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的青春
1.5.14 从绿色的远方走来
从绿色的远方走来

史有山

我是1976年7月从唐山二中毕业下乡到丰南县钱营公社南苗大队的。唐山大地震后的1977年,春耕时,生产队召唤知青回村参加劳动,种种原因,我村30名知青,只回去了我们5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女知青。

我们4个男知青住在大队部旁的知青点里,女知青叫闫梅,住在大队部前面的小卖部里,小卖部分里外间,外间卖货,里间住人,闫梅和大队书记的女儿小红住在里面。闫梅长得白净,小红黑,尤其害羞时,脸黑红黑红的。晚上收工,吃完饭,我靠着被垛看书,是从老乡家借来的《林海雪原》,小勇低头画画,杨甄和梁筱弟有事没事地往小卖部跑,隐约能听到杨甄哈哈地笑,夹杂着咯咯的女子笑声。很晚两人才回来,一进门,梁筱弟说,杨甄看上闫梅了!杨甄笑着捣了他一拳,瞎说,闫梅是咱们的嫂子,我敢动心思?小勇停下画笔,不解地问,她怎么成嫂子了?我也抬起头望着他。杨甄说,上面要求知识青年扎根在农村,要扎根就得成家,咱们4个人中有山最大,成家也要大哥先来啊。听听,把我扯里了。我急忙说,别瞎说,传到人家耳朵里,小心挠你个满脸花。梁筱弟说,闫梅知道了。小勇问,她啥反应?一下跑到屋里去了,到我们走还没出来呢。梁筱弟说。我有点急,说杨甄,你这个玩笑开大了吧,我可声明,出啥事,和我一点关系没有。杨甄大咧咧地说,没事,我给你们牵线搭桥,不说谢谢我,还行骂我的。又冲小勇说,下一步就给二哥张罗,我准备把小红给你说说……小勇一下子把枕头掷过去,说,你找死吧。杨甄一把接住枕头,都说,吃饱饭骂厨子,你还没吃饱呢,就打厨子。我们都笑了。杨甄就是嘴好使,整天不知哪来的话,一天到晚说个不停。

作者在乡村小河旁留影。

知青生活是很单调的,那时,村里没有电视,电影也很少看到,村子里年把月不来一回演电影的,偶尔来一次,就成了村里的大事,队长早收工,让大家早回家、早吃饭,然后全家老小拿上小板凳,早早到打麦场上占地方。盼啊盼,等到一开演,是《朝阳沟》,很多人都失望,看过八百回了,又是这部电影。但人们都不走,还是津津有味地看完。散场了,在场边遇到了闫梅,她在四处张望,像是在等人,看到我,一下扭过了身子,虽是夜晚看不清脸色,但我知道她的脸肯定红了。我搭讪着,还不走?她头也不回地说,你等会再走,我有话和你说。等人都走尽了,闫梅转过身来说,杨甄说的话,你听到了吧。我急忙说,他是胡说的,你别当真。闫梅看我一眼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并没有在这里扎根的想法。我说我也没有。闫梅说,那好,今晚的谈话,我希望只有咱俩知道。我说,我没有那么傻吧。闫梅转身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发愣。夏日的夜晚,微风徐来,吹在身上很爽快,吹得我心里隐隐约约地萌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闫梅的小卖部,成了村里青年人的聚集地,到了晚上,常常聚满一屋子的人,表面是来买东西,实际是看闫梅。闫梅爱穿一件上面点缀着白色梅花的蓝褂子,配上白净的脸庞,很是吸引人。农村青年很朴实,心里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也不敢表露,聚在一角抽烟,高声谈笑,把小卖部弄得烟气腾腾,偶尔,偷偷地看一眼闫梅。有个小伙子大家都管他叫“犟驴子”是个愣头青,总表现得比别人胆大,嬉皮笑脸地趴在柜台上说,闫妹子,给大哥拿盒春耕烟。闫梅板着脸说,一毛!犟驴子故意把钱扔地上,谁知,闫梅看也不看地上的钱,拿起一盒烟,啪地摔到犟驴子脸上,犟驴子一愣,闫梅双手叉腰,怒视着他。犟驴子看看闫梅又看看小红,不敢发作,自己找台阶下,说,好男不和女斗,猫腰捡起烟盒,拆开捏出一支烟抽起来。周围的人,先吃惊得张大嘴,继而哄堂大笑,犟驴子也红了脸,讪讪地走了。闫梅对知青很热情,我们去买东西,总是笑脸相迎,买饼干,买“二细”每回都多给。

