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梦

杨永红

1969年，作者（前排左一）出席玉田县知青先进个人代表会议。

提起我这梦想，还得从60年前说起。童年，我家在父亲工作的X市〈652〉国家保密厂生活区居住，有幸与住在那里的高管与工程技术人员为邻。他们很受尊敬，因为每当提到他们中的某位，人们总是竖起大拇指，如数家珍般地说：“X名大学毕业、国宝、栋梁、实现机械化、自动化不可少”之类赞誉的词。他们之中也有许多刚大学毕业，新参加工作的年轻人，父亲让我叫姑姑或叔叔。他们既文雅又和气，我老爱缠着他们讲故事：《白雪公主》、《皇帝的新衣》、《灰姑娘》等等。后来，不过瘾，他们干脆教我读：《安徒生童话》、《伊索寓言》、《一千零一夜》之类书籍。总之，他们是一群知识渊博而极有趣的人。我老迷恋、老崇拜他们啦！从那时起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也要上大学，做像他们那样的人！”还理所当然地认定：“我一定能上大学！”甚至掰指算过，我得多大、哪一年大学毕业。

正是由于心中怀着上大学的梦想，所以初中毕业，我以各科平均分数92.8的成绩，顺利考入母校——唐山八中高中。

然而，造化弄人。1966年6月，当我正要升高三，向大学冲刺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文革”改变了我的人生方向。就在学校停课，“轰轰烈烈闹革命”两年后的1968年，毛主席发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重要指示。我怀着“大学还是要办的……”期待，随上山下乡的滚滚洪流到玉田县杨家板桥公社插队。

接受了4年“再教育”，经历了春种秋收及“小猪倌”的种种历练。等来了到开滦煤矿工作。之后，结婚育子。当1977年恢复高考时，我已是一对双胞胎儿子的母亲。工作之余，为哺育孩子，忙得跟陀螺似地团团转，挪不得、动不得，被孩子牢牢拴住了。当得知许多像我一样历经磨难的知青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登上大学神圣殿堂，而自己却再次与之失之交臂时，对我心灵的震荡，仿佛一颗重当量原子弹爆炸的强烈冲击，那羡慕、嫉妒、恨就不用说了。从此，上大学成了我心中永远的奢望。我想：“今生今世我注定与上大学无缘了。”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到了2006年，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开滦办起了职工老年大学。消息传来，我无比振奋。心想，我终于赶上了上大学的末班车。这回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虽然我已年近六旬，患有高血压、冠心病，还要照顾着两个小孙子，但为了追寻一直以来的大学梦，我还是在反对与质疑声中，满怀喜悦地毅然报了名，成为开滦老年大学的首批学员。

我学的是绘画（工笔花鸟）专业。寒来暑往，风霜雨雪，已走过了10个春秋。想当年，老年大学刚创办，我们社区和我一同来报名学习的不下20人。可是坚持到如今的，只剩我一个。不怪大家坚持不下来，老年人的学习生活与少年就是不一样。除了要克服家务负担，还要挑战越来越年老体衰、疾病缠身等意想不到的困难。回想为了弥补青春的遗憾，追逐梦想一路走来的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刚开始俩孙儿小，每逢上课总要老伴帮助照看小的。放学了，还得追赶着公交，着急忙慌地先接回上幼儿园的大的，然后，再给他们赶着做午饭。忙碌得白天根本没空画画，我就利用晚上和休息日画，有一次，画的是四尺宣层《荷花鸳鸯》。我极认真地勾好墨线，细心地一层层分染完4遍，又统染一遍。那天正是周六，我从孙儿被接走“下班”就开画，我这个人只要画上画，就啥事都抛脑后了，把饭烧煳了，壶烧漏了，都是不止一两次的事。那次也不例外，画起来就忘了点，一看表已是深夜两点多了，就差一罩染稍加整理就行了，我这才上床休息。

