不来电呢？

庞一是这些年变化最大的男同学。也许是家中的小儿子，所以自小父母溺爱。读书的时候，庞一是个聪明自负又调皮捣蛋的小男孩，以至多年以后，同班的女生还对他的嚣张跋扈记忆犹新。中学毕业他以优异成绩考上华南理工大学，毕业后从事了自己的专业，且幸运地找到了事业的正确方向。让人刮目的是，工作之后，他忽然间就懂事了。人变得积极豁达，价值观明确，待人接物，处事处世，融和圆善。这几年，加入了一个公益慈善组织。据他自己说，领悟了更多助人自助的人生道理，现在生意做得更大，自己也更开心。庞一最后与同校的一名师妹成功牵手，也是校花一朵，极有才气和个性。

还有就是宋之，我有点不知怎样去描述和评价这个男生。记得高二文理分科，我被分到了宋之那个班。那时他们有一个固定的玩伴圈子，我是后来加入这个班的，一直没有太多的言语。巧的是，高二时来了一位来自武汉的语文老师，马老师。在我看来，马老师思想新锐，教学动机纯粹，教学方法传统。他工作投入，为人热心，特别爱惜语文好，尤其是作文好的学生。他疼爱的学生中，就有宋之和我。

宋之写得一手好文章，且自小就练字、读诗、抚琴，融会贯通，是那个年代极少见的琴棋书画特长生。可惜当年好像只有数理化特长生，否则他应该走文学艺术之路。最近朱女在微信自曝，说当年一直是宋之的粉丝，少女春心，无奈秘藏了二十多年，这是后话。

那时班里突然流行传抄宋词。之前我也喜欢唐诗，但不知还有宋词那么美妙的篇章和表达。宋之的抄写本偶被好事者传到我处，仔细翻阅，不仅所抄词句优美，且字迹清秀、匀称，确实心驰神往。

我一下子就迷上了，专门买了漂亮的笔记本加入传抄。除了抄录宋词，偶也抄录一些古代美文或哲理词句，惊叹于古人笔墨的凝练和雅致，叙述层次的严密和巧妙。越抄越沉迷。

正是基于这种共同的兴趣，我和宋之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所谈内容基本都是文学、诗书。那时觉得，每次的抄录、点评和分析，甚至争论，都特别有趣味。于是很快传出绯闻。

有时我们也会探讨理想和人生。渐渐感到，他是一个富于浪漫情怀的人，与此同时，任性总是与之紧紧相随。我的少年时代当然不可能有透彻理性的分析，只是直觉上感到，那种轻如浮萍、浪漫诗意的江湖人生，绝不是我能承受的。我自知无法改变，只能崇拜。

高考的时候，我如愿考上了本科院校。他似乎是考得不甚理想，只上了一所大专院校，后来听说没有读完，或是中途转学了，都不清楚，也没有刻意打听。毕业的时候，大家都匆匆，散了，也就散了；断了，也就断了。

毕业之后，我们基本没见过面。其实当年极流行书信，想像中应该留下许多浪漫情书才是，但实际上，基本没有。也许我们都心照不宣，考验应该交给时间。

时间悄然，将当初的激情、浓烈和沉迷渐渐褪去。相反，那些不经意暗暗埋下的种子，却在另一个春天开了花、结了果。

其实，青春未必就一定是死去活来的爱，但一段纯洁的情意，一段比较和反思，于成长和成熟，也是一种历练。

这晚喝了点小酒，话题越多，谈兴越浓。包括历史、宗教、家庭、子女、人际、教育，等等，无不各抒己见，妙语连珠。对于近期燕子投入书画艺术品交易，而宋之投身餐饮连锁经营，大家反响热烈，讨论不绝，以至老宅的主人不得不在十二点时客气送客。

曲终人散，我们在停车场分别。回家后，余兴未尽的庞一在微信朋友圈中对这晚的聚会作了一个总结分享。他写道：“今晚四男四女廿几年老同学聚会，开心的是，大家都很喜悦平和，有很多新鲜话题交流，什么菜色都有，唯独没有炒冷饭。看来各位心态都很年轻，多了一份好奇心，少了一份自以为是，从七点聊到十二点，这样的聚会太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