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胡稍庙的记忆

范国忠

作者在胡稍庙的留念。

清晨下了场小雨，空气显得格外新鲜。走出房门向南望去，平坦的大草滩一片翠绿。草原深处晨雾还没完全散去，东方橘红色的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升起，把旁边的云雾映照得五彩缤纷，好一幅清晨草原的美景啊！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胡稍庙是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6师51团8连的所在地，是全团唯一的工副业连。在兵团成立前，曾是锡林郭勒盟食品公司和哈拉盖图牧场的场部。相传这里原来确有一座藏传佛教的庙宇，抗战时期，因日本特务潜伏于庙中袭击苏军，双方经过了激烈的战斗，最后，日本特务被全部消灭，大庙也不幸在战火中焚毁了。

胡稍庙的所有建筑依架子山南坡而建，一排排的土草房，在坡的下半部分，我的房间和连部制鞋班、缝纫班在一排。房子前面有一个简易篮球场，每天晚饭后这里是欢声笑语，非常热闹。

正当我兴致勃勃地欣赏远方的美景，背后被人拍了一巴掌，“发什么呆啊，还不赶紧的”。回头一看，小W，哦，突然想起昨晚约好的事，今天是星期天，他要带我去草原深处游玩。我立刻就像被弹簧弹了起来，马上跑回房间，迅速地完成了洗漱、吃饭，准备好了出行必备的用品。

和小W相识是来兵团的初期，偶然的一件事让我们成为朋友。有一天，听几位老知青谈论骑马技术，小W也参与了进来。谈到骑快马从地面捡拾东西时，其中的一位老知青与小W互不服气，抬起杠来，在大伙的攒动下，他俩非要见个高低不可。随后，有人牵来一匹快马，有人找来白毛巾，按间距摆好，一场精彩的马技竞赛就要开始了。

小W个子不高，大约一米六左右，但身体强壮，就像人们常说的那种车轴汉子型的身材，双腿有点罗圈，天生当马倌的材料。细长的小眼睛，薄薄的嘴唇，总带着微笑，喜欢留短发，虎头虎脑的，非常可爱，他不是真正的兵团战士，因为年少特有逆反心理，受不了父亲的严教，从家里跑出来到了内蒙古兵团，在8连干上了临时工。他人比较耿直，脾气犟，和大多数老知青关系处理得不太好。当时，我虽然和小W不太熟悉，但是我有同情弱者的心理，就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他这一边，为他加油助威。

比赛约定为三局两胜，首先由老知青先来，只见他上了马，骑出100米左右停了下来，长长吸了一口气，猛地一提缰绳，照着马屁股上就是3鞭子，那马箭似地疾驰而来，快要接近目标时，见他身体侧向一边，轻舒猿臂，那手已经摸到了地面，转瞬间3条毛巾到手了，哎呀不好，因他一时疏忽，到手的毛巾掉了一条，大家一阵惋惜之声，虽然有些遗憾，但对他的精彩表现，大家还是报以热烈的掌声。

该小W上场了，我真的替他担心啊，心想，就他那小个子手能够到地面吗？我还在这瞎琢磨，他已经纵马飞奔而来，就见他身手敏捷，身体就像是倒吊在马鞍子上，一阵疾风而过，3条毛巾稳稳地抓在了手里，大家又是一片掌声，看到这个结果，我心情非常激动，为他大声喝彩。第一回合小W胜了。第二回合又开始了，这次老知青拿到了3条，小W拿到了4条。小W完胜，他的高超马技赢得了大家的赞许。

从此，我们成为好朋友。他年龄虽比我小一岁，牧区的知识却知道得很多。我们互相帮助，在文化知识方面我帮助他，在日常工作和劳动方面他帮助我，尤其是体力活，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太阳已升上半杆，窗外传来小W催行的喊声，我迅速抄起装馒头的挎包，飞出屋门。见他牵着套好的牛车，笑眯眯地对我说：“你再磨蹭回来就该天黑啦。”上了牛车我俩说说笑笑地奔西而去。

忽然牛不走了，怎么回事？小W用力对准牛屁股抽了几鞭，牛反而掉头往回跑，这还了得，反了你了。小W跳下车，用力拽着牛缰绳，用鞭子猛抽牛头，怎么顺不过来，我想准是牛脾气犯了。这下可把小W气坏了。车上有根木棍，他轮起来照着牛头劈头盖脸地一阵乱棒，这下可好，牛脾气没了，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走到牛前，突然发现，原本朝前的两只牛角其中一只已经被他打得转向了后边，牛角根部却还在滴着血。

美丽富饶的大草原上盛产很多可食用的植物，蘑菇和黄花都是美食。小W教我识别什么样的蘑菇能食用，黄花要采含苞待放的等等，在他的指导下，我学到了很多知识。我们采了好多黄花和蘑菇。采的蘑菇有黑蘑、轻腿子、水银盘等等。他还和我说，有种白蘑菇长在山坡上，所有的蘑菇中属它最好吃，下午咱们就去采。