第二天周日，早起我正画得上瘾，不料老儿子一家又来了，老儿子说：“下午加班，把孩子先送过来，还没吃饭呢！”我只好不大情愿地放下笔，下楼买菜，忙饭。临走我千叮咛、万嘱咐老儿子：“让他们一定看好孩子，可千万别碰我那画！”可是怕啥来啥，等饭后，打开画卷，顿时傻眼了！就在荷花的上方，被大孙子用红色涂了个刺眼的大疙瘩。我脑袋嗡的一声，心一下子凉到了底，心想，坏了，我这淘气包孙子可真是防不胜防啊！

不出所料，果然是4岁大的大孙子，趁人没注意，悄悄竟成了他的“杰作”画。当儿子呵斥：“小坏蛋，你为啥破坏奶奶的画！？”人家还蛮有理呢：“我没破坏！是奶奶教的，没有阳光，花‘活不’了。我帮奶奶涂上太阳啊！”听听，合着人家还是在帮我呢！真让人哭笑不得啊！看着被糟蹋的画，虽然惋惜，但也没辙。只好挤时间，一边重画，一边为对啥事都新鲜好奇、好动手尝试的孙儿另备下一份纸笔，这回我俩一块画。

通过这件事，我欣喜地发现，我又多了个知音，原来他也爱画画。敢情人家想象丰富，想画啥就画啥，有时，还画得不错呢，这回我不仅不用担心他涂改我的画了，而且每当我画完，会先让他看看。孩子的话，率真坦诚，不掺假，有时还会一语中的。有一次，我画《菊花麻雀图》，画完让旁边的孙儿看看，得意地问：“怎么样？”想不到，孙儿看了，用稚嫩的童音说：“嗬，奶奶的小鸡，画得还真像！”我一听就懵了，明明画的是麻雀，为什么被孙儿看成小鸡？再对照原稿仔细一看，我终于发现了问题，原来，自己把麻雀画肥了，这样的麻雀根本飞不起来，怪不得被孙儿看成了小鸡呢！白费了半天功，我只好再展卷重画，功夫不负有心人，重画的这幅画，最终被选入老年大学首届毕业学员成果展示。

我的初衷是自己学画，没曾想不经意竟把大孙儿也给带上道了。那张涂抹了的画，竟想不到成了我们祖孙两代的作品，就叫：《荷花与太阳》。

本想成功地摆平了家务负担和小孙子的捣蛋，这完成梦想的路，今后应该是一片坦途啦。可是自己的身体又出现了状况：我的白发越来越多，牙齿也下岗了不少。身体还是一个劲添病，什么颈椎增生、肩周炎、感冒、抽筋之类不断造访，幸好我下过乡，吃过苦，有锻炼，抗病能力比一般人都强，碰到这类小灾小病，忍一忍，实在不行，用点药也就扛过去了，啥也不耽误。但也有那扛不过去的时候。最要命的是2013年春，我突然腰腿疼得起不来了。到医院一查，患了椎间盘突出压迫坐骨神经！这病可邪乎啦！连腰带腿钻心地痛，仿佛被刮骨割肉，跟受酷刑似的，不，比酷刑还严重。它是夜以继日不停歇地连续疼痛，折腾得根本吃不下饭、睡不了觉。住院没用，只能回家调养。医嘱：“必须全卧床”。根本不能动，也不敢动。因为一动会更痛。只能任凭病魔肆虐。我就这样，卧床整整煎熬了50天，人都快崩溃了。最终在朋友锲而不舍地，天天上门针灸医治下才渐好。只是左腿疼得已经萎缩，明显比右腿细，发软走路使不上劲。可能还在神经恢复期。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歪歪扭扭，终于赶在第二学期开学时可以走路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偏偏赶在此时，我家门前“唐马路”大修。先是在被圈起的路面上，用挖掘机挖下两米多深，下各种管道，然后，在距地面一米多深再铺上黏土白灰层。

2018年9月22日，蔡育英带领百名知青参加中共唐山市委宣传部、长城新媒体出品的《唐山·南湖闪耀中国红》网络视频，接受记者采访。

2018年国庆节，蔡育英带领唐山知青演艺团百人合唱队参加中共市委宣传部，唐山旅游文化公司，唐山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举办的“南湖之旅·南湖划时代同唱一首歌《我爱你中国》10·1万人歌会”：身穿“唐山知青”黄色背心，第一个登台展演，博得掌声不断，10月3日中央电视台予以报导。

