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7.摔进另一个大坑
7.摔进另一个大坑

这天,上级下来命令,莫言和其他三个新兵被分到一个叫龙口的地方工作,那里是总参谋部的一个保密单位。总参谋部?保密单位?莫言一听,觉得还不错,但是等他一到那个地方,心就凉了半截。这单位就是一个大院子,营房是三排低矮的破房子,西边紧靠营房的是牛棚猪圈,另一边则是个露天厕所。单位操场极小,只有半副篮球架,上面还拉了绳子挂着军队家属晾的尿布。这里条件太差了,莫言感觉还不如他们村儿,他非常失落,也没有心思去想到底这事儿和他坐错凳子有没有关系。就算有关系又能怎样呢?这是上级的安排,他没有反抗的权利。

这个单位人不多,真正的战士没多少,基本上都是技术干部,莫言过来是做后勤战士的。后勤战士只需要八个,两个做饭,六个站岗。莫言当然想要选择做饭,他从小就饿怕了,如果能当上管饭的战士,那偶尔还能偷偷嘴,多惬意!但是,莫言没能如愿,因为他犯了大忌。他来单位的第一顿就吃了18个白馒头,吃到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最后假装嘴巴不动,喉咙还在咕咕地往里咽。那个时代的人受饿的多,像莫言这样能吃的大家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于是就有人跑去跟领导报告:“完了完了,又调来一个‘大肚肠子’,一顿啃18个馒头,咱这点粮食可不够那小子吃啊!”领导得知莫言是“大肚肠子”,自然不敢安排他做饭了,于是莫言就成了站岗的兵。

莫言这岗一站就是几个月,说是总参谋部的保密单位,但他保来保去也不知道到底是要保卫什么机密,每天就听到几个技术干部在房子里打电报打得啪啪响。除了站岗,莫言的日常生活就是干活了,单位营房前有几十亩地,没轮到他站岗的时候,他就得下地,挑水、锄草、栽白菜、割麦子……什么事儿都得干,比当初在家乡还干得多。

起初莫言还想,反正现在是如愿当了兵了,先这样吧,说不准干着干着就干出一条出路了。但是时间一长,他就有点忍受不了了,现实情况跟他当初的设想差别太大了,他是个兵,可是却摸不到机枪大炮,看不到红旗飘飘,也不用参加什么训练,一切都跟参军前一模一样,就是永不停歇地干农活,唯一不同的是以前是以农民的身份干活,现在是以士兵的身份干活。莫言去问单位的老兵在这单位干活有没有前途,老兵告诉他说:“这单位的直属上级部门在北京,离这里十万八千里,根本管不到这里,还是委托黄县团部代管的。黄县团部也只是名义上管管,在这又小又破的单位想入党提干那就是天方夜谭,能做到个警卫班长就不错了,想穿四个兜的军装,那还是去梦里穿吧。”

莫言听了只觉得前途渺茫,不知如何是好。这里地处渤海海边,夜风真能把人吹死,莫言常常轮到深夜两点站岗,套上两件棉大衣腿还是被冻得发麻。岗亭是木头做的,豌豆大的石子被狂风卷起来打得亭子啪啪作响,似乎随时可能被卷到天上。莫言吹了几个月的夜风,满腔热血都被吹凉了,提干的希望也被吹走了。该怎么办,难道就等着退伍,然后回到那贫瘠的可恨的土地,继续漫无目的地脸朝黄土背朝天?生活单调,内心苦闷,精神空虚,莫言讨厌这样的生活,莫言好恨!

不光莫言恨,调来的新兵都很恨,于是,某个夜晚,这拨儿不甘平凡的士兵们就聚到一起,开始商讨怎么打破这种生活。那时候,济南军区有个风云人物,那人本是个排长,在邓小平刚刚出来工作时,他就给中央军委写信,反映问题。后来全国开展整风运动时,那人就因为当初写的信被评为优秀战士,一下提拔到了济南军区副政委的位子。莫言他们就想,别人写信能够写翻身,咱也写两封试试啊!就这样,一伙子人就让最会写字的莫言执笔,联名给上级领导写信,说这单位军容不整、风气不正,他们看不到前途。他们还给领导提出要求,说要么派人下来调查,要么就把他们调到别处去。

联名信起了作用,不久以后,上级还真派来了调查组。调查组的领导们确实不错,一来就认认真真地对单位搞起了调查研究,两天一大会半天一小会。由于莫言是举报信的执笔人,也在信上签了名,所以这些大大小小的调查会议他都参与了,没过几天,莫言和领导们混熟了,更关键的是,领导们对莫言的评价是“字写得漂亮,文笔不错,有文化”。

一段时间后,调查结果出来了——这单位确实存在大问题。领导们经过商议,调走了这单位两个主要负责人,然后从他们自己的单位调来一位江干事做代理教员。江干事是个干事认真的人,他调来以后在这里足足干了一年,直到把这单位整顿好了才回去。这一年中,莫言跟江干事接触较多,两人关系不错,江干事非常欣赏莫言,莫言也很钦佩江干事。江干事离开以后,莫言依然与其保持着联系,他希望这位江干事能帮助他离开这个没有前途的单位。

江干事是莫言生命中的贵人,他把莫言的拜托当成个事,始终帮他留意各种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