草原上晴空万里，中午的太阳晒得皮肤火辣辣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从挎包拿出馒头来，这时，才发现已备好的饮用水，因来得匆忙忘记带来了，这馒头怎么咽呢？小W看出我内疚的心情就安慰我说：“没事，草滩上有的是水，就是找不到，还有乌拉盖河水呢！”他把我领到了一个小水坑，我们一口馒头一捧水地吃了起来。吃的已有半饱了，我忽然发现，捧在手里的水怎么有活物在游动啊，顿时感觉到胃里的食物往上涌，可不敢再喝了。小W见我这个表现，严肃地对我说，“在这种人烟稀少的环境下，你再穷讲究，像你这样的只能是渴死饿死。下午，我们还要上山，那里没水，到时候看你怎么受得了。”在他的劝导下，只好闭着眼喝吧，最后，总算是吃饱喝足了。

下午向北挺进，一路缓坡，老牛经过严厉的惩罚也非常听话。小W突然一拍我肩膀，“看蘑菇圈！”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非常明显的大草圈，比周围的草地颜色深很多。还不是一个，大大小小有三四个，我们加快了速度，一会就到了跟前。深绿色的草丛中，白白嫩嫩的蘑菇好像刚刚钻出地面，大的像鹅蛋，小的像小元宵，一个蘑菇圈就采了小半袋。那愉快的心情难以言表，哈哈，我大丰收了。

作者（左）与知青战友赵玉成（中）、唐庆刚（右）在内蒙兵团文化周上。

一阵阵清脆的蝈蝈声传进我的耳朵，不由我精神一振，顺着声音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一只碧绿色的小蝈蝈被我轻而易举地捉到了，它那两颗大黄牙张开还要咬我，我想可能它这辈子没见过人类吧。赶快卷了个纸筒，把它带回去玩。忽然，又听到一种声音，叫声也没有蝈蝈那么有节奏的音律，而是一个音，长长地嘶鸣，顺声过去。抓到一看，这个东西大大的肚子，咖啡色的花纹，长得也像蝈蝈，就是大了许多。小W告诉我这个名叫“叫驴子”，是吗？哈哈，这名可太逗了。

乌拉盖地区草原的山，坡度大多都比较缓，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放眼望去，广阔的大草原尽收眼底，丘陵似的小山包一眼望不到边，身临其境，越发感到我们的渺小，真正体会到了祖国大好河山的美丽和壮观。

一番感慨之后，才觉得是该回家了，我们确认好了胡稍庙的大致方向，一路高歌，纵牛扬鞭，别提多快活了。

牛车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见架子山的影子，因为在这一带架子山是最高的山了，看到架子山就如同到了家。这下我们俩都有些害怕了，这是迷路啦！快停下车，静下心来，认真地判断一下，最后，我们一致认为，走的偏北了，东南方向才是家。

修正方向后，牛车又翻过了一个小山坡，我俩异口同声地大叫“架子山！”好啊，可看到家了。这牛也通人性，小跑了起来。这时，我俩才感到又渴又饿，感觉有点虚脱，但还是很兴奋的，终于找到家了。

过了架子山的山坡，看见了连队一排排的土房就在下面，屋顶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明亮。牛车跑得也挺快，突然一阵颠簸，差点把我从车上颠下来，停车一看，好大的一片白萝卜地，绿油油的萝卜缨看着就水灵，真是雪中送炭啊！我俩扑向萝卜地，一把抓住大萝卜，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来，手刨脚踹，好不容易才把萝卜弄了出来，好家伙，一尺多长，掰去缨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往嘴里塞，哇！又脆又甜，我俩一顿海吃，小肚子整了个滚瓜溜圆，这才解了饥渴，高高兴兴地回到了连队。

吃晚饭的时间早已过去了，炊事班特意给我俩留了晚饭，战友们帮忙把饭打了回来，刚准备要吃，我俩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情况，肚子里翻腾起来，越来越痛，战友们赶快叫来了卫生员，问明情况后，才知道，那都是萝卜闹得妖啊。卫生员给了些健胃消食的药吃了，总算缓解了许多。

连队的生活，每天忙忙碌碌，非常的充实和愉快，我和小W的友情也是越来越深。忽然，有一天他爸爸来啦，要求他必须回家。我心里明白，他是多么不愿意回去呀，但也没有办法。在连长指导员的劝导下，他只好同意和爸爸回家。我心里暗想，一定要送小W一件礼物来表达我们之间的友谊。找来找去也没有一件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去买吧又囊中羞涩，津贴费早花完了。只有一个办法，和知近的战友去借，正在为难之际，皮革班的老班长知道了这件事，当着好几个人的面对我说“我借给你，就冲你这小孩厚道、仁义，我就帮你”。这下可把我感动坏了，解决了我的大难题。

我正策划着明天去买什么礼物，小W向我辞行来了，他爸爸把回去的时间提前了。我拉着他的手，把5元钱放在他手中，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本想送你件小礼物，只好由你代办了，选一件比较可心的，来纪念咱们短暂珍贵的友情。

小W回去了，几个月后，我的工作有了变动，调到连部担任通讯员。我和小W保持了一段通信来往，他回去时间不长就赶上征兵，还把身着军装的照片寄给了我，我从心底里为他高兴。因工作原因，渐渐地和他失去了联系，现在我们都已年过花甲，衷心祝愿他晚年生活更加美好。

2005年和2015年两次回归第二故乡，看见由于发展战略转移的原因，胡稍庙的建设被放弃了，现已是残垣断壁、满目凋零，但在我的心目中，胡稍庙仍然是最美丽的地方，因为，我真正的人生起步就在这里，青春的火花曾在这里绽放。站在我曾住过的房基上，放眼南望，广阔的大草滩，弯弯曲曲的乌拉盖河，依然是那么美丽，仿佛又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