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五章 《孟法师碑》赏析
第五章 《孟法师碑》赏析

《孟法师碑》又称《京师至德观主孟法师碑》《至德观主孟静素碑》,全称是《京师至德观主孟法师碑铭》。碑主孟法师即孟静素(542—638),江夏安陆人,俗名孟静素,是个女道士,自幼喜道,发誓终身不嫁。受隋文帝的诏请而居住在京师的至德观担任住持,贞观十二年(638)去世,享年九十七岁。文见《全唐文》卷一五〇,岑文本撰文,万文昭刻字,著录首见《集古录跋尾》卷五。楷书,字径七分,贞观十六年(642)五月立。北宋末年被移往东邻的国子监内,后来便遗失了,现存唐拓本也已残缺不全,凡11开,仅20页,每页4行,满行9字,计769字,较原文少200余字。每半开25厘米×12.2厘米。原拓本曾为清临川李宗瀚所藏,为“临川四宝”之一。此原石虽久佚,但由于刻工极精,故拓本甚好。近代流入日本,归三井氏听冰阁,现藏日本三井文库博物馆。有文明书局、有正书局影印李宗瀚本,临川李氏石印本。据王世贞跋云:是本“首脱‘唐京师至德观(法)主’八字,尾脱年月衔名三十三字,碑叙脱百余字,词脱二十七字,当是割表后历世久远,贉池零落故耳。”是本首有李宗瀚题记,王文治、虚舟题签。剪裱本后有王澍、王世贞、王世懋、王文治、陆恭、李宗瀚等题跋。有印本、亦有翻刻本,但无佳者。曾有翻刻本二种,同是装14开,半开4行,行9字。一有额,一无额。额篆书“唐京师孟法师碑铭”八字。

褚遂良《孟法师碑》(局部)

此碑是褚遂良的初期代表作,体势虽方峻,但已不像《伊阙佛龛碑》那样方正平整,笔画也渐有圆势的表现,显然受到虞世南、欧阳询的影响极大,写法略似于《孔子朝堂碑》,而更接近《九成宫醴泉铭》,书风除仍存晋隋韵致外,也融入了汉魏隶法及欧、虞的风格,整个作品显得端庄典雅而富有古意。

杨震方《碑帖叙录》云:“此碑书法合欧阳询、虞世南为一体,沉着险劲处,非《圣教序》所能企及。”李宗瀚题跋记中云:“(此碑)遒丽处似虞,端劲处似欧,而运以分隶遗法,风规振六代之余,高古追‘二王’以上,殆登善早年极用意书,亦平生最得意书。”杨宾《大瓢欧笔》评述:“《孟法师碑》为河南公第一法书,相传正中带隶。”可以说,《孟法师碑》书体融合欧、虞为一体,遒丽似虞,端庄似欧。既有虞世南书法典雅宽舒的结体,又有欧阳询书法刚健险劲的运笔。字形更为方正端丽,用笔轻重虚实、起伏顿挫均富于变化,结体疏密相间,顾盼照应,章法缜密而气势流动。该碑是褚氏中年书法的代表作,书体方正,有些字又具有隶书笔意,古雅凝重,继承了北朝的书风,具有初唐楷书的特点。

细看此碑,可以感到也许因对象和情感的不同,虽仅晚《伊阙佛龛碑》一年,而气息境界大有不同,似乎看上去是两人所书,不仅深受欧、虞的影响,更具有六朝人的气息。其书法温婉雅静、平和丰润、宽舒安详,如得道之士,谈笑间,自有一种超尘拔俗之姿。结体平中见奇、和中见智,虽似无惊人之举,而足以惊。设想没有渊博精深的学识,没有超越荣辱的气度和意气平和的心境,怎能写出如此境界的作品?从技法和风格上看,此碑几乎将前碑中的板滞之弊一洗而尽。从书势上,虽仍与前碑颇为相近,但更为圆熟,不再重心偏低。在用笔上,隶书的遗意更浓,又参以虞世南圆润虚和的风韵,在平和中似有一种翩跹之势,方圆出入,美不胜收,尽得自然。从骨力刚健的角度上来说,它与《伊阙佛龛碑》有相同,也明显地有不同的地方。他平直的用笔有了曲线,字势力求开张,隶意虽有,却更内敛,横画的俯仰起伏与竖画的努势,已经开创了后来成熟时期书风的最为鲜明的特色。可以说,这是褚遂良书法艺术变法的开始:他在有意识地融汇各家之长,在古法与新态、用笔的方与圆、笔画的曲与直之间寻求着自家风格。此碑可谓集陈、隋碑志和欧、虞之大成,体势方峻,迹近欧阳询,而略参以晋隋人韵致,撇轻捺重是其特点。由此可以探知褚遂良此时已悟得魏晋之神韵,并将这种神韵发挥得淋漓尽致。褚遂良这一突破,为历代书家所推崇。王世贞跋云:“波拂转折处无毫发遗恨,真墨池中至宝也。”可见褚遂良对古典书法所具备的单纯之美、静穆之美,以及冷静的理性精神,已经有所偏离,而走向更自由的表现。很显然,褚遂良将欧之刚严、虞之圆润融于其中,并表现出自己独特的审美理想,真正开启了唐代书法的先河。

