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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青春
1.7.9.1 “老盛英”发怒
“老盛英”发怒

20世纪60年代末,我下乡插队到一个偏远荒僻的小村庄。村里没有电,没有机械,生产工具很落后,运肥运粮还使用“大眼儿车”,就是那种古老的木头轱辘木头车轴、行走时连轴转的大车。为适应生产需要,生产队凑钱添置了一辆二手的三四成新的胶轮大车。因为实在太穷了,二十几户人家百十口人的生产队,再也凑不出钱来购买一匹驾车的骡马,队里现有的几头驴、几头牛上不了套,大家犯了难。后来,人们把主意打在“老盛英”身上。“老盛英”原本就是武侠小说中武功盖世、深受人们爱戴的英雄,这里说的“老盛英”是我们队里饲养的一头大黄牛,强壮剽悍,力大无比,凡是拉大载,走软地或别的牲畜干不了的累活,它都能胜任。它还有个优点,拉车走大道时脚步快,能抵上骡马速度;它还通人性,拉犁种地,耕青绕垄头井井有条,从不踩坏青苗;返程时,它认识回家的路,甭管路途多远或是初次去它都记道。赶车人尽可躺在车上睡大觉,什么时候车突然站住不走了,那就是到家了。所以,社员们都很喜欢它。

但它也有毛病,每当它干活归来卸套后,自以为功高,必须回饲养站饮水、吃草料、休息,再来什么活也不肯干,你也牵不动它,硬往外牵,准犯脾气,即便是天天喂养它的饲养员牵它也不给面子。就为此,曾把饲养员撞过一个大跟头,还有一回,把饲养站土坯墙垛子撞塌,曾把挡了它路的大草驴肚子顶破了皮……所以,就形成了惯例,卸车后该喂草料时,谁也不敢再使唤它。

那一年麦收季节,我正在麦场上和社员们一起晾晒麦子,见大道上远远来了一辆大车,是“老盛英”从县化肥厂拉了满满一胶皮车化肥回来了。进了麦场,准备把化肥卸在麦场小库内。这时,车把式叫我,让我把卸了套的“老盛英”牵一下,防止它私自走掉。我早就听说“老盛英”有用牛头撞人的恶习,不敢去牵,车把式说没事,有我在这儿呢,只牵它一小会儿。我这才乍着胆子拽过牛缰绳。“老盛英”却生气了,竖起耳朵瞪起圆眼,鼻孔里哼哼着不出好气儿,它错以为我要拉它再干别的活,头一低就冲我来了。我事先早加了防备,见它瞪眼不出好气儿就知道要坏事,吓得我扔下缰绳撒腿就跑。“老盛英”,居然追了过来,我急中生智,躲到大麦秸垛后边,以为它看不见我了也就算了,谁料它依旧不放过,紧追不舍,吓得我六神无主,只顾围着麦垛绕圈子。车把式见势不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了过来,场上那些打麦的男女社员见状也都惊呆了,这时,不知是谁从远处高声喊道:“快往饲养站跑!”我听见后领会了喊话含意,立刻冲上了去往饲养站的土道。我在土道上跑得飞快,可也没快过“老盛英”,跑了不过100米就被追上了,就觉得后背被硬东西猛劲一撞,我前抢两步扑倒在地,心里紧张到了极点,生怕“老盛英”再用牛角顶我,又怕它用那海碗大的牛蹄子往我身上踩,那我就没命了。我趴在地上不敢动,大约过了一分钟才缓过神来,觉得身后没了动静,偷眼往后看,只见“老盛英”悠闲地迈着四方步朝饲养站拐去,我的心才算踏实下来。追过来的车把式和生产队长赶忙问我撞得怎么样?我说只是胳膊腿和肚皮擦破了皮,后背有点疼,没大碍。

事后,社员们讲,“老盛英”不会伤害人,好几个人挨过它的顶撞,却从未把谁顶坏过。它顶人有个特点,对准目标只顶一次,把人撞翻在地,出了怨气就没事了,但像我那次被追出那么远还是头一回。我暗想,幸亏它的两只大弯角与牛头前脸是平行的,若是像两把尖锥朝前竖着,还不把我穿了糖葫芦。40多年过去了,至今回忆起来依然让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