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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青春
1.7.1.2 抄(chào)烟的学问
抄(chào)烟的学问

时下里,戒烟成了时尚,要知道,几十年前抽烟却是一种时尚,要是几个年轻人在一块,嘴里叼着两头齐的烟卷,那叫气派,如果有人能深深地抽上一口,然后,把嘴一张吐出个烟圈,那才叫帅气,用现在的话叫“酷”。当然,大多数烟民还是以喇叭烟为主,也有叫锥子把的,抽这种烟的绝对是“下里巴人”。

原来,我不会吸烟,可在我插队下乡的第一天,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第一课就是吸烟。记得清楚,那天是1970年3月30日,我和几个知青去老乡家吃派饭,一进家门,主人家大婶挺客气,撩门帘,把大家让上了炕,倒上开水,大婶把烟笸箩拿过来,挺熟练地卷了个喇叭筒,用唾沫粘好,点着火抽了一口,然后,把烟递给我,示意让我接着抽,大婶这个举动,可真难住了我,一则我不吸烟,二则是心里犯嘀咕,别人用唾沫粘的,还在嘴里叼着抽了一口,埋汰不埋汰?看着我为难的样子,送我们去吃派饭的会计二哥用眼神示意我接过来,接着抽,这种形势下,我没了别的选择,只好接过烟,学着别人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大口,谁知她家的旱烟特别硬,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止住咳,胸口好像噎住一个大疙瘩,没办法,只好大口喝水往下冲。就这样,接受再教育,把我改造成了烟民。事后,我抱怨二哥,怎么让我抽别人抽过的烟,二哥正经地告诉我:这是村里的乡情,家里来客人,主人要亲自点支烟,抽一口后让给客人,这是对客人的尊重,略次一点的客人,主人也是卷上一棵烟,不用口水粘,递给客人,由客人自己粘好抽,若是熟人串门,烟笸箩递过去,由其自便。

住在老乡家有很多方便,乡亲们对我们也是照顾有加,平时,饭菜都是房东大娘顺手捎带做了,无论是贴饼子还是蒸馒头,那手艺绝对要甩出我八趟街去。在老乡家住还有一个方便,那就是抽烟。每天吃完饭,拿过烟笸箩,盘腿坐在炕上卷上一个喇叭筒,美美地吸上一口,与房东唠唠嗑,或者躺下看看书,小日子挺美的。搬到知青点就不行了,为啥?没地儿抄烟去呗!要抽烟自己买去,尽管捡便宜的买,它不也是钱吗?那年头一个工值不到5毛钱,若是抽上一盒烟等于一天白干了。那怎么办,接着抄!这抄烟呀得有技术,不能跟宋丹丹似的可着一家一把一把地薅“社会主义羊毛”。你得先打听好谁家的烟好抽,然后,你得找一个好由头去那家串门,第三,你得准备好空烟荷包,包里得有那么一点烟底,到人家自然要唠嗑,抽两个喇叭,然后,掏出自己的烟荷包假装要卷自己的烟,抖半天刚刚够卷一个喇叭的,然后对人家歉然一笑:烟没了,不让你了!人家一看你没烟了就会慷慨地说:从这装点吧。于是你要客气几句,再往烟荷包里装,这装烟也要有技巧,别装十分满,这样人家笑话,下次就不让了,也别装太少,自己不够抽,不值抄一回。这烟就装个四成就行了,人家看着少,肯定是再客气两句,于是你要好像挨不过面子,不装烟就对不起人家似地,嘴里客气地说着:行行,我就再装两把,手里可别客气,狠狠地装上两大把,这烟荷包差不多就七八成满了,装完烟也别马上走,再接着唠几句家常,什么圈里猪哇,自留地呀!捡好听地奉承几句再走,这叫留下后路,下次再来。

抄烟你可得打听好了谁家烟好抽,别太硬,抽着噎得慌,也别太要火(就是燃烧性不好),不然,卷上一支,没抽两口就灭了,还得再点,麻烦!

胜斋大哥的烟好抽,可别轻易去抄他的烟。这老头精灵古怪的,抄他的烟没准就着了道。开始,这老头的烟谁都抄着抽,下地干活一荷包烟,中途歇烟时准被大伙抄完喽!连半天都顶不下来。老头想了个法子,过了几天下地,歇烟时,小伙子们那照例抄烟,胜斋也不说话,把个烟荷包扔了过去:今儿烟敞开抽!小伙子们趋之若鹜,争争抢抢,老头面带微笑神情古怪,我是不明就里,也想参与抢夺,谁料我刚一动,老胜斋一把薅住我,小声说:等等,看热闹。我还想准是胜斋老头不想让我抄他烟,心里好大不高兴。这时小伙子们兴高采烈地抽着抄来的烟,还说呢:今个胜斋这大方,每日抄他支烟难着呢,今儿个咋了?没等一会工夫,小伙子们脸色通红,一个个猫着腰钻了高粱地。老头们看了哈哈大笑,指着老胜斋:他妈的,你真缺德,这里好几个童男子儿呢!我不明白问二哥;咋回事?二哥笑着告诉我:胜斋有种秘方,掺在烟里,男人吸了要起生理反应。非发泄了不可,村上的老人们都吃过他的哑巴亏。可不是吗,小伙子们一个个回来低头耷脑地谁也不说话,胜斋再拿出烟来,谁也不敢抽了。有回胜斋主动给我烟荷包,吓得我赶紧拒绝,生怕着了他的道,老胜斋笑了笑又掏出和那烟荷包一模一样地,说:这个不给你抽。原来呀,老胜斋是两套准备,一手软一手硬,随时准备整人玩。你说这老头的烟能随便去抄?我还是童男子儿呢!

