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沟清水流
胡家楼大队处在邢台县深山区,是个一百二十多户人家的村庄。村南有一道大山沟,主沟三里半长,还有大小支沟六道。过去,这条沟“逢雨就泻肚,雨过渴死牛”,坡上、沟里光秃秃,人称“光屁股沟”。1937年一场山洪,把沟口的六十多株老栗树和百十亩耕地全卷走了。
胡家楼村的人们从1955年开始治理“光屁股沟”,它逐渐由褐变青,由青变绿,披上了珍珠衫,戴上了百花冠,粮食连年稳定增产,多种经济迅速发展。去年8月初,连续九昼夜降雨1138毫米,可是看不见洪水奔腾,听不着滚石叫,寺沟坡上的草木依然那样绿,沟里的七个小水库和其他工程个个完好.据调查洪水痕迹和分析计算,沟口最大洪水流量每秒仅5.1秒立方米,而且流出的水是那样的缓,那样的清。在治理前,这样集中的暴雨将产生地面径流510000立方米,这次只产生了346000万立方米,减少32%。与寺沟相邻的合峪沟,面积比寺沟小13.8%,由于没综合治理,起水炮五十八个,从沟头坍到沟底,满沟乱石堆积,沟里二十五亩耕地全被冲压,最大洪峰达每36秒立方米,相当于寺沟的七倍。
过后,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们赶来参观。参观的人有本公社的,有邢台山区、丘陵区的,也有外县、外省的;有社员、有干部,还有专家,谁看了谁称赞。
拿出“青纵”的革命劲头来
胡家楼山高石多,人多地少。虽然1943年抗日青年纵队帮助修建的护地坝,保住了四百多亩河滩地,但既不耐涝,又不抗旱,粮食产量很不稳定。人们早就期望改变贫困面貌,“青纵”能凿山背石,硬在河滩里修起一道大坝,咱就不能向寺沟要粮、要钱?多少人这么想,多少人这么说,可在小农经济的束缚下,硬是不能实现。
1955年,随着初级社的进一步发展,这种愿望的火焰越燃越炽烈,开始了治理寺沟的斗争。当时工具不足,前党支部书记樊守德带头立起了烘炉,白天和干部社员一起上寺沟做工程,晚上又在烘炉旁抡锤、掌钳,修制“开山斧”。没有原料,社长、劳动模范马聚山就带动社员割草打柴卖,用来买原料。结果打造了八十多把锐利的鹰嘴钢镐。在寺沟砌石坝,需要从三四里远的河滩里把一块块一百多斤重的石头扛进寺沟,他们就披星戴月地干。马聚山的棉袄与肩头上的肉粘在一起了,仍然有说有笑地和社员们一起干活儿。冬天,大地冰封,邻队有的社员歇了冬,胡家楼的男男女女仍扛着镐头,上了寺沟。夏天,地里的活计干完了,邻村挂了锄,胡家楼的男男女女又顶着烈日上了寺沟,太阳晒得人们脊梁上冒油、石头爆缝,老社员马秀还是照样向年轻人挑战。有人打趣地向马秀说:“你这大年纪了,还能让寺沟变个样?”老人说:“能,人心齐,泰山移,有党的领导,只要干到底,祸根就能变福山。就算我这一辈它不变,还有我儿马聚山,聚山这一辈它再不变,还有我孙子兴林接着干!”除了抓住农闲搞群众性的突击外,还抽出十二个人组成专业队,常年“长”在寺沟,负责培育苗圃,管理树木,整修水土保持工程。种树没有籽,他们四处讨换,育苗不摸门道,就搞试验,失败一次、十次,都不灰心。这样一年一年地干下去,共挖了鱼鳞坑十六万个、水平沟七百一十九道、梯田坪三百八十七道;修小水库七座和缓水坝三百七十道;修好全部梯田的边埂;在这些工程里种树一千一百多亩。
试验、总结,认识山水脾性
如何治理寺沟?开始大多数人缺乏经验。有些人受旧社会遗留下来的吃山不养山的习惯影响,主张开种坡地,让寺沟变成米粮川;也有的主张在干沟里修小水库,让下边的孬水地变成好水地;还有的主张封山,说封山省工,一二年后不见树木,也能多见些柴草。但是,一提在坡上刨鱼鳞坑,有些人说:“在和尚头上凿伤疤,拦不住水土,是给镐头找出路!”“水土流失不流失,全在老天爷下雨大小,雨大了,啥工程也不顶事。”党支部为了全面贯彻综合治理山区的方针,组织队长以上干部到当时水土保持较好的塔子峪去参观学习,组织群众讨论总结1947年和1948年忽视保水保土,在西湾植树不见树、种粮不收粮的教训。干部又和老社员一块由上而下考察,让人们看到水土流失的严重性,和寺沟光山秃岭单纯封禁难以成林的特点,先是党员、团员和部分饱经沧桑的老农,接着是大部分社员,认识到治沟不治坡,沟治得再好,雨大了坡上的沙石滚下来,还是净光,就是雨小也会逐渐把小水库淤平。他们按照党提出的全面治理山区的方针,制定了治理寺沟规划,并做了一部分工程。
