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二 四川人在敦煌
PEOPLE FROM SICHUAN IN DUNHUANG

清末,敦煌遭劫,藏经散佚。国人群情奋起,志士仁人纷纷前往,揭开了敦煌文化遗产保护的浩瀚篇章。这其中,来自天府之国的张大千、段文杰、史苇湘、欧阳琳、李其琼、孙儒僩等艺术家和学者,代以相继,将毕生事业系诸敦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20世纪40年代,张大千的敦煌之行为川人投诸敦煌事业之始。卢沟桥事变后,张大千辗转回到四川,受友人严静斋及画家李丁陇影响,对敦煌壁画产生极大兴趣。1941年至1943年间,他耗尽家财,携家人、弟子及雇员驻留敦煌,长达两年七个月。
初至敦煌,张大千从南到北、由低向高对石窟进行编号,计编列309号,并此基础上完成《莫高窟记》。之后“寝馈于莫高榆林两石室者近三年,抚临魏、隋、唐、宋壁画”276幅。期间风餐露宿,备尝辛苦,甚至债台高筑,不得已将所藏200余幅古画出售以筹措资金。1943年3月,忽有土匪来袭,张大千只得避于莫高窟最高的第305窟内,至晚间驻军赶来方得幸免。即将离开时,张大千与一位朋友,误入荒野,又遇恶狼阻道,九死一生。
1944年1月,四川美术学会在成都举办“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览”,展出壁画摹本44幅,得各界盛赞。1944年5月,展览移至重庆,引起轰动。1946年10月,摹本于上海展出,震惊艺坛,九州掀起“敦煌热”。此外,张大千还向于右任等呼吁成立莫高窟的保护管理机构。1943年1月,国民政府行政院通过决议,成立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筹备委员会,张大千即为筹备委员之一。
张大千之后,追随前辈的足迹,越来越多的四川人投身敦煌,段文杰即是其中杰出者。他生于四川省蓬溪县常乐镇,祖籍四川绵阳丰谷镇。1945年毕业于重庆国立艺专,擅国画。历任敦煌艺术研究美术组组长、敦煌研究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甘肃分会副主席、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
1944年,张大千在重庆举办画展,展出了他在莫高窟临摹的大量壁画。一时山城轰动,观者如云。当时还在重庆国立艺专国画系求学的段文杰,为色彩斑斓的敦煌壁画摹本深深吸引,他说:“看到张大千先生的临摹作品后,我着了魔,所以我到了敦煌。”

张大千在敦煌临摹壁画

1941年段文杰在国立艺专留影

1946年段文杰在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与同事合影

劳度叉斗圣变 莫高窟第196窟 晚唐 张大千 临摹


帝王听法图 莫高窟第196窟 盛唐 段文杰 临摹


1987年7月段文杰为邓小平讲解

20世纪50年代段文杰临摹莫高窟第258窟
1945年7月,刚毕业的段文杰来到了魂牵梦萦的敦煌。当时生活极为艰辛,夏天干热高温,冬天风卷黄沙,喝的是宕泉河的碱水,没有大米,少有蔬菜,工资不能按时发放,交通也极不便利。最初几年,段文杰与同事们都住在由马厩改造成的简易房间里。
段文杰是临摹敦煌壁画最多的艺术家,达384幅,140多平方米,开创了敦煌石窟整窟临摹和大幅壁画临摹的新领域。曾与段文杰共事近40年的敦煌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前所长关友惠说:“他制定的临摹方法一直是我们临摹敦煌壁画的指导原则,他个人在敦煌壁画临摹史上也创立了多个第一,他是我们敦煌壁画临摹工作当之无愧的领路人。”
段文杰的研究成果也堪称丰硕,著有《敦煌彩塑艺术》《敦煌壁画概述》《敦煌壁画中的衣冠服饰》《段文杰敦煌艺术研究文集》《段文杰敦煌壁画临摹集》等。由季羡林主编、段文杰副主编的《敦煌学大辞典》于1998年出版,几乎涵盖了敦煌学的所有方面。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樊锦诗说:“段文杰从美术史和美学的角度探讨敦煌艺术的风格、技法等特色,以及敦煌艺术形成的历史的、社会的原因,并从宏观的角度来把握敦煌艺术的时代发展脉络。凭借这一系列的研究,可以说他是敦煌艺术研究的集大成者。”
继段文杰之后,又有几位川人投身敦煌。史苇湘、欧阳琳夫妇是敦煌研究院老一辈画家,早在20世纪40年代,他们就从天府之国成都不远万里来到敦煌,开始了敦煌壁画的临摹与研究工作。

史苇湘、欧阳琳夫妻在莫高窟

史苇湘临摹的文殊菩萨

史苇湘、欧阳琳和女儿
史苇湘是四川绵阳人,1948年毕业于四川省立艺术专科学校,同年8月到敦煌艺术研究所工作。在敦煌50年,他先后从事壁画临摹、石窟内容调查、石窟艺术史及艺术理论研究、敦煌历史研究工作。共临摹壁画300余幅,约120平方米,出版各类画册、图录、资料辑录、论文集10余种。他所编著的《莫高窟内容总录》是迄今为止了解莫高窟必不可少的一部工具书。他由于对敦煌石窟历史和佛教文献非常熟悉,被誉为“活资料”。
史苇湘与敦煌结缘,也始于张大千在成都举办的“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览”。1948年8月,24岁的史苇湘从四川省立艺术专科学校应用油画科毕业后,只身一人来到远在大西北沙漠中的敦煌,开始了对敦煌艺术事业的执着追求。不论条件多么艰苦,他始终岿然不动,是名副其实的“打不走的敦煌人”。他说:“假若说人间确曾有过什么‘威慑力量’,在我充满三灾八难的一生中,还没有一次可以与初见莫高窟时,心灵上受到的震憾与冲击相比拟。”改革开放后,他长期担任敦煌研究院资料中心主任,将全部精力投入敦煌文物保护、资料整理、敦煌研究院资料中心建设以及学术队伍建设等事业中。史苇湘认为,临摹是研究敦煌艺术的重要方法,有了临摹工作的基础,在考古和艺术研究方面才能体现出独特的优势。他和其他画家们一边从事壁画临摹工作,一边查阅资料,进行宗教历史的考证、研究。

