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本强寡朋俦，独与瑞师交最久，盖几几乎垂三十年，所云道在世外者，岂虚也哉？先是，师向余言：“我年七十，必得君文以为寿。”予应之曰：“微师言，决作之，况诿尔耶！”至是届期，乃援笔而属文曰：吾所以寿师者，将泛而为谀乎？则非师所以乞我文之意。顾师有自得于生平，而默不能写者，我代写之，可乎？盖天下之理，一空焉。尽之，空则能容、能明。而物之能穷其量、蔽其精者，寡矣。何谓能容？维摩方丈是已。何谓能明？无碍智是已。吾观于师，惝恍遇之。师为人，浑浑无涯际，遇人无贤不肖，贵贱贫富长幼，悉作平等观。有馈之者，辄缘手尽；或触之，则了然若不闻；或质以是非，则冥然若无所闻。见于是，从而疑之者有焉，而不知此师之所以为空也。非米非沙，本无受处，推此道也，虽四禅天不外是，岂直维摩方丈而已哉？性好弈，遇人辄弈。局毕，对者或嗔或喜，而师自若。吁！此其指头禅欤！然其所为，能明而无碍智者，则请以余证之。师舍旁植竹百挺，中隙才足置几。余至，则磅礴其间，啜茗弈棋以为乐。然其僵枝仆干，丛箐灭没不治者，亦屡矣。久之，溽暑余绕道过之，至则迎门拍手而笑，把臂入林中，纵目朗然，若镜若弈皆具，曰：“君之此来，消息甚大。”余甚异之，益信蜀山人董五经等静虚而明，往往有前知之理，而不足怪也。师之无碍智也的矣。夫能容能明，而一本于空，空之为义，大哉！余读《老子》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者，空也。我先师论逸民，有可不可，我异于是。夫无可无不可，亦空也。第佛老之空，空焉而已。吾儒之空，则以实致之。要其为空，一也。是则七十之寿，不足为师重。特其所自得于生平，而默不能写者，一代写之为快。夫孰与泛而谀者乎？其不亦参破老禅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