1956年7月,一次集中降雨420毫米,暴雨一停,党支部组织干部、社员到寺沟参观.看到了做水土保持工程、长起幼树和青草的寺沟掌,流下来的是又细又缓的清水,鱼鳞坑、梯田坪里蓄了水,存了沙;而单修梯田没做其他工程的,有的梯田被冲了堾,不曾治理的正沟和南岔,坡上被冲得像花狗脸,沟里滚着乱石头,王廷赞老头在南岔新开种的坡地也不见了。更明显的是水库通正沟和南岔处,淤了三四尺厚的沙,通寺沟掌的西侧却水清见底。
经过这次考验,人们才摸透了山水的脾性,比较明确地认识到治山治水必须先上后下,坡沟兼治,既做水土保持工程,又要栽树育草。于是制定了治理寺沟的五年规划,组织了水土保持委员会和十二个人的专业队,进行有计划的治理。
脚踏实地 治理一沟 巩固一沟
开始按规划要求治理寺沟时,有的干部社员们说:“要搞,一下子就搞完才过瘾,零打碎敲,看不出成绩来。”他们的热情、劲头,党支部是珍视的,但以前也搞过几次“全面开花”,一下子绿化几千亩荒山,但因人力、物力、时间有限,种植质量很差,加上以后不好管理,成活率很低。党支部引导全体干部、社员研究了这个问题,明确了要在保证农业不断增产的前提下,量力而行,治理一沟,巩固一沟,再治理一沟。老农们说:“肉好吃,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咱们劳力、物力、财力有限,还得保证农、林、牧、副全面发展,一块一块地吃,一口一口地啃,看起来是慢,实际上是快。”还有的说:“东沟打坝,西沟种树,是瞎胡闹;要治咱就从上到下,一段一段地来个各项措施配套。”
党支部分析综合了群众意见,决定在封山育林育草和加强自生林管理抚育的基础上,小面积集中治理,连续治理;并使群众性的突击运动和专业队的经常管理相结合。
专业队既负责巩固群众性突击的成果,还负责为每次群众性突击做准备工作:规划治理的坡段,准备苗圃,担任技术指导,使群众性的突击建立在有准备、有指导的基础上。
以往造林与保护管理,兴建工程与长期维护结合不好,坡上栽的小树,一年青,二年黄,三年头上见阎王;水土保持工程也常遭破坏。胡家楼接受了这个教训,从1955年发动群众制订了护山护林公约。山林一经封禁,不到放坡日期,不能进去割草,更不能带挠钩、砍刀进去打柴,牛羊不能入内。几年来,人们始终遵守着这个公约,形成了良好习惯。
由于封、造、管、护并重,寺沟坡上沟下林茂草肥,新植幼树已经开花结果,原有老树也都返老还童。
顾眼前更要顾长远
封山育林后牧场缩小,与畜牧业发生了矛盾。1955年秋后封了寺沟,卖了一群犍羊;第二年封了南沟,又在寺沟内修了小水库,截断了羊只上西沟放牧的去路,又忍痛卖了第二群羊,只留下一群肉疙瘩似的好母羊。
1957年秋,胡家楼在集中治理寺沟的同时,确定封禁土质较肥、自生树较多的合峪沟。但是封了合峪沟后没有牧场,卖羊吧?一怕农田里没肥料影响农业增产;二怕没羊减少收入,社员花钱死巴。
正当干部们作难时,劳动模范、社长马聚山参加了地委、专署召开的劳模大会。会上提出山区要量坡养羊,发展大牲畜;多养猪,增加肥料。回来一传达,人们找到了门道,卖了十几头母畜;又帮助社员养猪,到1958年,大牲口由五十六头发展到八十头,猪也发展到二百四十八口,其中有母猪七十四口。虽然羊群全卖了,收入社员却增加了,生产队的肥料也比过去增多了,全村五百九十多亩地,每亩地能施到三百多担肥料。粮食也增产了,1955年全村产粮十五万多斤,到1958年达到了三十三万九千多斤,1955年国家供应粮两万斤,1961年卖余粮两万多斤,以后对国家的贡献一年比一年大。(编者按:在治理山区中,一般要农、林、牧兼顾,个别村在治理初期存在着发展林牧生产的矛盾,特别是养羊和造林的矛盾,在实在解决不了的情况下,牧畜业特别是羊可以暂时让让路,等树林长起来了,再把畜牧业搞上去。)