到大秋时,闫梅调到了公社广播站,当了播音员,这让我们羡慕死了。那时没有手机,不像现在,随时随地都可以和朋友联系,很长时间见不到闫梅,只是在每天的早晨、中午和晚上能听到她的声音,一只纸喇叭,装在木匣子里,她的声音通过有线广播传过来,尖细尖细的,根本不像她的声音,慢慢地她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淡化了。后来听说,闫梅总被50多岁的站长骚扰,一气之下,辞职不干了,回到城里做起了临时工。

小勇能写会画,深得大队书记的赏识,想把女儿嫁给他,通过生产队长向小勇透露了这个意思,小勇犹豫不决,私下里问我该咋办。我说,这事你自己要考虑清楚,是将来回城,还是就地安家,大主意你自己拿。小勇说,我上面两个哥哥都留城了,我回城肯定没戏。听他的口气,好像是愿意。小勇会画画,在村里出了名,常常有大妈抱着孩子来找他,往炕上一坐说,小勇,给我们小子画张像。小勇就让小孩坐好,支起画架,不一会就画出一张像来,是铅笔素描的,大妈拿了像,一把抱起孩子,乐颠颠地走了。也给小红画过像,头一次小红不满意,说我怎么脸上这么多黑色啊。小勇说,这是素描,就得有黑色才有立体感。接触多了,两人互有好感。小红就是长得黑点,细看眉了眼的很中看,尤其眼睛水汪汪的,很有神,小勇可能是给她画像时动了心思。回家和他妈一说,他妈不同意,哭着要去找大队书记,说求求放过他儿子。小勇说,妈,这是哪跟哪儿啊,是我自己同意的,没人强迫。最终小勇还是和小红结婚了,两人生了一儿一女。后来小勇招工返城,小勇费了老大劲,也没把小红办进城,无奈两人协议离了婚,儿子跟了小勇,女儿留在了农村跟着小红。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回城,心里这样想,表面不能露出来,相反下地干活时,表现得很积极,脏活累活抢着干。秋后,要给大玉米施肥,肥料是氨水,这东西看着像清水,实际很熏人,散发出的气味钻鼻子、呛眼睛,让人出不来气,社员都不愿意干这活。队长派活时,我举举手说,我算一个,队长又指派了四叔、犟驴子我们3人为一组。四叔50多岁,为人本分,话语不多。犟驴子好恶作剧,刚到村里时,他拿一条蛇差点吓死我,四叔狠狠地骂过他一顿。这次我可要提防他了。氨水放在村头一个埋在地下的水泥池子里,打开上面的盖子,一股呛人的气味猛地冲出来,熏得我眼泪唰地流下来,一阵恶心,跑到一边干呕起来。犟驴子笑我说,看你这娇性样,瞧我的,说着,把头伸在井口里,一会抬起头,果然没有流泪,没有干呕。四叔说,把眼闭上,别吸气就没事。氨水装到一个大皮囊里,四叔赶车拉到地里,拴好牲口,递给我一根拇指粗细的、削得尖尖的木棍,说,你在前面扎眼,说着做个示范,详细告诉我该怎样干。我按照四叔教的方法,把每棵玉米靠近根部的地上,都扎一个小孔,犟驴子提个磁茶壶,在后面往每个小孔里倒氨水。这次出奇地稳当,他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也许他知道氨水是腐蚀性很强的东西,弄到身上会烧坏人的。但我提防他的心,直到晚上收工才放下。

1977年年底,村小学校的苗翠兰老师到新疆部队探亲,留下一个班没人教。大队书记找到我,要我临时代几天课,我应了下来。一到冬天,知青早早就回家猫冬,知青宿舍只剩下我一个人。各种困难接踵而至,首先,吃饭成了头等问题,其次,晚上睡觉也是个事。知青都在时,有专人给我们做饭,到了下午,宿舍炕炉子也烧上火,晚上屋里虽然冷,但火炕是热的,能舒服地睡上一觉,眼下,都走了,做饭烧炕都没人管了。

