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乡 就是不一样”

杨荣昌

1972年2月28日，按国家有关政策，我正式被选调回城，进了唐山齿轮厂。

唐山齿轮厂原隶属于一机部，能进入这样的大型国企，很令人羡慕。殊不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会有那么多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好事等着你。

果然，刚进厂分配工作，我们下乡知青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当时，唐山齿轮厂新招了一大批青工，其中，有不少下乡知青。结果，我们19名知青被分配到铸造车间。铸造过去叫翻砂，因为属于苦累脏险的工种，和井下采煤工一样，所以，没人愿意干。从社会上流传多年的几段顺口溜可见一斑：“车钳铣，没法比；电铆焊，对付干；叫翻砂，就回家……”

面对现实，我最终决定留下来。因为我想，下乡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难道铸造工作比下乡还苦吗？另外，铸造车间上班就是一级工，算带级学徒，工资31.6元，还另有高温费，这与山区农村简直有天壤之别啊！再有，我的工种是化铁工，也叫大炉工，属于特重体力，每月粮食定量标准为45斤，全厂最高。国家对这类高温特岗有规定，按月多供应细粮，发油票、糖票、肉票等，福利较多。多年来，家中粮食不够吃，到处买高价粮救急，吃够了缺粮的苦头。化铁工定量这么高，真是求之不得啊！所以，我穿上一身劳动布工作服，足蹬劳保大皮鞋，心里觉得美滋滋的，很快乐。

我虚心向老师傅们学习，很快掌握了修炉、化铁等各项技术。有在农村锻炼的基础，有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知青精神，干起活儿来毫不吃力，经常一个人干两个人的工作。老师傅们都交口称赞。

化铁时要加回炉料，节约生铁，需要自己砸废铁，这是个抡大锤的力气活儿。有的废铁块较大较厚，30磅重的大锤砸上去，就像弹脑壳一样，必须用50磅重的大铁锤来砸。有的人力气小，抡起50磅大锤来，脚下乱晃，险一险就随着大锤飞出去了，那还能砸什么废铁？而我年轻，力气大，这种抡大锤的力气活儿，我一向不让老师傅们干。我抡起50磅重的大锤来，虎虎生风，能一口气抡30下，而且一锤比一锤有劲儿。人们叹服：“这下过乡，就是不一样！”

有一次，我们装车，产品是212制动毂毛坯，每只31斤重，一摞一摞码在车间一角，离车还有一段距离。大家一手一只，拎走装车。有位老师傅一使劲，一手拎了两只就走。4只制动毂毛坯就是120多斤重啊！我一时兴起，深吸一口气，左臂拎了6只，右臂拎了7只，拎起就走，健步如飞。13只制动毂毛坯，一共400多斤重啊！众人惊叹我力大如牛。

1976年5月份，我早已是熟练的化铁炉前工了。因为生产任务重，车间生产改为三班倒，即白天班修炉，二班三班开炉化铁。我上二班，干炉前工。炉前工每班两个人，须掌握冲天炉化铁全部情况，风压、风量、温度、焦铁比、熔化率等。一天，下班时间到了，三班炉前工却没人来接班。原来，三班两位炉前工，一位新婚，另一位感冒了，休病假。而车间炉前工极少，再也找不出人来，生产面临停产局面。关键时刻，我决定一个人留下来，二班连三班，一个人干两个人的工作。就这样，二班连三班，一连干了3天，3天上了6个班，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第四天，三班有人接班了，我才正常下班。车间主任得知这一情况，大为感动，连说下乡青年真能干，不能亏了人家，3天上了6个班，得多报高温费！于是，月底报账我比别人多了3天高温费，共计4毛5分钱。

1991年底，由于生产结构调整，铸造车间停产下马。我又一次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面临重大选择——是就坡下驴，还是迎难而上？我选择了继续拼搏。

1992年1月，我们被分配到锻造车间。当时，我40岁了，由高级化铁工、生产班长，变成了锻工小学徒。俗话说：人过四十不学艺。可我必须一切从头学起。要知道，锻工也是学徒4年的技术工种啊！更要命的是，到锻造车间时间不长，车间领导就制定我继续担任锻工生产大班班长。那真是压力山大啊！我不但要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全部锻工技术，还要负责全班的产量、质量、设备、安全、卫生、出勤，及现场管理和各项考核。面对巨大的困难，我发扬当年知青精神，不怕吃苦，迎难而上，充分调动每一位员工的积极性，使锻工大班迅速成为优秀班组，出色地完成了各项生产任务。不少员工私下里悄悄找我，希望能调到我所在的锻工大班来。

因为一贯表现突出，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几十年来，我也有几次机会离开生产第一线，但我都放弃了，始终战斗在苦累脏险的岗位，起到了先锋模范带头作用。许许多多的双休日、年假都没有休息，做了奉献。一直到我临退休前的最后一分钟，我还在锻造生产第一线指挥生产。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我奉献了青春的全部光和热，我问心无愧！

另外，在紧张工作的同时，我抓紧分分秒秒，从1981年起搞业余文学创作，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1990年加入作家协会。至今已发表文学作品几百篇，部分作品获奖。为给文学创作打下坚实基础，我还报名参加了全国自学考试，经过刻苦努力，拿下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毕业文凭，圆了当年的大学梦。

唐山齿轮厂1978年上半年先进集体留念，后左一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