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绝壁栈道与北朝崖阁建筑

麦积山崖面的各种大小窟龛和摩崖造像通过纵横交错、上下多达14层的栈道相连，其间又点缀多座崖阁，远眺极为壮观，令人叹为观止，堪称古代人类建筑艺术的杰出范例。

麦积山岩壁陡直，部分崖面甚至呈倾斜角，当年开凿的艰辛可想而知。“古记云：六国共修，自平地积薪，至于岩巅，从上镌雕龛室神像，功毕，旋旋拆薪而下，然后梯空架险而上。”㉑《玉堂闲话》的这段描述道出了麦积山石窟洞窟开凿的施工技术，这无疑是中国建筑史值得研究的课题。

对麦积山石窟的开凿，民间有“砍完南山柴，修起麦积崖”的传言，颇反映了麦积山石窟在开凿过程中所用木材的量非常大，这与麦积山所处的秦岭山区有相当丰富的木材资源的实际相符合。无独有偶，距麦积山石窟不远与其同处于秦州地域的武山县拉梢寺石窟也有这种关于开凿时使用大量木材的传说。“拉捎”在当地的民间口语中为“拉树枝”之意，至今民间传说中亦还有为建成拉捎寺大佛，曾砍完不少附近山林中的树木，说明当时这两处石窟有着同样的丰富资源即木材。因此，木材是麦积山石窟开凿首先要大量利用的材料。麦积山既为“秦地林泉之冠”，有着很茂密的森林，为麦积山石窟的开凿、栈道的修建以及塑像的制作等提供了可资利用的丰富资源。

《秦州天水郡麦积崖佛龛铭并序》记北周李允信凿七佛龛事，“乃于壁之南崖，梯云凿道，奉为亡父造七佛龛”㉒。这是对北周时期李允信开凿七佛龛的记载。李允信为了开凿七佛龛，从崖面上凿出梯道而上。

《秦州天水郡麦积崖佛龛铭并序》和《玉堂闲话》的记载描述了麦积崖开凿洞窟的一些方法。从其描述中可知，最初在崖面上开凿洞窟是先在平地上累积柴木，似积薪，到达一定高度后，再开凿洞窟，洞窟开凿完成后，逐渐向下拆掉堆积的木头，然后再“梯空架险而上”。这种方法我们今天无法想象其在具体的过程中如何艰险，但在开凿完成后才“梯空架险”，应该就是架设的栈道。这种方法只能适用于崖面较低位置的洞窟，也是最原始简单的方法。而高处的洞窟开凿必不会如此简单，必须是先架设好栈道后在栈道上进行开凿洞窟，进而在窟龛内进行塑像和绘制壁画的作业。另外一种就是庾信铭中所讲的“梯云凿道”，这种方法可能是专指为了通达第4窟（上七佛阁）而在壁面开凿出梯道，顺着梯道而上，在崖面上凿出前部较宽敞的平台，再进行窟龛的开凿。

栈道的修建在秦汉以来即已很成熟和发达，山大沟深的秦岭山区间的交通采用在河崖边修筑栈道的方法，著名的褒斜道、剑阁道、金牛道、陈仓道、古武关道就有栈道相通。褒斜道的修筑方法如《水经注·沔水》所谓“其阁梁一头入山腹，其一头立柱于水中”㉓，即用横木直插入崖面上所凿的桩孔内，用另外一根木头做立柱，下面立于水中，上面支撑横木。东汉武都太守李歙在距天水不远的今成县西峡修筑栈道，时有摩崖碑刻现存于世，即著名的《西峡颂》（又称《黄龙碑》）。曾在麦积山修禅的长安高僧昙弘“迁流岷蜀，道洽成都。河南王藉其高名，遣使迎接。弘既闻高被摈，誓欲申其清白。乃不顾栈道之难，冒险从命”㉔。所以麦积山最初开始开凿洞窟时即采用修筑栈道的办法使洞窟之间相连并不是什么难事。

《麦积山勘察团工作日记》对1953年勘察团勘察时木工文得全小组架设栈道的方法做了详细的描述，应与古代方法一样。

冯国瑞执笔撰书的《天水麦积山西窟万佛洞铭并序》有如下记述：“木工文得权架插七佛龛椽栋称能，乃倩挾长板，架败栈间，递接而进，至穷处，引索攀援，卒入西窟大佛左之巨洞中。三十六年二月十日也。洞广阔数丈，环洞二十四佛，十八碑，高有五六尺者，多浮雕千佛，隐壁悬塑无数……”㉕

吴作人先生执笔撰写的《麦积山勘察团工作报告》中这样写道：“架设栈道工程是难以想像的艰险……文得权、王正明、温怀珠等曾经以一根索和一块板，凭着残留木桩或桩眼，攀登到五六十公尺高的悬崖上，开辟了飞栈的路线。……架栈之法，先以最下栈孔，插入一木，加塞牢固，然后将板一端，缚於木上，再就板之彼端，更插一木。如此凌空递进，将横梁钉稳，敷板整齐，然后装栏架梯，由低而高，危栈数百尺，因而完成。”㉖