我试着熬玉米粥,灶膛里火点燃了,呼呼地响,我却站在锅台前发愣,锅里放多少水,放多少渣子,什么时候放,都不知道。想了想,我舀了一瓢水放进锅里,又从墙边的口袋里盛出一大碗玉米渣,也不洗,直接放进锅里,盖上锅盖,使劲拉风匣,水翻开着,热气蒸腾,谁知,一会儿锅里水就熬干了,光剩下渣在冒热气,又一会儿,渣贴在了锅底,还发出煳味,尝一口,硬硬的根本没法吃。我使劲把勺子扔在锅里,正生气,小勇夫妇来了,小勇揭开锅盖看看说,我就知道你吃不上饭,在家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现在跟锅台较劲,整不过人家吧。小红说,大哥,别难过,走吧,去我家吃。我对小勇说,谢谢你俩的好意,我一定要学会做饭,你家的日子也不富裕,我不能总蹭饭吃吧。对小红说,你告诉我一下做饭的步骤就行了。慢慢地,我学会了做饭,学会了在艰苦条件下生存的技能,简易宿舍,四下透风,屋子没生火,冷得像冰窖,晚上睡觉,我把知青留下的被褥都铺在炕上,身上盖两条棉被,头上戴着棉帽子,睡得也很香甜,只是早晨起来,鼻子尖冻得冰凉冰凉的。

春节前,苗老师探亲回来了,我收拾行装回家过年,临走,小勇说,明年想不想去参加高考?要是有想法,我可以给你在书记面前请假。我毫不犹豫地说,参加。我觉得,参加高考,是回城的安全通道,、招工、因病返城等,都有可能被他人顶替,而高考是要用分数说话的。

过完春节,我就躲进我家的小屋里开始用功。我家简易房一共3间,到了冬季一家人吃饭、看电视、睡觉,都在一间屋子里,为的是节省燃煤。我提出要复课,全家人都支持,母亲特意多买了几节烟囱,使火炉子的通风管道穿过墙壁,在我学习的屋子里拐个弯,再通向室外。这样,我的屋子就多多少少有些火力了。

然而,外面下雪时,屋子里冷得冻手冻脚,我就穿上棉大衣,再披一床棉被,腿上裹一床棉被,脚上穿上棉鞋,坚持复习。手冻麻了,伸到怀里暖暖,脚冻木了,站起来在室内不停地走,边走边背英语单词。那年代,有电视的家寥若晨星,我家就有一台,是唐山电视机厂出品的,方方正正的一个大木盒子,椭圆形的荧幕,向外凸着,体积很大,也很沉,两个人抬着还直咬牙。因为是个稀罕物,左邻右舍的人们都来我家看电视。那时电视正演日本电影《追捕》、《望乡》、《狐狸的故事》等,看惯了8个样板戏的人们,看到这样精彩的电影,多晚也不走,直看到“再见”才算完。简易房墙壁是苇帘的,两面抹上泥巴,很薄,根本不隔音,大屋里人们看电视欢笑声、议论声、惊呼声清晰地传过来,搅得我没法看书,又不能轰人家走。没法,我用棉球塞住耳朵,再把棉帽子的护耳放下来,在下巴底下系住,这下好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连母亲叫我睡觉,我也听不到。后半夜,母亲睡了一觉,醒来看到我的屋子还亮着灯,叫我,不应,下床到我房间,一看我披着棉被坐在椅子上,头歪在一边,睡得正香,轻轻捅醒我,我激灵一下站起来,一看是母亲,又坐下了。母亲说,夜深了,到床上去睡吧,小心着凉感冒。我揉揉眼说,再看一会就睡。看书看到后半夜两三点钟,是常有的事,我上高中时学的课本,和高考要求复习的十年制全日制高中课本,内容差距很大,我不加班加点,想考上大学根本没戏。

老天不负有心人,如愿以偿地我考上了石家庄纺织学院,办户口迁移手续时,需要大队给出鉴定,大队书记很痛快地给写了鉴定,大致意思我还记得:

该人,在自愿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过程中,能虚心学习,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参加生产劳动中,脏活累活抢着干。

能服从大队的需要,认真完成大队交给的任务,希在今后的工作中,再接再厉,做出新成绩。

跑公社,跑知青办,手续都办完了,我安下心来。回到村里,把小勇、杨甄、梁筱弟叫上,骑自行车,去公社所在地的一家小饭店喝酒。那时期,饭店也没啥像样的菜,我们要了木须肉、一盘熘肝尖、白菜炒饹馇,还有一大碗粉条炖猪肉,当地人叫粉炖猪。薯干子酒,一人一碗,杨甄先站起来说,来,哥几个举碗,祝贺逃出去一个,每人喝了一大口酒。梁筱弟说,大哥,不知以后到城里你还认识我们不。小勇接过话头说,这话说得,一块共过难、患过难的兄弟,还能不认识,走到天边,咱们也是哥们,只是、只是以后天各一方,怕是很难聚在一起了。说着,放下酒碗,一下趴在桌上,突然哭了。梁筱弟也直抹鼻涕,我的眼圈红了,心里泛起一股热浪,喉咙哽咽。杨甄没了往日说话的俏皮劲,声音很低说,大哥上大学,是好事,应该高兴,咋整成生离死别似的。忽地,酒碗往桌上一放,跑出屋子,蹲在墙根捂住脸。我们都追出去,四条汉子哭成一团。饭店老板以为我们都跑了,追出来,见此情景用围裙不住地擦手。

