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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全开月未圆
1.5.10 年 俗
年 俗

我是十分期望重温自制贺年食品的时光的。

——题记

年近岁末,办年货的气氛渐浓。每到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怀念小时候各家自制的应节食品,以及那些喜悦而忙乱的时光。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过年前家家户户都要蒸糕、捏角(做油角)、裹粽、扌耷饼,而最受小孩子们欢迎的一定是扌耷饼。

记得扌耷饼之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首先是炒米磨粉。用慢火把白米炒成金黄,然后放进石磨子里干磨成粉。这是一件极考验耐性的活儿,小孩子们最初通常抢着干,一旦失去新鲜感,残局就只能由家长或家中的大女孩收拾。其次是藏肉。那时的猪肉金贵,各家要精打细算,将来之不易的白肉(肥肉)切成一寸见方的均匀薄片,用白糖藏十天半月,作饼的夹馅,吃起来化而不腻。再次是清洗饼印(饼模)和大窝袋(旧时农村用于晾晒食物的竹编敞口矮边器皿,也常用于养蚕)。将年复一年的木刻饼印从隔年的箱子中取出,洗刷吹干;大窝袋要洗刷晾晒,最后是砌炉子。传统炒米饼是焙出来的,而焙饼的炉子,其实就是一只大缸(也许平时用作养莲)。在口径一米有余的大缸里填入木糠,稍压紧,一切基本就绪。问题是那时的木糠也是紧缺物品,似乎总要托哪位在小镇木厂工作的亲戚或邻里才能弄来,若平时都可以烧木糠,则被认为是好生活的人家了。

不知是由于各家的饼印不够还是人手不够,记得小时候扌耷饼总是一家接着一家,左邻右里之间,昨天我帮你,今天你帮我,后天再一起去帮第三家。最高兴的当然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了,天天以帮手为名,偷饼吃为实,把春节前的寒假过得有吃有乐、嘻嘻哈哈。

轮到我家扌耷饼了,心里尤其高兴。记得那时祖母持家,她总是亲自炒米磨粉,磨得又细又匀,一边让我坐在身旁,给我讲持家之道。至今仍清晰记得祖母说,女孩子迟早是要持家的。祖母很细心地备好材料,然后会选定一个温暖晴朗的日子,中午早早吃过饭,就开始煮黄糖搓粉,粉搓好了,就可以分工扌耷饼了。印象中总是一、两个人负责填粉,其他人则分开小凳子来扌耷饼。填粉的人先将搓好的半湿米粉匀匀薄薄地填一层在饼模子里,然后放一片藏好的肉,再盖上米粉,娴熟地用手掌推压成一个小包,然后交给旁边的人将小包扌耷平。早在等待的大人小孩们拿过饼印,便回到自己的“工位”,用木锤一下一下地扌耷,“嗒、嗒、嗒、嗒”,锤声此起彼伏,热热闹闹。大人们的家常闲话和着锤声不绝于耳,说些什么小孩子听不明白,也不会留心去听,倒是小孩子们早被善意告知:凡做这些节令食品时,是不可以说些不吉利的话的,否则一年都会不吉利。

大人们的捶打总是均匀有力,小孩子们则是任意发挥。不管怎样,原本鼓起的饼子最终被扌耷平了,便拿到搁在大缸面的窝袋上脱模:在模子边轻轻敲动,饼子就会一点点“跳”出模子,再落到被烘得暖暖的窝袋上,任由缸里星星点点燃烧的木糠烤焙。焙一会,要翻一翻。经过几个来回,饼子干了,变成焦黄,传统的炒米饼就这样做成了。祖母会亲自点数,然后一只一只收进高矮肥瘦、有些已年久脱漆的铁罐里,每罐几十到上百只,到过年时馈赠亲友或自家品尝。经焙干的炒米饼最大的特点是够实够硬,好保存,但吃的时候不轻易咬得动。我小时候的经验是,找古旧而结实的桌子、凳子一角,把炒米饼使劲往上敲,敲成碎块,然后就着茶水吃。每年二三月的时候,肚子特别见饿,而厚实耐饥的炒米饼无疑是大人小孩最美味的“零食”了。

记得那时我最感兴趣的,是那些由一排排小饼印做出来的“迷你”炒米饼。只有大人的指头那么大,形状各异,有桃子、梅花、鱼儿等,小巧别致,特别惹人喜爱。祖母总是给我装上满满的一罐。如今还能想起那时满足的样子——不止是我,还有笑眯了眼的祖母。

祖母在1992年辞世,母亲当家后对此一筹莫展。之后勉强学会捏角和裹粽,但口味和产量已大不如前。这些年市场丰盛,母亲早已洗手不干,象征性地买一点用于祭祀了事。我自己成家多年,但起居饮食总依赖母亲,每想起祖母说过“女孩子迟早是要持家”的话,内心惭愧,也更怀念祖母的教诲,感激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

后记:我一直不知道“扌耷”字怎样写,直到最近在一个邮展中发现一套名为《儿童的玩具和游戏》的香港邮票,其中一枚《包、剪、扌耷》,正是这个我们小时候的游戏,含了我想要的“扌耷”字,我欣喜若狂。回家立即查字典,却遍找不及,也许这个字只存在于粤方言中,目前只能造字了。

团 年

红尘陌巷,寻常人家。

温酒烹肴,春联新帖。

天南地北,共聚此时。

年在门外,岁留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