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进入生产队
莫言的小工经历因为贪吃的习性结束了,他又要回到孤独的放牛生活中去。莫言害怕孤独,于是就去找四叔。为什么要找四叔呢?因为四叔是生产队队长!四叔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由莫言爷爷奶奶养大,他对莫言疼爱有加。莫言找到四叔,苦苦央求,说自己想去跟着大人割麦子,四叔答应了下来。
莫言拖着镰刀开开心心地去割麦子,谁知才割了不到半天,周围人就看不下去了,有的开始埋怨莫言,有的则是赤裸裸地嘲笑他,因为莫言割麦子又慢又烂,麦茬子留得特别长,麦穗落得到处都是,恨不得要几个人在后面帮他捡。生产队里一个会计嘲讽他说:“你小子这不是在搞生产,而是在搞破坏。”四叔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连忙要莫言别割了。到了下午,莫言只好在田里捡了半天麦穗了事。
这事儿深深打击了莫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晚上回到家,莫言就向慈祥的爷爷诉苦,说自己又没干坏事,只是认认真真割个麦子却被人欺辱、嘲笑。爷爷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我孙子才这么小,麦子割得不好又怎么了,难道你们那些人天生就会割麦子?第二天,老人家不动声色,提着镰刀默默去了生产队田头。田里割麦子的都是些年轻后辈,一看管家管遵义前辈来了,都紧张起来。莫言爷爷管遵义是这里的庄稼老把式,出了名的割麦子能手,方圆几十里都是鼎鼎有名,以前他在自留地里割麦子,好多人都慕名前来参观学习。后来组建了生产队,队里的后生们还专门请过管遵义到田边指导,但管遵义不愿意加入生产队,也不爱搭理他们。
管遵义存心要给莫言挽回颜面,下田就割了起来。一般人割麦子都是先用左手揽住麦脖子,然后右手挥刀割麦子根,割下一墩就用腿夹住以腾出左手去揽下一墩麦子,等夹的麦子够多以后再打个结丢在一旁,一个麦捆子就算完成了。管遵义割麦子完全不一样,左手右手没个先后,旁人看不出到底是先揽的麦子还是先挥的刀,只见麦子一捆捆整整齐齐地往下倒。他根本没有用腿夹麦子和最后打结的动作,几墩麦子同时揽在手里,割的时候麦腰子就已经弄好了,集到够多以后就用镰刀背往下一拢一绾,一个麦捆子又紧巴又漂亮。他从田南头割到北头,一串麦穗也没掉地上,一排麦捆子又整齐又漂亮。管遵义的高超技艺已经使农活变成了一种表演,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拍手叫好。他从田里跃起,身上干干净净,一个麦芒子也没粘上。管遵义背着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麦田,只留下生产队的后生们呆呆望着他的背影,一脸崇拜。
但那漂亮的麦捆子到底还是爷爷割的,莫言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最终还是乖乖去放牛了,这一放就是几年。闲暇时,莫言仍然会看书,但是书太少了,高密大栏乡十几个村子,哪个村子哪户人家有一本什么书,他摸得一清二楚,最后都借来看了。这些书看完以后,莫言就完全无书可读了,任凭他怎么问怎么借也找不到新书,当时的他甚至一度认为天下的书就这么几本。莫言依然想早些融入那些在集体干得热火朝天的劳动者之中,他知道,想要赶走那无边无际、难熬又可怕的孤独就必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生产队每次派民工去外面挖河修水库,莫言都会兴冲冲地跑去报名,想正儿八经地参加劳动,但是一回家,父亲和母亲就会把他的决定给否决掉,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年。
几年后,莫言个头长高,力气也有了,虽然还未成年,但可以堂堂正正地跟着大人们一起干活了。莫言活干得并不好,也觉得累,但是他认为能跟其他人在一起,比一个人孤独地放牛放羊好多了。
那时候人们在生产队里干活被称为“大呼隆”,意思就是一天到晚不明不白呼呼隆隆就过去了。为什么呢?因为生产队的人干活都不认真,一般是十几个人至几十个人一起干,大家一到目的地,先要休息一阵,吸袋“地头烟”加加劲儿,之后干一个小时就要歇一袋烟工夫。中午吃了午饭还可以眯上一阵,下午干活仍然可以休息两次。休息的时候,队里的男男女女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干活时依然要东拉西扯,嘴里从来不会停下。太阳将近落山大家就集体归队记工分,又是一阵闹腾,闹腾完了一天也就结束了。
在地头歇息时,年纪大点的就会谈天侃地,古今中外好的坏的都要谈上一谈,有些是真,但更多的是瞎扯,但是大多数时候都能扯得神乎其神,这些东西看似无用,实际上却对莫言后来的写作生涯产生了不小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