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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青春
1.7.12 想念白菜烩饼
想念白菜烩饼

刘小星

1969年2月春节,作者(前右一)与迁安卜官营村一同插队的知青在唐山合影。

本来,我们60年代挨过饿的人吃什么都是香的,现在看好吃的太多了,也分辨不出什么是美味了,细想起来,还真有些想念70年代在玉田县亮甲店马路边上的鸡毛小饭店中那一碗白菜烩饼。

那一年是初秋,我刚20出头。在老家广东插队落户当农民,接受再教育。正好回唐山探亲,闲来无事,就想去玉田看望我一中的同学,她们大多数在那里下乡。我下了长途车,按老乡的指点好像是一直往北走。我看着脚下的小径,身边都是庄稼地,一眼望不到边,和粤东的山地景色大不相同,看得我直感动。记得我走了好几个庄,凡是我认识的同学,都大言不惭地在人家那里打个尖。有个同学还特地从地里回来,给我煮了碗面条。我看着她娴熟的和着面——那可是细粮啊,平常她们舍不得吃的,她把面团擀成大薄片,很有技巧地折叠起来,用刀细细地切了,像变魔术似地往腾着热气的锅里一撒……我吃得真是享受!另一个同学,在大队里看园子,我按她的指导,从破石头豁口里钻进去,看着满园的苹果树,树冠矮矮的,果实累累,真有点孙悟空进蟠桃园的感觉!同学让我随便吃,但不准往外带。我就发了狠地吃,专拣大个的,红的,好看的吃。吃了没两个,就再也吃不下了,被同学嘲笑:真是没用!后来,我就走到了最北边的尚庄,几个要好的女同学都在那里,事先已和她们去信联系好了。

我到庄里的时候,正是庄稼把式们从地里回来的时候,羊群咩咩地叫着,狗也起哄,干完活的牛,迈着缓慢的步子在街里的主道上走,牲口粪味,柴草味掺和着地里庄稼野草味儿一股脑地涌上来,家家灶膛里闪着柴火,房顶上冒着炊烟……

在这个知青点上有男同学,也有女同学,大家对我都很热情,看见我来很高兴,学着当地口音乱喊“来客(qie)啦!”我也就不见外,跟着老同学就往“家”里走。进了庭院,同学就去开门,那时,老乡住房的锁还保持着古风,很大的长方形铜锁,扣着两扇门板,得一只手托着锁,另一只手用短棍似的钥匙捅开,那锁还高高地缀在门板上,双手举到头顶捅锁的样子就显得很郑重,像个宗教仪式。进了堂房屋,靠墙是两个大灶台,还有风箱,“民以食为天”,她们呼哒着风箱,给我做了一顿农家饭,大渣粥,棒子饼之类,吃得热热乎乎。

进到正房,靠窗搭着土炕,炕席上卷着她们从城里带来的铺盖,炕对面靠墙堆着生产工具,放粮食的大缸,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晚上,我们在炕上拉了半天“嗑儿”,从学校里出来当了农民,我又天南海北地跑了个调远,话能不多吗?

第二天,同窗们虽然照常出工,但也不忘记照顾我,决定要买一大块猪肉招待我,并让我跟着一个女同学去集上买猪肉,顺便逛逛农村风景。我们两个推着加重的永久牌自行车,走了很远到集市。回来时,在自行车把手上挂了一块挺大的猪肉,后座上放一兜采购来的日常用品。走到半路上,迎面骑着自行车来了一个知青点上的男同学,他看到我们下了车,挺内行地把那块猪肉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几遍,遗憾地说,你们买上当了,这肉太瘦了,炼不了猪油了。那个时候,知青碗里的油花儿太少了,炼了猪油能吃好长一段时间的炒青菜呢!

我回市里去的时候,又顺路拜访了一个同学,在人家那里吃顿饭,还听人劝,在村里买了一只老母鸡,它黑花红冠子,挺神气地斜眼盯着我,被我用绳子扎住腿脚放在网兜里“提溜着”回唐山。记得这只活鸡那时才花了一块五毛钱!

同学们跟我说,亮甲店汽车站旁的小饭店,有一个手艺高超的大师傅,做的白菜烩饼特别好吃,让我千万到那里去吃一碗,我是个吃货,看见马路对面有座小房子,上边写着食堂之类的字,就毫不迟疑地提着鸡进了饭店,就要一碗白菜烩饼。饭店里没几个人,大师傅头戴白帽子挺正规的,那饼做的也确实好吃,就是普通的玉田白菜和饼丝,连肉都舍不得放,很便宜,吃到嘴里又劲道又醇厚,满嘴浓香的汤汁,回味无穷……后来,我又曾跑遍全国,还去了号称美食天堂的香港,但再也没吃到当年在亮甲店的白菜烩饼那样好吃的东西,也许,因为那饼里有我一去不复返的青年时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