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72年初冬，正是给冬小麦灌防冻水的时候。我们3个知青围坐在一盏马灯前各自捧着本书在看。

我队上小全气喘吁吁地推开了我们知青点的房门，大声说：曾哥（指我）快看看去吧，北边沙坨子上又有狐狸炼丹了！

我插队的村子北边有3个大沙坨子，最大的一座有十来米高，在一望无际的冀东平原绝对是个制高点，别看离村子有五六里，高高的沙坨一眼就能看见。沙坨子上没有其他别的植物，只是稀疏地生长着当地老乡称之为银玲的低矮灌木，传说是南蛮子憋宝留下的。银玲与别的植物不同，淡银色的枝干，最粗不过碗口，最高超不过两米，呈丛生，细窄的叶子，花萼是硬的、银白色的，有淡红色的蕊，结红色浆果，味道涩涩地，微带点甜味，人不能多吃，否则就会昏睡。这种植物别的没有，只生长在沙坨之上，入冬后浆果落地，风干了的花萼在微风中相互撞击会发出玲玲的声音，也许这就是银玲这种植物得名的由来。

小全是柴油机手，负责开启柴油机，由机井中抽水，另有三四个青壮劳力负责开堵水渠口子给冬小麦灌水。那天轮到他们夜班浇水，干活的地段距沙坨子有二里上下。据小全讲：他们正干活，突然发现北边沙坨子上有火苗突突直亮，一会高一会低的，还会跑。和村里老人们口中沙坨子上狐狸炼丹的传说一模一样。据老人们讲狐狸成精了，到月亮圆的时候就会出来，冲着月亮吐出内丹，吸取月华，久而久之，狐狸金丹练成了就会幻化成人形，变为美女，专门勾引童男，把童男吸成人干。这几个小伙子都害怕了，聚在一起商量怎么办？由于我是知青，在农村小伙子眼中见多识广，他们都是我的拥趸，拿现代词就是粉丝。几个人一商量：找曾哥去吧，他胆大！于是有了开头的一幕。

那时候我二十出头，正是血热的当口，加上平时看的书多，本不信鬼呀神的，听小全一说，我把书本一放，顺手抄起手电筒，对另外两个知青良子和小王说：走，哥几个看看去。良子和小王一向以我马首是瞻，二话没有，就随我走出了知青点。赶到小全他们干活的地段，大概已是夜里十点多钟了，几个浇地的小伙正猫在机井房里眼巴眼瞅地等着我呢。我问狐狸还炼丹吗？小伙子们战战兢兢地指着沙坨子，说那不是吗？我抬眼一望，可不是吗！真有两团火苗来回滚动，一会高一会低，一会停止，一会又快速移动。小王和良子也听过村里的传说，看见这情景也害怕了，特别是良子胆小，一劲拽我，曾哥回去吧！小王倒是想得开，让它练呗，成精不定啥时候呢，找我来就娶个狐狸精当媳妇。我们七八个人听了哈哈大笑。我说：要不咱们看看去？看狐狸怎么炼丹，咱们人多还怕它把咱们都迷住？我一开口不要紧，没有一个响应的，就连狐狸精都要娶的小王也不言语了。我这个人是傻大胆，性子又犟，既然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于是，我顺手从一个小伙子手中拿过铁锨，说：你们不去，我自己去！借着明亮的月光，也没用手电照亮，插着麦地直奔沙坨而去。

这时，天上有了几朵云彩，月亮时而被云彩挡住，时而又露出脸来，刺骨的北风刮着空旷的原野，干枯的小草在寒风中发出凄厉的尖啸，我一人独自走着，只有影子伴随着我，当时，真有一种独闯天涯的感觉，那种英雄的气概，我真想在这旷野上吼上两嗓子：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可我又怕惊扰了狐狸炼丹。在墨蓝天幕下，那两朵火苗依旧在沙坨顶上滚动，我渐渐接近沙坨，细细的白沙在我轻轻落下的脚下没发出一丝声响，借着银玲丛的掩护，攀上沙坨顶部的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两只狐狸，只不过它们口中并没有吐出火苗，也没有什么金丹，也许是我登顶后，火苗失去夜幕的映衬，没有了在远处望去的那般明亮，只是淡谈的光亮，而光亮的来源却是出现在两只狐狸的尾巴尖上。两只狐狸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来往奔突追逐，看得出它们是嬉耍玩闹，看到这是狐狸闹玩，不是炼丹，我紧绷着的心放松下来，手攀着的银玲枝发出细微的声响，两只狐狸先是一惊，顿了一下，然后扭头朝沙坨下窜去，不见了踪影，那两朵微弱的光亮也熄灭了。

为什么狐狸尾巴会发出火光，或者说是淡淡的红光，这其中的奥秘我当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两年后我上了大学，专门请教生物学教授，才真正解开心中的迷惑，原来，狐狸在繁殖期发情求偶，尾部的腺体就会产生一种物质，在空气中氧化，就会产生类似磷光的光亮，用来吸引配偶。真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好奇影响了狐狸传宗接代，进而使狐狸中断生命的链条，如果那样，我罪过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