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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全开月未圆
1.5.7 玉兰树
玉兰树

春日,午后的街中又渐渐热闹起来了,特别是在繁忙狭窄的旧街道。街道两旁,密密匝匝的各色店铺前面,那些转黄了的玉兰和紫荆的叶子,就随着行车拂起的风尘一叶一叶地飘落下来,轻轻地躺在那和暖的街中,弓着或蜷着慵懒的身子,怡然而平静,仿佛没有任何一丝的痛苦和惜别。渐渐地,那叶子积了一片又一片,形成了一条不规则的黄色小路。

有臂上缠着黄袖章的门前“三包”保洁员穿件白衬衫,卷着袖子,一手拄簸箕,一手拿扫把,在不紧不慢地清理那些黄叶。一段一段地扫,扫完了一段,原来的一段上又铺上了几片金黄。那叶子却仿佛永远没法知道它什么时候落完,又或者喜欢在什么时候落下来。

那些金黄的叶子,于我来说,是一道百看不厌的风景,不知哪一片金黄的叶子上,曾经印着我童年时细碎的步子。

在我最初的记忆中我便独爱这样的天气,独爱这些飘落的黄叶子。

记忆中很久很久以前的小镇,街道不像现在这样宽阔,但很多都种了玉兰,因它的清远花香。从蓝田街口到旧公社到桑市,是我每日上学的必经之路,一路种满了玉兰,当时已亭亭。我和童年的小伙伴玲玲,每天早上七点出发,沿着人行道上一棵接一棵的玉兰,两双小脚就在黄叶上一路踏去,一边吃着在蓝田街口花四分钱买来的白糖糕。

那时的黄叶很少有人去扫。有家穷而又不用上学的孩子背个小竹篓,手持一支自制的铁叉子,一片一片叉起街上的叶子,待积上一叠,便往篓子的内沿一拉,叶子便落进篓里。一路走走玩玩,游游荡荡,叉上满满一篓,他们便可以回家“交差”了。这些落下的叶子将被不知哪家的孩子背回家,倒在农家的院子里晒干,然后一把一把地堆进炉子,做成最好的引火燃料,在无言中化成灰烬,然后从炉子里被小心掏出来,倒入春耕后的禾田中,作为肥料,完成一生的历程。

小时候,我家也曾烧过不少树叶、蔗渣、芒草之类,我也记得自己曾到文化路一带去叉叶子,但是否背过竹篓,我已经记不清了,因那时年纪很小,跟在邻家大一点的孩子后面去的。只记得文化路种的不是玉兰,而是高大的紫荆树和结着球形果实的石栗树。但不管是什么,黄叶依旧在秋季片片随风而落,紫色的花儿缀满叶间。

暮春的天气常有骤雨。雨后初晴,大一些的孩子便带个钩子,在青翠的玉兰树上左右穿插,钩取那象牙般的玉兰花朵,拿去收购站卖钱,又或者索性爬到树上去摘。他们把半新的白布衫束进橡筋裤腰里,或者打个结,把摘到的玉兰全塞进腰里。每每这时,我便只有羡慕地站在一旁,抬着头,背着手,静静地看,静静地等,幻想可能会有树上的大孩子不小心遗落的花儿而捡上一朵。我也曾在风雨后地上满是水痕的早晨,在上学的路上,爬到旧邮局拐角处的小土堆上,用小布伞弯弯的伞柄去钩矮枝上的玉兰花,结果玉兰花摘到之时,我已满身泥巴。不敢去上学,只好跑回家,告诉祖母在路上跌了一跤。那个时候,我最渴望自己快点长大,成为一个大人,可以爬上树,去摘那心爱的玉兰,不为卖钱,只为那幽香。

然而,进入八十年代,小镇迅速发展。马路要扩宽,旧邮局搬走,印刷厂被合并,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原来植在旧邮局及原印刷厂一带的玉兰树不知什么时候已被移走,只是在旧公社办公楼前,仍留有两棵。树径已有一尺半,不见树顶,春日下给人们一片绿荫。

捡树叶作燃料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但美丽的玉兰却长留心间。这几年,经过改造后的新市路和下基路旁再次种上了玉兰树。每经此地,心中便充满欣喜,但愿玉兰树快点长大,给文明的小镇一片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