水月观音 榆林窟第2窟 西夏 史苇湘 临摹

欧阳琳临摹壁画

1956年史苇湘、欧阳琳修正画稿

孙儒僩、李其琼夫妻与子女

1955年李其琼临摹莫高窟第329窟
欧阳琳则出生于四川彭县,1947年毕业于四川省立艺术专科学校漆艺专科,同年到敦煌艺术研究所工作。她从1947年开始从事敦煌壁画临摹,对于图案画用力尤深,并撰写了《谈谈隋唐时代的敦煌图案》《敦煌壁画中的莲花图案》及《敦煌图案零拾》等论著。退休后,她仍然坚持不懈地临摹、研究敦煌壁画,并试验用布代替纸作画,形成独特风格。有人评价:“敦煌是老祖宗留给子孙后代的文化财富,但敦煌首先是一种精神,是两千年几代人的前赴后继、锲而不舍的创造与奉献精神,这也是每一位敦煌工作者所具有的精神,在欧阳琳老师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
李其琼与孙儒僩是敦煌研究院的另一对来自四川的伉俪。

团龙鹦鹉藻井 莫高窟第369窟 晚唐 霍熙亮 欧阳琳 临摹

莲花藻井 莫高窟第217窟 盛唐 霍熙亮 欧阳琳 临摹

乘象入胎 莫高窟第329窟 初唐 李其琼 临摹
李其琼是四川三台人,1949年毕业于重庆西南美术专科学校西画科,1952年到敦煌文物研究所从事壁画临摹工作,是除段文杰外,临摹作品最多的画家,还撰有《奇思驰骋为“皈依”——敦煌、新疆所见〈须摩提女因缘〉故事画介绍》《莫高窟的隋代艺术》《敦煌唐代壁画技法试探》等文章。樊锦诗在《李其琼临摹敦煌壁画选集·序》中写道:“看李其琼先生的绘画,更加深了我们对宏大的敦煌艺术的认识和理解。同时,也使我们认识到临摹复制敦煌壁画,是一项复杂的研究工程,一方面要研究并理解古代艺术所达到的高度,把握古代壁画艺术上的特点,同时更要提升自己艺术技能的修养,使之达到甚至超过古代画家的水平,才有可能真实地全面地体现古代艺术的精神。李其琼的临摹艺术可以说是一个典范。”在敦煌研究院建院70周年的“心灯——李其琼先生纪念展”上,丈夫孙儒僩说:“是光照千秋的敦煌艺术的伟大火炬点燃了她这盏心灯,这盏心灯照着她去探索敦煌艺术的奥秘,去摸索敦煌艺术的源流和艺术成就,同时也照亮了她艺术的一生,照着她走过艰难险阻。”
孙儒僩是四川新津人,1946年毕业于四川省立艺术专科学校建筑科,1947年到敦煌艺术研究所工作,最初负责测绘木结构窟檐,临摹壁画中的古建筑。1952年,石窟保管组成立,孙儒僩从美术组调到保管组,从事石窟保护与管理的工作长达46年。20世纪50年代负责莫高窟第254窟等早期石窟试验性抢修加固工程的设计与施工;20世纪60年代参与莫高窟治沙规划的试验,负责莫高窟全面维修加固工程的勘测设计与施工监理;1975年至1985年曾主持榆林窟、西千佛洞及莫高窟南区第四期石窟加固工程等。撰有《莫高窟壁画保护若干问题》《敦煌莫高窟的建筑艺术》《敦煌壁画病害的环境因素及防治对策研究》等,并参与编写《敦煌艺术全集·石窟建筑卷》《敦煌艺术全集·建筑画卷》及《敦煌学大词典》等。
蜀地与敦煌,虽远隔千里,却渊源久远,直可上迄先秦时期。此后数千年间,两地文脉相连,不绝如缕。及至敦煌遭劫,川人北上,两地因缘更得存续。张大千结束敦煌之行返川后,将临摹的佳作《敦煌临摹白描画》结集出版,更在出国前将200余幅所临敦煌壁画留在四川。这批画作后由其家人转赠四川博物院,专门陈列,为川人领略敦煌艺术留一孔径。2016年12月26日,以北方丝绸之路佛教艺术为主题之一的“丝路之魂 敦煌艺术大展暨天府之国与丝绸之路文物特展”在成都博物馆开展,人头攒动,盛况空前。2017年3月,展览即将闭幕前,已92岁高龄的孙儒僩专门来到成都博物馆参观了展览。“在敦煌工作了一辈子,他特别想回来看看展览盛况,看看现在的人们对他们付出了一辈子心血的地方是何种感情。”女儿孙毅华如是说。

李其琼临摹莫高窟第427窟

李其琼临摹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