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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索寓言中的伦理
1.3.2.7 维罗纳的政制
维罗纳的政制

尽管维罗纳的政制历经民众化调整,贵族和亲王仍是政治行动者,并未出局。维罗纳仍不止一个阶层。不过,即便如此,三个阶层有一个共同点。尽管民众明显胜出,我们却不能说,由于他们的得利,他们就比基督教化的势微贵族或柔弱的基督徒亲王更强。当人们举起武器防止贵族掠夺,衰败的贵族权力最终被严重削弱时,我们不能说,维罗纳民众准备好抵御一切对其利益造成真正严重的威胁了。民众已在很长时间中处于和平,而且,他们的武器尽管在用,却已锈迹斑斑。此外,亲王揭示了一个关于他所依靠的民众军事力量的绝对惊人的事实。民兵不是由强健的士兵组成,而是由老人,即维罗纳的“老邦民”组成,他们被迫:

不能不脱下他们尊贵的装束,

在他们习于安乐的苍老衰弱的手里夺过古旧的长枪,

分解你们溃烂的纷争。(I.i.90-93)[27]

在剧末,亲王悲呼,“清晨带来了凄凉的和平”。他没说错,因为获得内部安宁,代价惨重。但和平之所以“凄凉”,还另有原因,虽然我们没理由认为,亲王或维罗纳的其他人知道或理解它。剧中呈现的维罗纳政体,仿佛遗世独立。更确切地说,世界好像就是劳伦斯神父所说的那样,“广大”、没有敌意,无需外交政策和国防的威胁。在剧末,维罗纳只剩年老的民兵、一位依赖民兵的柔弱亲王,以及遭血洗的羸弱贵族,在世界面前不堪一击。

莎士比亚给了一个微妙的有力提示,事实上,维罗纳之外还有一个以法国为代表的世界。我们从茂丘西奥提供的线索中得知这点。在抱怨提伯尔特的新奇剑术时,茂丘西奥改用散文哀叹古老方式随风飘散:

这些滑稽的、口齿不清装腔作势、说起话来怪声怪气的荒唐鬼的对头。他们只会说:“耶稣啊,多好的一柄锋利刀子!”——好一个高大的汉子,好一个风流的婊子!嘿,我的老爷子,咱们中间有这么一群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苍蝇,这一群满嘴法国话的时髦人,他们因为趋新好异,坐在一张旧凳子上也会不舒服,这不是一件可以痛哭流涕的事吗?!(II.iv.28-35)

罗密欧进场时,茂丘西奥继续说道:“瞧他孤零零的神气,倒像一条风干的咸鱼。啊,你这块肉啊,你是怎样变成了鱼!……罗密欧先生,给你敬个法国式的礼!”(I.iv.37-45)贵族不仅抛弃了古老的方式,毫无男子气地向爱情屈服,在茂丘西奥看来,他们还完全被法国品味所俘:罗密欧穿着法式裤子![28]

现在,既然我们看清了维罗纳的政治和军事弱点,此处提及法国,虽一笔带过,都如远方传来的一道闪电。任何马基雅维利的读者(莎士比亚肯定也是其一)肯定都清楚,法国对这些意大利的独立城邦意味着什么:它不仅是一种文化力量,还有致命的危险。[29]詹森(Pamela K.Jensen)注意到,《奥赛罗》将实行共和制的威尼斯描述为“一个对军事德性闻所未闻的城邦”,并依靠雇佣兵防卫其帝国(1996,页157、159)。维罗纳——既无帝国,而且从《罗密欧与朱丽叶》可知,也无雇佣兵——总体上比威尼斯更易受世界的威胁,具体来说就是法国的威胁。[30]不过,我们无需马基雅维利或对法国的微妙提及发出警告。只要能慧眼看清莎士比亚笔下的维罗纳就够了。维罗纳的政制——由贵族、亲王和民众构成——染了疾,饱受各个阶层缺乏活力和抵抗力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