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

那时，从北京到贵阳要30多个小时，但我们没有买到坐票，怎么办，等还是买站票？咬牙，买站票。那一路还就真一直没有座位。在北京上车后，我还盼着到郑州可能会有下车的吧。到了郑州看到座位上，下车的人并不少，但是空出来的位子都被周围的人提前占好了，我们只好还是站着，偶尔有人去厕所，借机坐一会。到了后半夜，实在坚持不了了，也顾不上面子了，钻到座位下面铺上几张《大河报》，忍住垃圾味道，躺倒就睡着了。

1990年6月的一个上午，去重庆天府洗煤厂取样，煤粉煤泥弄得浑身上下都是，脸上由于擦汗也弄得黑一条白一条的，走路回招待所至少要3里地，到招待所，打开水龙头准备洗澡，没有水流出来，我拍了拍水管，还是没有，停水？崩溃啊，怎么去食堂吃饭？怎么换衣服？怎么办？

在西安火车站买完火车票回西安院招待所，一想到明天就回家了，禁不住高兴底哼起了小曲《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在公交车上刚刚站稳，售票员过来卖票，我打开背包准备拿出零钱买票，啊！钱包没了，火车票还在钱包里呢，我四周看，喊小偷偷了我的钱包。一分钟后，我马上决定回火车站，到火车站后，我飞快地跑到退票处，问售票员有没有退票的？那售票员问我去哪的，我回答北京，她说刚退了3张。刚退的！瞬间我反应过来赶到退票处时，有个男人刚走了，那人还看了我一眼，眼神怪怪的，当时因为急于跟退票员说我丢票的事，没反应过来，等我急冲出车站去找那人，但没有那人了！那种沮丧的感觉立马把我送到了南极了！我所有的钱都在钱包里，还有3张火车票！

武汉汉正街钱包再次被偷，但，没感觉到有任何人接近过我啊。

广州北京街背包被小偷用刀子割破，幸亏钱包没有掉下去，有惊无险。

广州出租车上，司机言语污秽，似有图谋不轨之意，借出租车等信号灯时，我推门跳下汽车逃走。

从重庆去天府洗煤厂，公交车在颠簸的公路上开得很快，一开始我还想，重庆这个地方太落后了，公路这么坏了也不修路。想什么也没阻止我一阵阵作呕，我想坚持一会就到了，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我终于坚持不住了，喊司机停车，中巴车没停稳我就跳了下去，呕吐，疯狂地呕吐，我开始浑身发抖，一股浓浓的污秽味弥漫在空气里，我再一次呕吐，想有一杯水漱漱口，但周围除了杂乱不堪的石头和长相丑陋的树棵儿外，荒芜一人。跟我一起出差的李工这时刚反应过来，扶我起来到远处去，李工说坐一下吧，但是，我躺倒了，蜷曲地躺在乱石嶙峋的地上，看了一眼蓝天白云，闭上眼等着坚强的细胞在体内聚集。

从贵阳去洗煤厂，破旧四面透风的中巴车在仅能通过的山路上行驶，右侧悬崖峭壁，左侧是万丈深渊，远处茂密丛林，偶尔会看到树林里石缝中的山泉流过，一阵阵恐怖掠过心头，看山如狰狞鬼怪，看树如鬼怪狰狞，看左侧万丈深渊群魔乱舞！看右侧鬼怪张牙！我紧紧地抓住前坐的扶手，太危险了。司机开车很愣，他哪知道车上坐着一个北方女生，我想起年迈得已经直不起腰来的老爸，想起年幼的女儿，想起爱人……下决心，这次取完煤样，再也不来贵州了，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呢。

但是，我再一次去了贵州，同样是绿水青山，盘旋而上的山间公路，左悬崖右绝壁，洗煤厂的技术员告诉我们这公路好多了，过去……想想都后怕的山路居然好多了，记得吉普车路过一个拐弯处时，对面开过来一辆卡车，好在我们在右面，我们的吉普车紧紧地贴在了悬崖边，那辆卡车才通过去，那一次太险了，那一刻，我又一次下决心再也不来贵州了。

女儿7个月大时，出差大致去了近一个月。终于回家了，放下背包抢先去抱女儿，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女儿紧紧搂着阿姨的脖子，扭过脸，我说：“我是妈妈”，女儿的脸紧紧贴着阿姨的脸，看都不看我，我亲了亲她的脸蛋，“我是妈妈啊，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忘了妈妈啊”，女儿用怯怯的眼神偷偷地看着我，我再一次去抱她，她没那么害怕了，她可能是闻到了我的味道，松开了阿姨的脖子，我紧紧地抱着试图挣脱的女儿亲吻她的脸颊。

女儿6岁那年，我告诉她妈妈明天要出差了，女儿懂事地说，没事你走吧，你出差的时候，我不放心爸爸锁门，他锁上门以后，我总是要推推门，看他是不是把门锁好了，我抱女儿在怀里亲吻，心里的酸楚霎那间变成了眼泪。

女儿四年级，连烧了两天，每天在医务室输液，我看着她的小脸，心里很愧疚，明天我又要出差了。最最难舍的一次是女儿六年级的那次，烧了4天，打针不退烧，又输液，可我又要出差了。

不知谁说的，成功是委屈撑大的，这话没错。

打开实验室的门，昨天摆好的今天做实验用的煤样乱了，我用了将近两小时，重新准备。

打开图像分析仪室的门，准备做三期测试，但是另一组工程师并没有按规定的时间离开机房。为了如期做完计划内的工作，我加班做到深夜。

中国体视学会选中了我们的论文应邀去舟山参加学会交流，非学术理由受阻。当然了，我想做的事，没有谁能阻止我做到！所里领导通知我去泰安参加某个课题的鉴定会，会下，所里的某个领导质问我：“你有什么资格参加这个鉴定会？”通常来说参加鉴定的都是老工程师，这个领导质问我是另有原因的。对于年轻的工程技术人员来说，在部级鉴定会上露面很重要。

……

这一切终于在某一天爆发了，我趴在办公桌上痛哭，没有跟任何同事说为什么哭。痛哭过后，我一如既往地坚持做我认定的事。

就这样，反复出差，反复坚持，反复遇到坎坷，反复坚定自己的信念。反复地体验克服困难的过程，反复拜托委屈和误解的干扰，反复体验离开女儿的酸楚。煤泥中、煤粉中、拥挤的火车中、异乡的危险中、京九铁路刚刚通车，火车上带鸡带鸭还带娃的老乡们的身上散发出的特有味道，雨中、暴晒中、冰雪中、饥饿中、饕餮中。当然，这其中还穿插着游历祖国的大好河山，还有那不经意间遇到的文物古迹以及点点滴滴的美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