吴作人先生关于架栈之法的描述，为中央考察团考察麦积山石窟时亲眼所见。当时因为历史上的栈道许多已坏，为了能通达一些洞窟，当地木工按照原来所留栈道孔重新架设栈道。这种方法大致采取了与古代相同的方法，只是省却了重新凿栈孔这一工序。

麦积山最初的洞窟开凿，应该是按照洞窟开凿的次第，逐渐向上向东、西两侧方向架设栈道。

从历史上残存的木质栈道照片我们可以看出麦积山栈道的架设方法。其步骤可分为以下几步：

第一步，先在崖面凿桩孔，重要部位凿上下两个垂直的桩孔，桩孔方形或长方形，边长一般0.5米，深0.7米左右。

第二步，根据桩孔大小制作垂直于壁面的长方形木桩即挑梁，一般长2米左右。一端略大，插入桩孔中，打入倒楔固定使其牢固。大多部位是在两个桩孔中插入两根挑梁，使其承担栈道全部荷载。上下两根挑梁间用较短的撑柱直立或斜撑。挑梁一般外露1.5米左右，间距1-4米不等。

第三步，每两根平行的挑梁之间铺设栈道板，用铁钉固定。挑梁头立望柱（栏杆），柱下榫头插入梁头之卯口中，用铁件固定。望柱高约1米。每两根望柱之间连接栏板。

以上即完成了一层栈道。上下两侧栈道间用斜梯栈道连接，由斜梁、踏步板、栏杆组成，斜度一般在45°左右。

可以看出，这种栈道的建造方法与褒斜道等的栈道修筑方法如出一辙。显然是继承了秦汉以来非常成熟的栈道建造技术。栈道的修建需要大量优质的木材，麦积山地处林区，正好就地取材。

由于木质栈道长期暴露在外，容易风化糟朽，更加之易遭火灾，因此，保存至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栈道，历史上曾经过多次的维修更换，远不是最初开凿洞窟时的样子。但历代维修并未改变历史上栈道的走向和位置。虽然现在全部改建为水泥栈道，但基本上保持了历史上的格局，仍然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和观赏价值。

崖阁建筑是麦积山石窟的重要建筑形式，现存崖阁建筑有第1、2、3、4、5、28、30、43、49等窟外的石雕立体建筑实体，是研究北朝建筑史的珍贵遗存。现全部集中于麦积山东崖。这些崖阁建筑的年代应始自西魏时期，“大统元年，再修崖阁，重兴寺宇”㉗（麦积山现存《秦州雄武军陇城县第六保瑞应寺再葬佛舍利记》）所言不虚。北周至隋达到鼎盛。

第43窟为西魏文帝皇后乙弗氏的影窟，称“寂陵”。外观作附崖的仿木结构建筑三间，有单檐庑殿顶式殿堂，前檐三间四柱，檐柱内有廊，廊后凿一平面马蹄形穹隆顶敞口大龛。本窟为麦积山石窟中最特殊和最有代表性的西魏崖阁式建筑。

第4窟又称散花楼或上七佛阁，北周大都督李允信为其亡父所建的“七佛龛”，北朝文学家庾信为之作铭。大型庑殿顶崖阁，平面呈横长方形。通高16米，通面阔30.48米，通进深8米。上凿单檐庑殿顶，前开七间八柱窟廊，后列七龛。殿顶上部雕正脊，两端有鸱尾，均素平无线脚。屋面雕筒瓦瓦垄。檐柱后开窟廊，廊深4.10米，廊高8.52米。廊顶各间原凿平棋6块，共计42块，现仅残存两稍间6块，余皆塌毁，平棋内绘制壁画。廊后并列七个四角攒尖顶佛帐式大龛。整个建筑气势雄伟壮丽，雕造技艺精湛，在我国现存同类石窟建筑中无出其右者。

仿木构的崖阁式建筑洞窟在北朝时期比较流行，如河北响堂山石窟、太原天龙山石窟等，表明各地域间的文化交流和相互影响。仿室内的帐式洞窟的形式也是北朝流行的做法，如宁夏固原须弥山石窟、河北响堂山石窟等，它们之间也存在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和文化交流现象。麦积山第4窟的崖阁建筑与帐形洞窟相结合，并有平棋，真实地表现了南北朝后期中国佛殿的内外部面貌及结构，在中国古代建筑史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

麦积山各时代不同类型的洞窟内部建筑形制、保存完整的崖阁式外观建筑以及杰出栈道建筑，构成了麦积山石窟建筑的综合组成，成为古代石窟寺建筑的杰出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