褚遂良的《孟法师碑》仍然不能摆脱欧、虞的影响,用笔接近欧阳询,结字则有虞世南的影子,但变法已见端倪。行笔间有了起伏和较强的节奏韵律感,较之《伊阙佛龛碑》更为圆润秀媚,字形左紧右舒,相互间呼应更为明显,结构端庄大方,疏密、巧拙呈现出不同变化,一些呆板的成分消失了。如果就褚遂良一生书法发展来做总的评价,还是缺少个人面目,因为楷书风格塑造较行草书更难。

褚遂良《孟法师碑》(局部)

从前期的两件作品看,《孟法师碑》尽管仅晚《伊阙佛龛碑》一年,但其书风竟会相差如此之大,这是其他书家所难以抗衡的。显然,褚遂良在刻苦追摹古人的过程中,能悟得书道三昧,既是师承又非单纯的师承,最终使他能以自家本色别开生面。褚遂良在深受欧、虞和史陵影响的同时,又能在宫中看到并精心临摹众多前贤的名迹,使他能很快领悟到古人的各种用笔方法,以致挥运自如,得心应手。从以上两碑中,我们可以细察到欧的刚方、虞的圆润和史陵的疏瘦等特点。三者中,对其影响最深刻的应该是史陵。史陵的书法保持了南朝高古的气韵,一是疏瘦;二是有汉隶遗风。隶、楷相间,使史陵的书法在用笔上显得格外的丰富优美。褚遂良在学习欧、虞和史三家的基础上,旁习汉、陈、隋碑志和“二王”书法。这固然与文字由隶变楷的发展过程有关,但更多地表现出褚遂良对隶书遗韵的思慕。这种“复古”不是文字学意义上的,而是具有深刻审美趣味的文化背景,与褚遂良文人学士的儒雅本性不无内在联系。从这里我们可以探知一些褚遂良早期书法“隶楷”风格的成因。所以,尽管是碑,因刻工精湛,处处能给人一种翰墨淋漓的感觉,这在初唐其他书家中是难以看到的。

总之,《孟法师碑》的艺术,与《伊阙佛龛碑》相比,无疑是向前跨了一大步,用笔坚实而有变化,轻重虚实的照应也较明显,结构端整而不板滞,能疏能密、巧拙相济,确是初学楷书的理想范本之一。它在相当程度上算是欧、虞合体。用笔很接近欧,某些字若单独看,几乎与欧相同;某些字结构又像虞,尤其是整个平和雅静的意趣与虞相近。由于欧、虞的影响保留得比较多,尽管它确是第一流的唐楷,但还不能代表褚遂良书法艺术上的独特成就。

褚遂良《孟法师碑》(局部)

但两碑也有相同之处:两碑的点画都瘦劲坚实,结构谨严方正,字内笔画距离大体均匀,少有极密处;笔画少的字,也尽可能撑开或收缩成正方形,如“日”字不作长方形而近正方形,“州”字的左竖笔不向外撇而只作一竖笔之类。总之,两碑都较多地保留了六朝由隶变楷时期的古意。这两部作品已经开始具备了一种区别于欧、虞书体的新面貌,但是褚遂良的前期作品吸收了欧、虞及《龙藏寺碑》等的运笔与构架特征,尚未对前代运笔特点进行总结,发挥出自己的独创新意。这也是艺术发展的规律所决定的。可以看出褚遂良的书法艺术发展之路是明显地吸收欧、虞笔法而走向独立之路的。