这总抄烟也不是事。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年,几个知青一商议:今年自个儿种烟。我们齐心合力把知青点院子里的空地翻了个透。良子当时是他们队的饲养员,借着这点权,假公济私把沤好的牲口粪拉回来撒到地里,这块足有半亩的空地让我们整治得平平整整,畦是畦、垄是垄的,连老农看了都说不错。我们留了小半,种了点菜,大部分留着种烟。到了栽烟的季节,我跟老队长要了烟秧子就栽上了。老队长可是个种田能手,育种催苗有一套,这回的烟秧子是他不知从哪淘换来的黄烟,也叫烤烟,是用来卷烟的那种烟。哥几个为了这点烟可付出不少辛苦,那年天特别旱,开始是从300米外的水坑挑水浇烟,后来,全村人都抗旱,整天扁担不离肩,肩膀头都压肿了,收工回来还要挑水浇烟,也是真难受。有一回,小董累得不行,拿把锄头胡乱耪,气得我拿扁担追了他半趟街。这烟也真争气,噌噌地往上长,足足长了有两米高,叶子又肥又厚又长。这也和我们老队长的功劳分不开,老人家有空就来知青点看看,知道我们第一次种烟,指导我们给烟打顶掐尖,掰腋芽。到割烟时,又来指导怎么晾烟、晒烟、搭烟。割了烟按说就应该砍了等着种大白菜,我看这烟还有长头,自作主张又留了一茬,(知青中我说了算)没想到这二茬烟长得也不错,当然,与我当副业会计有关,副业有油房,打油的渣子可没少苗我们的烟地。最后,两茬烟加一块足足搓了一化肥袋子烟叶。回家的时候,也没忘给已回城上班的小董捎了一大包。我们这烟不软不硬,吸起来柔和,味道比供销社卖得好烟卷是比不了,可比便宜烟强多了。村里小青年知道后,那叫个纷至沓来,连抽带装,几天工夫一大袋烟缩水不少,幸亏良子心眼够使,偷偷地藏了不少,要不连一冬都过不下来。

追求是没止境的,有烟了腰杆子也壮了,最起码不用抄烟抽了。有一天,小王、良子我们相约着去公社赶集,发现有人卖一种卷烟的小玩意,挺简单的,弄几块小木条钉吧钉吧,中间有两个小圆木棍套上破自行车内胎,把纸铺上去,撒上烟,一转就卷出个两头齐的烟卷出来。这玩意不错,买了!回来卷吧,可一试不行,人家用的是烟丝,咱用碎烟叶不好使。要不说咱脑瓜好使呢,不就是烟丝吗?咱自个儿做!把整把的烟叶拿来散开喷点酒闷着,烟叶软乎了,再弄点红糖水喷上一点,差不多了就用剪子铰成丝,最后,再喷点香烟精,拿卷烟器一试,效果不错,一次成形。这么着,咱又抽上两头齐了,一个字:真牛!良子当饲养员有时间,这卷烟的活都交给他了,卷出来的烟装在一小铁盒里,晚上平均分配,一人20根,不多也不少,差不多一天的量。

有一回,邻村放电影,这可是大事,吃完晚饭,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去看电影,匆忙中就忘带烟了,走到半道上,我黑灯瞎火地又找不到良子他们了。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哪村放电影,四外邻庄都来看,到了那村,人山人海更找不着人啦,想抽根烟吧,兜里没装,找人吧又找不着,正放电影你又不敢大声喊,心里这个气呀!可巧电影换片,灯亮了,借着亮看见人堆里有个人像良子,赶过去照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嘴里吆喝着:拿根烟来!那人一愣,乖乖地拿出了烟,我这还没好气地说:给我点上!这一点可不要紧,吓了我一跳,那人根本不是良子,完全是个陌生人,这下咋办?你要道歉说我打错人了,肯定不行,没准打起来,这不是咱的主场,看不见咱家烟囱啊,咋办?继续装大尾巴鹰,跟人家假拉:来啦,你村小王小李王二麻子来了吗?别给他思索琢磨的空,好像多熟似的。然后,听有人喊人,不管是不是喊我,赶紧答应着走。这不是怕打架嘛!后来,我搬到副业组住了,小王和良子懒,这烟就没接着种,重新开始抄烟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