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新生活”与运动
1934年,南京国民党政府发动了一场所谓“新生活”的运动,并大张旗鼓地对这场所谓“精神方面的重大战争”进行了宣传鼓动。当时的第一夫人宋美龄是该运动的首席策划者。
史学界对历史上的f“新生活运动”有不同的解读。但从蒋宋的文宣资料上看,运动旨在改造社会道德与国民精神,是要试图改良国民的生活,提倡节俭、卫生、礼貌,并鼓吹妇女为改造家庭生活的原动力。不过,由于面向的是数千年来根深蒂固的生活习俗和贫穷民众,意识形态的巨大落差和实际操作的重重困难,加之推广中未能深入现实的形式主义,使得这场运动最终以徒有美好愿望的失败而告终。之后,有人把这个运动概括成“喝白开水、信教、提倡女权”。
这场急切而短暂的“新生活运动”成为了昨日黄花,而中国大地上真正“新”的生活正在悄然地兴起。不可辩驳的是,知识界才是真正持续、广泛地传播新生活思想和方式的中坚。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一个重要话题,就是中国“妇女解放”问题。林语堂先生在1935年写的那本著名的《吾国吾民》(又译《中国人》)里用了相当的篇幅分析了中国妇女的地位、婚姻、家庭、教育、姬妾、缠足和解放诸问题,并对30年代女性自身发生的变化发出了感慨:

媒体配合南京国民政府,宣传新生活运动。

女性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游泳,这反映出社会意识已发生深刻的改变。
对妇女的幽禁现在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其速度之快,使那些十年前离开中国现在刚刚回来的人感到惊讶:中国姑娘们在整个物质与心理观念上的变化之大,使他们最深刻的信仰不得不发生动摇。这一代的姑娘在气质、装束、举止和独立精神等方面与十年二十年前的“摩登”女郎不同。导致这种变化是来自各方面的影响,然而,总的来讲,可以说是西方的影响。(22)
林语堂继续讲述了民国共和以后承认男女平等;新文化运动中批判“吃人的礼教”及男尊女卑等衡量标准;五四学生运动使男女学生卷入政治运动并开始男女同校;男女参政和北伐成功;妇女任职政府机关;南京政府公布法令规定男女均有享受遗产的权利;纳妾制度消失;女子学校兴起;1930年以后女子体育风行一时,特别是1934年的女子游泳、人体模特写生等。林语堂还提到了女性服饰:“在这里,中国姑娘们的适应性使每个人都感到惊讶;烫头、英式高跟鞋、巴黎香水、美国丝袜、高叉旗袍、乳罩(代替了以前的紧胸衣),以及女子游泳衣。”(23)
这是一个本土传统习俗受到外来现代文明强烈冲击的时代,可圈可点的还有与“天足运动”呼应的“天乳运动”。
束胸是中国封建文化中的一项愚昧发明,企图以压制女性的第二性征来达到禁欲的目的。身体呈现出来的天然曲线被封建礼教视为乱世之祸,必须加以遏制。因此,汉民族传统习俗要求女性束胸,各地女性的束胸衣各有不同,但基本上都是穿用紧束乳房的贴体内衣,尽可能地将胸部压平。这种束胸的要求与缠足一样,带给女性的是生理和心理双重的折磨。民国以后的民主人士、新派女权运动者都大声疾呼提倡“天乳”。一位名叫石癯的女士是倡导女子解放束胸的先锋人士,她首当其冲、单枪匹马地为争取妇女的最基本人权四处奔走呼吁,其艰难险阻是今天的人们难以想象的。

这双有趣的三寸金莲绣着洋文作为装饰,以为时髦,也绣下了时代变迁的痕迹。钟漫天收藏

简朴清雅、具现代色彩的学堂女生装扮成为摩登。

一个刚刚从湖北来到上海的姑娘,怯生生地面对着镜头,她的服装不可避免地改变着,这是时代、社会变化的必然结果。田鸣供

民国青年的别样时髦——童子军装 陈实供

梳辫与烫发,素旗袍与花旗袍,民国女青年不同的时尚。陈实供

前刘海,童花头,怯生生地面对镜头,颇似电影《城南旧事》中的英子。陈实供
1927年7月,国民党广东省政府委员会第33次会议,通过了代理民政厅长朱家骅提议的禁止女子束胸案,规定“限三个月内所有全省女子,一律禁止束胸,……倘逾限仍有束胸,一经查确,即处以五十元以上之罚金,如犯者年在二十岁以下,则罚其家长”。报章称之曰“天乳运动”。“天乳”即自然天成的乳房,其“运动”旨在将女性双乳从束缚中解放出来。这种千年恶俗终于在民国时期终结,这对以后的旗袍等衣裳之线条美大有裨益。
1914年上海基督教青年会修建了第一个泳池,但泳者甚少,直到30年代游泳渐兴。1931年上海成立中国女子游泳研究会,当时女子游泳穿的与男子一样,是贴身背心和平脚短裤。虽说是体育运动,但是,发生在当时的中国绝对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更何况还是裸露大部分身体的女性。林语堂一语点破:
从缠足到游泳衣真是天壤之别。尽管这些变化看似肤浅,实际却很深刻。因为生活就是由这些所谓表面的东西构成的,改变了这些东西,我们就改变了自己整个的生活观。(24)
所谓新生活令学堂女生的装扮成为摩登。年轻、朝气、有文化的女学生代表了新文化新生活的重要群体,时人称:“民国时期的上海女子,只有两种打扮,要么是堂子里打扮,要么是学堂里打扮。旧派的学堂子里的,新派的就学女学生打扮。”也有堂子里的妓女模仿女学生,1930年上海《金刚钻报》连载的鸳蝴派小说《十里莺花梦》里有一段对妓女莺莺的描写:……疏疏打着几根刘海,鹅蛋脸儿,窄窄身材,穿件阴丹士林布旗袍,脚下一双黑漆镂花皮鞋,腋下挟了个书包,一副女学生的打扮。她对下人呵斥道:“戆大,你当我上学堂也打扮的出堂差一样吗?爱国布旗袍一件,本色面孔一只,那一个敢说我不是女学生?”(25)
二三十年代的女学生时尚是一缕穿透世俗污浊而年轻健康的新鲜空气,但到30年代中期后,在五花八门的新起时尚的覆盖之下,女学生装束的时尚标志,渐渐失去了时髦意义和示范地位,被各种各样眼花缭乱的更“新”的生活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