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考女孩
窗外的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一丝微微的阳光绕在阳台那盆文竹湿润的绿枝上,又一个初春的早晨到来了。我缓缓地爬起来,伸伸腰,直直腿。我挤到策策的小床上来睡,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了。
我打好早饭回来,发现我的床铺已经被小程收拾好了。今天,她穿了一套国防绿,宽宽的袖子,肥肥的裤管,使她显得更纤细了,但脸上的激动却丝毫掩饰不了。吃过早饭,她高高兴兴地出去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为了等待这个时刻,她已经憋了好几天了。
大概是四天前,我的一个好朋友带她来找我,说是同乡,到我院来参加美术考试的。我仔细地端详她:背个大军包,一件风衣,一条补丁的牛仔裤,不算高挑,但很纤细。一头短发,红扑扑的脸上,透着一股灵气。我拍拍朋友的肩,说:“你放心好了。”不过,我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免不了担心,因为据我所知,近九百名全国各地的考生,最终会被录取的不足五十人。
她来到的第二天是周末,但我们整个宿舍的人都有课。小程于是自个儿到街上,按着我们画的“地图”买来一大捆纸,下午便取出自备的家伙,一心一意地画起来了。我们放学回来后都惊讶地围着她。写生本上,她正画着一幅人物肖像:大大的眼睛,细细弯弯的眉,鼻子和小嘴翘得很高,嘴角一丝自信的笑,我们一眼就可认出是她——自己。“给我们看看你的作品行吗?”等她放下笔,策策说。她没有说什么,从那大背包里掏出一本写生本。写生本已经很陈旧,但保存得很好,里面夹着厚厚的一叠。我和策策仔细地一页一页地翻,里面有素描,也有水彩画,还有两幅国画。其中有一幅名叫《向日葵》的蜡笔画,黄灿灿的向日葵,微微颔首,似在积聚着力量,等待开花和结籽。我爱不释手,看了又看。不经意地抬起头,发觉她也正盯着那幅画。
晚上,我的朋友带她出去玩,很晚才回来,我于是隔着帐子悄悄地问她:“这么晚,去哪了?”
“看电影。嗯,这里的电影院真大,声音从四面八方来。”
“还有吗?”
“还有……我希望留在这里。”她很认真地说。“我……很想画画。”
“你一定能。”我说:“什么时候考试?”
“明天下午。但我有点害怕。”
“不要紧的,放心睡好了。”
第三天的中午,她吃过午饭,把用具收拾好,便趴在桌子上。我劝她上床睡一会,她不肯。也许她真的有点紧张,考前半个小时,她就背着画夹走了。直到我们吃过晚饭,她才回来。“怎么样?”我们迫不及待地问她。她一边把画夹挂在窗台上,一边点头对我们说:“感觉还可以!”
“什么时候复试?”策策又问。
“后天放榜,如果第一关过了,就可以参加复试。”她说。于是,她开始盼望放榜。
我们宿舍的人都忙于作业,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回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着头慢慢地收拾着行李。最后,取下挂在窗台上的两个画夹,放在桌子上,手轻轻地抚着那本不知陪伴她度过多少时光的画夹,似在重温一切注入这画夹中的美丽的梦想。
室内的空气似已凝滞,每个人都停下笔。
她于是抬起头,说:“你们继续做功课吧!”说着伏在桌子上,虔诚地看着我们手中的笔。我觉得有点残忍,非常庆幸我未尝过这种落榜滋味。但出乎我的意料,当我的目光触到她时,她显得很平静。看见她站起来,我问她:“你要走?”
“是的,现在就走。”
“现在?多住两天吧。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
“不,我还得回去继续准备七月的高考。”
她语气很坚定,说着嘴角又泛起那丝坚毅的笑意。我的目光慢慢地从她身上收起,心里有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慰藉。
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又阴了。她理好东西,吃力地把那个大挎包背到肩上,走到门口,微微地向我们鞠了个躬,说:“我现在走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把门拉开,转身走出门口,又轻轻地把门带上。很久,我才醒悟过来,我怎么连她的地址也没要!我急匆匆地跑下楼,跑到校门口,远远地,看见一个绿色的影子就站在二路车站上,我欲叫她,但一辆二路车缓缓地停下,她毫不犹豫地登上了车……
我慢慢地踱回宿舍,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惆怅。
回到宿舍,我走到她曾住过的我的床旁边,猛然发现了我最喜欢的画——《向日葵》,上面还有一张字条:“很感谢你们的照顾,我会再来的。”
我觉得鼻子酸酸的,悠然看看窗外,却是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