如果说林、牧矛盾的解决还不怎么困难,林、粮的矛盾就比较复杂了。会计李彬曾拿算盘搞起“经济核算”来,他说:“修梯田坪子、种树都不经济,不如种好旧地,开些新坡地,省工省事,又现得利。”党支部一方面教育社员树立长远建设山区的思想,一方面又积极地接受了社员的意见,一切从生产出发。在第一年治理的沟里,鱼鳞坑、水平沟种了树和豆子,树坪里种了花生。秋天,树活了,豆子花生丰收了。人们说这个治法是个“道道”,治理荒山的劲头才越来越足,但矛盾还是起起伏伏。1961年春天,林业队去小合峪沟播种杨槐,有几户想在那里开小片地的社员出头拦阻。第二生产队在寺沟种地时,为了多收一点粮食,过深地在地边挑了壕沟,故意斩断果树根,甚至有些社员提出“刨了苹果树种粮食”。为了进一步解决这个问题,党支部和管委会发动群众开展了一次大讨论,使大家认清了植树、搞水土保持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发展农业生产;认识到刨了果树种粮食或不种树光开荒,不但粮食收不了多少,还会连地板也保不住。这样,社员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治山的一切措施都是为了生产,看到沟一年一年地治,一年比一年好,治山治沟的劲头高了,护林的积极性也高了。樊守明才从中学毕业回村,不知轻重,搭豆角架时砍了队上的树枝,拔掉三株小树。他爹知道了,亲自把三株小树重新栽上,又在社员会上向大家道歉。
胸怀全局 时刻想着下游
胡家楼艰苦奋斗,坚持治理荒山,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而是时刻想着下游城乡的阶级弟兄。他们卖光羊以后,曾受到邻村一些思想落后社员的讽嘲,甚至个别领导干部也说:“光凭你们胡家楼,也保持不住全国的水土!”胡家楼的干部、社员胸有大志,理直气壮地说:“治山治水是一盘棋,是党的号召,到处都有胡家楼,何愁穷山恶水不低头!”卖光羊以后,胡家楼的社员到供销社买来羊毛毡,供销社的一位售货员说:“这些东西都是给养羊的村预备的,你们不养羊,还想铺毡子!”县副食品经理部的羊群,要给胡家楼卧地,一个邻村干部提出:“不管给谁卧地,也不能给胡家楼卧地,他们成天喊叫搞水土保持,看他们有没有志气干到底!”胡家楼的干部、社员有志气,听到这些话,毫不泄劲儿,坚决要封山造林,保持水土。
“为了下游人民,为了后代子孙”成了胡家楼人们越喊越响亮的口号。在这里,只顾自己不顾下游的思想,受到了谴责。修小水库时,李广成说:“把坝埝打松一点,将就着存点水,能浇地浇树就行了,被山水冲坏了,也好修复。如果打得太坚实,一发水,沙石冲不出寺沟,光等着挑沙吧!”樊守德和专业队长姚金钟当场反驳了这种意见。使李广成和更多的社员认识到如果都不治山治水,任凭河川往下冲沙,沿川的土地就保不住了。因此,要坚持从根上治,控制水土流失,宁可自己挑沙,也不让下游受害。
胡家楼的干部社员们始终严格遵守护山护林的规章制度,不损害自己的山坡和沟谷,也绝不准损害邻村的坡与沟。去年秋季,社员樊景亮从村外担来一小捆橡木枝条,马聚山看见了,问:“你从哪里弄的?”景亮连忙说:“这不是咱村的,是木叩的。”马聚山听了更生气,他认真地说:“本村的树不能糟害,木叩的树就更不能糟害。你毁了木叩的树,得加倍处罚。”樊景亮慌了,才说出是从本村的树上弄的,怕受责怪,才撒谎说是木叩的。大队管委会在群众会上批评了樊景亮,进一步讲明要爱护本村树木,更要爱护邻村树木的道理。
去年8月降了暴雨,寺沟出来的水又缓又小又清亮,沙石泥土都拦到了沟内,任县路村社员阎春生路过胡家楼,对人们说:“过去,俺村十年八年受淹,你们在坡上栽树养草,在坡下修塘打坝,截住了山水。要都像你胡家楼,俺村也受不了淹。以后你们栽树,我们那里有杨柳树栽子支持你们!”
