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未圆的大学梦

卜祥城

我们这代“知青人”的命运实在太坎坷，就拿上学来说，哪个没有做过“大学梦”，哪个没后悔当初一时的“狂热”和“漠视文化”的行为……所以，正如一些知青人反思时所说：我们既不要高调地说“青春无悔”，也不要怨天尤人地倾诉自己的委屈；而应理性地思考和认识那段历史和产生的原因，从中总结经验教训，还原历史的真实，以示后人，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

笔者经历的知青“一波三折”的上学经历和最终未圆的大学梦，或可在知青中具有代表性和引起共鸣，也会从一个侧面还原知青求学的艰辛、工作上的尴尬及最终多数知青的“难圆”结局。

我是唐山十中67届高中毕业生。当时，十中是全国5所“五三二”制重点学校之一。1962年，我曾为考入这所学校而自豪，梦想将来能考入理想的大学。这也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因为那时，我家兄弟姐妹多，家庭生活困难，哥哥姐姐最多上到了初高中或是中专毕业后，就早早参加了工作，还没有一个大学生，所以，家人把上大学的希望寄托于我。

谁曾想一场“文革”，不仅中断了我们的学业，也断送了我们的大学梦。我们也只得走上山下乡之路。

下乡6年多时间，我虽怀念过学校生活，内心仍想上学，但只能把它当作梦想或是不健康思想，不敢表露。

1968年，毛泽东发出了“七二一”指示：“大学还是要办的”，“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1970年6月27日，中央批准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开始试点从工农兵中选拔学生。此后，从工农兵中选拔学生入学，成为当时大中专院校的“风景”。也成为知青返城的一条重要途径。

招收工农兵学员上学，为知青点燃了希望之火。但随后几年，在学校招生实践中，“不讲学历”、“走后门”、“不公开”等非理性的事实也着实令我们心寒。这种局面，不仅让大多数符合条件的知青失去了被推荐上学的份，也显然更给教育事业良性发展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形成了人才培养的断层。

1971年前后，为了招收一些急需的人才，唐山市教育界在一些老同志的建议下，顶着压力，在我市中专招生的权限范围内提出了“推荐加考试”的招生办法，并且全部从下乡知青中招生，让我们看到了新的希望。

1971年3月20日，唐山市提出要恢复开办一所师范学校；从农村选拔500名经过两年以上劳动锻炼，政治表现好的高中毕业生，经短期培训到中学任教；抽调300名初中生到小学任教。直到1972年4月，唐山师范学校获批成立，确定招收工农兵学员400名。当时，正处于教育界“小回潮”时期，刚解放不久、重新走上领导岗位的韩冰、刘知、周瑞等我市教育界的几位老领导，在唐师筹建和招生工作中，坚持按教育规律办事，为保证学员质量，决定面向原唐山市下乡的老三届毕业生、高中毕业生为主，并要在推荐的基础上，坚持考试入学。

这些好消息，使笔者有机会被推荐报考了唐山师范学校，并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

作为一名高中毕业生，录取后，仅是上了“同等学历”的“中师生”，毕业后，又仅仅享受“初师生”（相当原初中生水平）的薪金待遇，心中难免愤懑和无奈，好在入学后，我们按原学历层次分班，分班后，我们高中毕业的学员，又主要学了大专的课程，心中略有安慰。特别是我们这次上学寄托着乡亲的热情和希望，也饱含着教育界一些老同志的苦心和奋争，心情也慢慢地平静起来，觉得只有“忠诚党的教育事业”，认真刻苦学习，才能对得起各级领导的关怀和乡亲们的恩情，才应是自己最大的追求。

在唐师上学开学时间不久，教育界又刮起了“张铁生白卷”之风，批判所谓“回潮”，使得我们这批考试入学的学生，又走在了风口浪尖上。忧心忡忡，好在有教育界一些有识之人的再次鼎力周旋，时间不长，让我们躲过了这场风波。

1972年底，由于教育急需，在唐师学习的我们一批原高中毕业生，获特批提前毕业分配，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当时，我们的工资待遇是最低的，每月27元。有一个同学曾调侃地说“我27岁，分配到27中，每月挣27元……”尽管如此，我们虽没有上大学，上了中师待遇又这么低，但比起那些仍“战天斗地”的知青们，我们却幸运得多、知足得很。毕竟我们这段学了一些大学的课程，按乡亲们的说法，也是“大学生”了。

