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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遇见自己
1.47.1

全世界最疼我的那位老人已经走了一个月了。

“外婆”这个称呼骤然从我生命的字典里悄然抹去,以后任我再怎么叫外婆也没人答应我了,也再也没人会亲切地称呼我为“阿囝卤正心肝”(闽南语心肝宝贝的意思)了。

想必外婆您还没走远吧!不然我怎会经常在半夜惊醒,然后您那慈爱的身影就会来到我整个脑海?刚开始这个影像还有点模糊,奇怪的是,我啜泣后的泪眼越加蒙眬,您的影像却反而愈加清晰。

夜越深,思念外婆的心情也越深!好几次流泪流到不知不觉睡着,想必那些时候,外婆您肯定来看过我,就像小时候在您家,您用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肩膀哄我入睡一样,对吗?被我眼泪浸湿的枕头和咸苦的泪痕(越悲伤眼泪越咸)肯定也是您来轻轻帮我擦干的,对吗?

那天惊闻您去世,我以为我有足够的勇气可以镇静,可是无论如何,我是那么手足无措和失魂落魄。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可依然无法接受这个噩耗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没有任何的告别,与您一贯的作风完全不一样。以前去探望您,临了和您告别时,您总会拉着我的手不舍得让我走,并且会叮嘱我开车走路要慢一点,可是这次您为什么这么决绝地离开我们呢?

“也没留下任何言语,这次您好狠心啊!”我在赶回去看您的路上默默地怪了您……

我什么事情也顾不上,于是买了最快最近的一班飞机,赶回到您跟前时,已是凌晨两点多。

回来看到您,您已不在二楼那张躺了好几年的病榻上,这次居然换了个床位——一楼堂厅一张临时搭起给过世的人的草席板(这是闽南风俗)。

我看到您很安详地躺在那一动不动。

以前如果我来看您,您总是会拉着我的手,认真地用那被糖尿病害瞎的双眼看着我。我老是很疑惑,明明您什么也看不到,而您这样认真地端详我,莫非您一看到亲人来,你眼睛就好啦?就什么都看得到啦?

就在那刻,我们很多亲人跪在您面前号啕大哭,为什么您不再睁开眼看看?

我在您面前号啕恸哭着,尽管旁边的人一再强调不能碰您的身体,否则您会走得不放心,我依然不时摸摸您的脸颊和额头,就像小时候您疼爱地摸我的头一样;我不时捧起您苍白如纸的手,虽然是那么冰凉,可是我愿意帮您再捂捂热,然而您无动于衷!

这是我第一次触碰过世的人的身体,然而我却没有一点害怕,因为我身上流着和您同样的血,因为这就是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