前期褚书中不仅保留了北碑的明显痕迹,而且在结体和运笔上掺入了某些隶书的体势,许多人认为这是褚书的主要特色和最大优点。其实,楷书发展到了隋朝,已经完全摆脱了隶书用笔的残余而独立出来。试观《龙藏寺碑》《苏孝慈碑》《董美人志》等隋碑,何尝还有一点隶书的意味?到了唐初更是如此。这时仍以隶书入楷,并不是必然的现象。至于后代书体汲取前人书体中合理有用的因素,那是普遍的辩证规律,但与原封不动地保留和搬用旧事物,是截然不同的。褚书中保留了若于隶势,如与欧、虞书比较,恐怕还是书家着意复古的因素居多。这是一种不自然的逆动,实在不能算作褚书的长处。后期的褚书中虽然偶一见之,但也可以看出他是在逐步摆脱这个毛病。所以,《旧唐书》本传称褚遂良“尤工隶书”,《全唐诗》卷三三在介绍褚遂良时,亦是说“尤工隶书”,应该说这是很不准确的,它只能代表褚遂良早年书法特点,绝不能概括其一生的书法特点,更不能说是褚遂良书法的优点。

《孟法师碑》释文:

褚遂良《孟法师碑》(局部)

孟法师碑铭观夫太阳始旦,指崦嵫其若驰;巨川分流,趋渤澥而不息。是以至人无己,先天地(而)御六气,列仙神化,隘□宇宙而遗万物。与齐鲁缙绅束名教于俄景,汉魏豪杰,徇荣利于穷途。何异乎蜉生于崇朝,争长于龟鹤;秋毫出于末兆,计大于崐閬者哉!若乃岱山龙驾,传神丹之秘诀;秦都凤祠,流洞箫之妙响。用能延颓年于昧谷,振朽骨于玄庐。白玉之简,祈西王而可值;青云之衣,师东陵而易袭,岂非度世之宝术,登遐之妙道焉?法师俗姓孟氏,讳静素,江夏安陆人也。其先徙里成仁,继迹于孔墨。冬笋表德,齐声于曾闵。是以贻则当世,锡类后昆。轩冕之盛,既富于天爵;贤明之质,独表于仙才。固以轶仲躬之奕,□虞而已哉。幼而慕道,超然拔俗。志在芝桂,譬刍豢于糠粃;心系烟霞,方绮罗于桎梏。既而初笄云毕,迨吉有典。懿戚托继世之援,慈亲割相离之情。千金甫陈,百两将戒。法师凌霜之操,必守节于玄冬;匪石之诚,誓捐生于白刃。素概难夺,嘉礼遽寝。乃脱屣通德之门,绝景集灵之馆。虔修经戒,长甘蔬菲。漱元气于亭午,思轻举于中夜。若夫金简玉字之余论,玄化道枢之妙旨。三皇内文,九鼎丹法,莫不究其条贯,犹登山而小鲁,践其户庭;若披云而见日,允所谓天挺才明,人宗模楷者已。随(隋)高祖文皇帝闻风而悦,徵赴京师,亦既来仪,居于至德之观。公卿虚己,士女翘心。于是高视神州,广开众妙,悬明镜于讲肆,陈鸿钟于灵坛。著录之侣升堂者比迹;问道之客,及门者成群。虽列星□(之)仰天津,众山之宗地轴,未足以喻也。我高祖以大圣缔基,功逾覆载。皇上以钦明纂历,道冠犧农。崇三清以纬民,怀九仙而济俗。天地交泰,中外和平。法师维持科戒,弘宣经典。时历荑险,怀赵璧而无玷。年殊盛衰,鼓吴涛而不竭。迹均有待,心叶无为。循大小于天倪,既齐椿菌;忘寿夭于物化。宁辩彭殇?而灵气有感,仙骨夙著,金液方授,驾白龙而不反。玉棺遽掩,望青鸟之来翔。以贞观十二年七月十二日,遗形而化。春秋九十有七。颜色如生,举体柔弱,斯盖仙经所谓尸解者也。冕旒惜道门之梁坏,缙绅悼人师之云亡,固以恩侔撤乐,悲逾辍相,有敕赐以赙……(其词曰:西秦箫响,东陵圣)迹。霞举玉京,云开金液。飞廉先路,句芒奉璧。形表丹青,声流金石。玄风谁纂,允属贤明。翟衣绝志,鹤御依情。栖心大道,投迹长生。三山可陟,九转方成。灵化人间,高……

褚遂良《孟法师碑》(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