作者（中排右二）在杨家板桥公社和知青出席学毛著讲用会的代表合影。

就在这时，我们的新学期开学了，头天夜里还下了一夜的大雨。清晨路基表面全被泡成了烂稀泥。没修路时，原本在我们家门前的马路边就能乘公交，可这一修路公交就得绕行改线。去上课得首先穿过了烂泥路基，再走两站地到屈庄大桥下去乘车。对我来说：“真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哇！家人、朋友都心疼我，好心劝我：“就别去上课了！”

我当时思想斗争也很激烈，既怕着凉受累勾起病反复，又怕继续耽误上课，学习半途而废！再说，这路不是一时半会能修好的，这老年大学我已经坚持7年了，都已上到研修班阶段啦！实在舍不得终止，哪怕是暂时的。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这世间，有此事有失公道，对别人轻而易举的事，怎么轮到我这就这么难呢！

但是，当年的知青生涯练就了我不畏艰难，不怕苦的性格，几十年来，多少困难挫折，什么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难道能在这点困难面前退缩！当年知青常挂嘴边的口头禅“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比比革命老前辈。”难道生一场病就全忘了！想起当年在广阔天地，战天斗地的火热场景，我立时热血沸腾，豪情满怀，果断地下到了横在面前泥泞不堪的路基上，真是步步打滑，像踩在一坨硕大的黏糕上，总共20多米宽的横面，沾了两脚大泥坨，甩都甩不掉，简直就是一步俩跟斗，手脚并用地挣扎还险些滑倒，还得感谢一修路师傅及时递过一把锹来，我才借助锹的支撑，一步两脚窝地通过泥泞的路基。耶！我赢了！我又一次用知青精神战胜了病魔，也战胜了自己的胆怯！那一刻，我心里忍不住为自己加油喝彩，甚至想给自己发奖牌！

还有一次，我因高血压，心血管病住院。医院离我们老年大学不远，我不甘心落课。就忍不住趁早起查房前，别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到学校听课，不曾想被身上药味和手背上黏着的多次输液的纱条给“出卖”了。老师发现后，无不感叹地说：“真是好学生啊！要是现在上学的学生们都这样，哪有考不上北大、清华的！”同学们也都齐刷刷地向我投来赞许鼓励的目光！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为梦想，我上老年大学不仅执着而且是极认真的，尽管老年大学不是正式大学，但对我们老年人来说，也是一种攀登。10年来，无论春夏秋冬，只要能动从不缺课，而且认真听讲，完成全部作业。虽然没有绘画基础，通过自己的勤学苦练，每次结业，我的画均被校刊选登。而且年年被评为优秀学员。我就是这样用行动，一步步追寻着自己的梦想，一路走来，不仅堵住了那些质疑人的嘴，也得到了家人及亲朋好友的认可与充分支持，左邻右舍都被我感动，以我为榜样，还带动了好几位报名参加学习。

现在，随着孙辈的长大，家务轻松多了，属于自己支配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我逐渐拓宽了学科，在原绘画的基础上，又涉猎了书法，摄影、电脑等相关学科。我自我感觉，越学越有情趣、越自信，静静地品茶、画画、写字，凝神静思、专心致于书画境界中，寄托美好情怀，获取满足。

为了提高审美能力水平，我也常去美术馆看书画展。逢假日也常和老师同学们走出家门，到周边天然景区如“兴隆的十里画廊”、“迁安的三叶口”等走走，去看看祖国的壮丽山河、写写生、拍拍照、回来写写游记。

总之，我为追梦上老年大学是有苦有乐，温馨浪漫，我觉着做人就应该信念永存，并且勇于追求。活到老、学到老。不断给自身充电，才能青春永驻，跟上时代步伐。人活着就是要有股精神气，老了也要活出个样来，不为别的，只为给子孙们做个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