为根治海河作出更大贡献
从1955年开始,胡家楼治理寺沟九年多,寺沟已由祸根变成福山。
1960年春季连续百日落雨,寺沟溪水长流。以前沟内二十五亩“水地”,旱年一水也浇不成,如今常年可浇五六水,沟口还扩浇了三十亩。沟内四十二亩耕地,治理前的1955年,水地平均亩产二百六十斤,旱地一百二十斤。1963年遭了雹灾,水地亩产仍达四百一十斤,旱地一百五十斤;沟口扩浇的三十亩地,平均亩产由过去的二百斤提高到五百斤。林、果、桑也全面发展了,幼林已长到四五尺,新老果树连年增产,栗子1955年总产两千斤,去年达到七千斤,丰年可收九千斤;柿子由年产一万斤,增到四万斤,丰年可收九万斤;新植的核桃,去年产一千斤。1955年栽的二百一十八株苹果,去年产六千斤,果品收入达四千四百元,新植桑树已由前年开始养蚕。封山养草后,自1961年以来,每年可出山草十万多斤,烧柴十万多斤,大牲口饲草由缺变自足,群众烧柴能解决一半多。另外山上每年可出荆条五千斤、中药材二百多斤,扩大了副业门路。还建立了小型发电站,全村社员用电灯照明,并建半自动化水磨、轧花坊各一座,光副业一项的收入,每户即平均三十三元。
“走胡家楼的道路,学寺沟的治理方法。”去年8月大暴雨后,参观的人都这么说,邢台县委也提出了这样的口号。胡家楼的干部群众听了,感到光荣自豪,但他们并不自满。刊登毛主席题词“一定要根治海河”的报纸来到了胡家楼以后,干部群众争相传看,越读越念越喜欢,他们的眼睛更亮了,衷心拥护毛主席的号召,觉得太行山的山川就是海河之源,要根治海河,根子就在这里。党支部副书记李万士说:“咱把山区治好,就是响应了毛主席的号召,为根治海河作出了贡献。”李永山的妻子杨秀珍,娘家是南和县人,在旧社会,有一次发山水,她家房倒屋塌,父亲连冻带饿死了,母亲终朝啼哭,哭瞎了眼。她听人家读报,说毛主席号召一定要根治海河,非常激动,她说:“毛主席说得对呀,海河不治就是不行,根治了海河,人们就永免水患,今后俺要一马当先治理山。”
毛主席的号召,各地干部社员的参观,更鼓起了胡家楼干部群众的信心和干劲儿。他们根据过去的经验和根治海河的要求,制订了今后七年规划。到1970年,寺沟、大峪沟、马庄沟等,都将基本控制水土流失,每年可收木本油料一万五千斤、木本粮食十四万四千斤、木材树五百余株,每年还能产苹果、桃子五万斤,预计全年总收入可达八万七千多元。
现在,全村干部、社员正向着新的目标奋勇前进。冬季他们已经搞了两次群众运动,整修水土保持工程,种植和管理林木,同时,已积肥一万五千担,给一半麦田施了追肥。水土保持专业队由十二人扩大到五十人,不论是在阳光和煦的晴天,还是在浓云压山、朔风怒号的冷天,专业队员力不减、劲儿不散,讲着革命故事,唱着革命歌曲,勤奋地修剪抚育幼林,播种新的希望。
◇盖祝国 杨冬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