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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全开月未圆
1.5.6 趁 墟
趁 墟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下基路一直是小镇最兴旺的一条路。下基路的兴旺主要集中在下基市场和下基车站,尤其是下基市场,那是小镇最大、最旺的一个市场,节假日自成墟市,人就更多了。小时候祖母当家,爱到家附近的蓝田市场买菜,所以平时我很少沾光。只有到了节假日或有喜庆事,母亲去趁墟时,我才可以央求着同去一趟。

墟日,清晨,我睡眼惺忪地跟着母亲出发了。母亲是个急性子,走起路来三步并作两步,我只好一跑一颠地跟着,远远地正碰着比我们早去,满载而归的人们,母亲的步子便更快了。

母亲通常从下基路的小侧门进入,走过窄窄的曲折小道,熙熙攘攘的市场便在眼前。母亲拖住我的手,左穿右插,先来到卖家禽的地方,那里有成笼的鸡、鸭、鹅,母亲说多是农民自家饲养的,大清早便运来卖。卖鸡者通常把一只鸡绑着腿,放在笼上给人看,或索性捧着、托着,向“相”鸡者推介。而买鸡者则喜欢左捏右捏。我不解其意,母亲便边挑边给我传授:黄脚鸡比较好吃,没下过蛋的鸡肉嫩……看准了,便开始讨价还价,之后是称斤两,有怀疑的还要拿到公称上去称。称好了,母亲通常会在臂上的袖套里,或脚上的袜子里掏出几张纸币来,点了又点,然后交给卖鸡的农民。接着绑紧那鸡的双脚,放进自带的藤篮里,让我提着。

天已大亮,经过多轮买卖,地上已铺满了遗落的禾草和禽畜粪便。我们得踮着脚向肉档那儿挤去。

卖肉的档摊很多,一列列在市场的中央。肉案上堆满了瘦肉、肥肉和骨头,内脏则用铁钩子挂在横杆上,卖肉的人满脸和气,招呼买肉。母亲爱买一大块半肥瘦的,另加一大堆骨头熬汤。卖肉佬问了斤量,银晃晃、油光光的肉刀往整块肉上一割,放到称上,往往只差毫厘。草绳一结,往前一扔,我的篮子里又多了好些斤两。买完肉,母亲会到河边的埠头去买新鲜又便宜的蔬菜。那里通常会停着一艘艘小艇,不同的季节载着不同的瓜果:一筐筐新鲜的西红柿,或是一艇的莲藕,又或是顶着黄色小花的嫩节瓜,还有玉米红薯……不过通常,母亲不会让我到河边去踩那湿滑泥泞的小路,而让我留在市场一角等待,而当时我最感兴趣的是卖烟叶的摊档。

那时人们似乎喜爱吸土制的烟丝,有过滤嘴的香烟已经是一种奢侈。在这个墟日,卖烟叶的小贩是当然不会错过的。他们带着一袋袋烟叶,用一张旧草席子,铺在地上,或台阶上,各种烟叶便在草席子上陈列,有褐色的、黄色的、焦黄的,每片有一尺多长,一摞一摞,叠得整整齐齐,卖烟人坐在一角。来买烟的人,会把各种烟叶放在鼻子前闻,而老板则会耐心地介绍各种烟叶的产地。感兴趣的,就用那台小小的铡刀,从烟叶上切下一些烟丝,用棉纸(烟纸)卷了,成尖锥,一舔,点上火,抽过见好才买。

买卖做成了,老板会把烟叶小心地一片一片叠好,然后耐心地切成烟丝,用纸包好。据说这样又便宜又买到真正的好烟,所以来光顾的人还挺多,而老板总是脸色和悦,仿佛他出售的是一些珍宝。我最喜欢看老板切烟:一小叠烟叶,在他手里叠得整整齐齐,那小铡刀装在一块案板上,刀口闪着锋利。将那烟叶伸进去,切成极细的烟丝,一丝一丝,极之均匀、松软。切的一刻,发出轻轻的“喀喀”声,于我来说,那是极悦耳的声音。除了卖烟叶的,市场上还有很多精彩的玩儿,如卖胡椒粉的,一粒粒的青绿胡椒,就像豆儿。一般人只买一两或几钱,老板会用一把象骨小秤,一只小杯勺上一点,仔仔细细地称,称好了,大家看过秤,便倒入那磨碎机中,用手搅动,一会便都变成了粉末,得用纸包好,否则会一路打喷嚏。

市场里还有卖鸡毛掸的、塑料凉鞋的,一些时令的果子亦拿来摆卖,地上干一块湿一块,烂瓜果、菜叶满地都是,整个空间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味儿。母亲终于买好了,而我最初的热情也已渐渐消退,母亲于是带我去吃一碗及第粥,作为提篮子的犒劳,那时吃一碗及第粥大概要三毛到五毛钱。

下基市场是我童年向往的地方。那时大概是八十年代初,小镇经济刚刚起步。如今,下基市场早已旧貌换新颜,建成了大型的综合市场,而且净菜上市,通爽卫生,旁边还建起了蔬菜批发市场,吸引了附近各省各地的菜农、菜商前来交易。昔日的泥泞小路已铺成大道,沿河又建起了现代化的文田市场,还有具传统特色的“天光墟”,这样,下基市一带更加繁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