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手教累幅，喜不自定，如见故人，幸甚。鸿珊肆诋一节，仆闻而太息久之。此君向与仆交颇厚，虽文章一道，未为知己，然鸡鸣话旧，风雨对床，盖二十余年矣。兹与罕勋抵牾，遂尔祸延林木，人情轻薄如反复乎！可叹！可叹！仆受性刚褊，好尚迕俗，既贫且病，所守益固。昔人云，“得一知己，即死不恨，奈何望之”云云者，既以自慰，且以慰足下也。窃尝念士生于今，其次第高下，大略有三等。太上无毁无誉，其次有毁无誉，最下者乃有誉无毁。无毁无誉者，邈然虽异，邈与世绝，俗所不能迹。因之褒贬俱废，最高尚者也。毁誉者，非独至愚不肖，甘蒙恶声，乃亦往往有瑰玮奇特，不顾世眼，遭骂侮不悔。譬则明珠暗投，鲜不按剑。若此者，虽不得为中道，然所守故非偶然其次焉者乎？至于随俗步趋，圜转如鸱夷，引绳批根，不过窃乡原之余意而为之。以此持身，俗即目为好人；以此行文，俗即目为好文。虚声隆洽，疻痏弗成，以仆所见，亦多矣。若此者，有誉无毁，然得志则弥天之云，失势亦待黄之草，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略举三等，其得失当必有辨之者。我辈虽不材，不能耸身最上，亦欲求次者而托足焉。安能与世俯仰，而取浮名？此仆区区之志，不独一时为鸿珊发也。罕勋天分特高，强记多闻，亦有数人物。然其为人贾声利、喜佻巧，矫其所为，必成端士。兹与鸿珊互相訾謷，直是阿奴火攻，策居最下。微足下言，仆悉之久矣。臧谷亡羊，诚如来谕，亦置之不足道也。某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