在此，我再次感谢第二故乡的父老乡亲、感谢教育界的老前辈、感谢我的老师和同学们……在我上学问题上的公正、无私的帮助。

随着时间的推移、待遇的不公、工作上的知识不足，我们感到自己的学历越来越不适应形势和工作的需求，思想压力越来越大，心理也失去了平衡，想上大学的念头又悄悄地浮现出来，但当时由于政策的原因，上大学也只能是个梦。

1977年10月12日，国务院批转教育部《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决定停止推荐入学，恢复大中专学校统一考试和择优录取的制度。这对我们广大知青来说，尤其是对于在教育战线工作的我来说，不啻是一阵春风，给了我们以公平竞争的机遇。

可我想考试上学的想法刚有所流露，就遇到了冰山一角：

一是领导找我谈话，说地震以后单位人手缺口较大、你的工作领导重视、工作需要等，动员我放弃高考。

二是地震后父亲、兄弟姐妹等遇难10多人，爱人受伤尚未痊愈，孩子出生后尚不满周岁，身边又没有帮手……

经过痛苦艰难的抉择，我放弃了这次参加高考。

可巧那年高考期间，领导分配我负责全市高考考卷的保卫和分发工作，这无形对我又是一次刺激。当我事后打开考卷，发现考卷大部分是初中内容的考题，少量高中内容的考题，也大可用初中的方法作答……看到此，我的心情不禁上下起伏，苦闷惆怅无以言表。

“做梦都想上大学”，电大给了我初圆大学梦的机会，1984年9月，我考上了唐山电大党政干部专修科直属脱产班学习。当然，这又是我人生中一次艰难的选择。

当时，正处于地市合并变革时期，大批老干部离休退休，我所在的机关单位也面临机构科室调整，需要提拔大量的后备干部，我是被提拔考察的对象之一。听说我递交了脱产上学的申请，领导深情直言地让我慎重考虑上学的利弊：意味着我如果选择上学，我则将失去一次被提拔的机会。面对难得的上学机会和提拔机会，经过反复思考，我毅然选择了前者。尽管失去了提干的机会，但我不后悔，毕竟升学是今后干好工作，获得更大机遇的根基，我实现了上大学愿望！经过两年的学习，我圆满完成了电大学习任务，1986年9月，我重返工作岗位。

1989年11月，在电大成立10周年纪念日，我曾在唐山广播电视大学校刊上寄语：“我们这些曾蒙受‘文革’动乱磨难、失去深造机会的‘老三届’，感谢电大为我们构筑了陶冶人生、丰富知识、增长才干的熔炉，她使我们的理想得以闪光，她使我们的工作如虎添翼，他使我们的生活丰富多彩。电大将永远是我们心头的丰碑！”深情感谢电大给我人生的慰藉。

随着形式的发展，电大的“专科”学历，越来越显出了它的局限性，无论是工作需要、个人待遇上都不尽人如意；尤其是在“大学梦”的精神追求上，总觉得矮人一头，有些缺憾。

为了继续圆自己的“大学梦”，我克服工作上任务重、压力大；业余时间少、家务负担重等困难，于1997年报名参加了河北师大中文专业自学考试本科段学习，共开设12门课程。

从此，我在坚持正常工作时，每周六、周日参加唐山师范学院为学员组织的面授辅导课；平日每天下班后自学读书；经常读书到深夜。

到1999年4月，经过近两年的时间，我学完了大学中文本科段的全部课程。

学习考试阶段，第一学年度我获得了6科考试合格证书，可惜，第二学年度最后课程的考试，因爱人住院错过了考试时机，未能实现本科毕业的愿望。最终没有圆“大学本科毕业”的梦，成为终生的遗憾。

好在后来，我把实现“大学梦”的愿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女儿顺利地读完大学，并相继取得大学学士和硕士学位，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才使我的内心略有安慰。

我很羡慕如今社会给予青少年的美好的读书条件，写出这些目的，也正是期望我们的青少年，更好地珍惜读书时光，享受美好的生活，不要再重蹈我们知青这一辈的蹉跎岁月。

下乡迁西龙塘的知青张海南情系第二故乡，要求将自己的骨灰安葬在山村。图为当年的老知青和村民代表在龙塘在他的安葬地为他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