紧张的3年学业,在课堂、食堂、宿舍穿梭中过去了,我顺利地拿到毕业证书。捧着大红的证书,心里一阵激动,我户口可以留在城里了,可以吃商品粮了,这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啊。但心里也在想,朝夕相处的哥们,你们都在干什么?

1983年春节过后,我被分配到唐山华新纺织厂工作。那时,大中专毕业生算是干部编制,但新来的学生要下车间跟运转班实习一年,才能调到科室工作。华新运转班实行四班三运转,分别是:甲、乙、丙、丁四个班,早班、中班、夜班交替,总有一个班在休礼拜。我头一天上夜班,跟的是甲班,初次夜里上班,很不习惯,感觉总是晕晕乎乎的,进了打纱车间,机声一片,更是吵得我心神不宁。换好工作服,跟在教练身后,向弄档走去,弄档里女工们忙碌着,飞花一片,我开始了人生的新旅程,近距离接触纺织机械。

慢慢地我的注意力转到了机子上面,看女挡车工熟练地将纱穗引头、绕过槽筒、穿过导管和筒子接头,压下手柄,槽筒飞快地转动起来,宝塔形的筒子眼看着变大,像成熟的果实被摘下。我尝试着做这些动作,然而,看着容易,做起来难,纱线也欺生,偏不按我的要求去做,一通忙活,一根纱头也没接上。正着急,有人喊我,史大哥,你也到这里上班了?我停下车一看,竟是闫梅。我摘下口罩叫起来,怎么是你,你怎也在这里?后来,我才知道,闫梅从广播站回来后,到处做临时工,知青返城后,她也把户口办了回来,赶上华新招工,她就考上了,在农村呆过的人,都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拿出在农村能吃苦的劲头,什么事都争先,深得领导赏识,不到两年,就被车间提拔为班长。

我决心向闫梅学习,尽快地熟悉业务。一年后,我如愿成为技术员。就是凭着在农村练就的不怕难、肯吃苦的劲头,没几年,我就被聘为了棉纺工程师。到我参加工作10个年头时,又被提拔为专管设备的技术主任。这一年,我们工厂购进了新型立式打纬机,打纬机出产的沙穗,专供片梭织机使用,其成型质量直接关系布面的光洁度。老旧的卧式打纬机效率低,爱断头,造成坯布整体质量下降。而立式打纬机,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几乎无断头,成纱质量高。使用一段时间后,材料员汇报说,三角皮带消耗太大,平均每个月消耗25根。很明显,这不正常。我召集技术员和技术骨干开会研究问题的原因。到车间现场查看,打开机器盖子,很快我们就看到,高速运转的皮带摩擦着主动轮外沿,使皮带过热,而过热的皮带抗拉性能大幅下降,时间不长,就断掉了。找到问题症结所在,我们有针对性地开展技术革新,我画了图纸,把原来的下托式张力轮,改成上压型,不但避免了摩擦,还缩小了皮带与带轮的包围角,提升了传动功率。一下子使皮带的消耗降低到两个月才用5条。这项技术革新成果,受到工厂的表彰。

为了提高售纱质量,我们工厂利用国家无息贷款,购进了12台捷克气流纺纱机,这种机器,外形整洁,生产效率高,省人工,成纱质量远比手工打纱高。

工厂选定我们车间安装。这样一来,原有的厂房布局就不够使了,我提出可以把车间办公室、维修室、更衣室、库房、洗澡房等辅房拆掉,来扩大车间面积。车间面积扩大后,工厂为解决辅房的使用,决定在车间外面建一座三层楼房,并从市里请来了施工队,开槽,打地基,搭脚手架,工程顺利地开展起来。

1976年,作者(上左一)和几位要好的同学在下乡前的合影。

一天傍近中午,我刚走出车间想回家吃饭,忽听有人叫我,是谁呢,声音这样熟,我回头看,一个汉子站在脚手架上朝我挥手,我走近看,是小勇!我几步奔过去,他也从架上下来,不顾他身上沾的泥土,我和他抱在一起。一阵激动过后,我细细地端详他,小勇穿一身蓝布工作服,洗得有些发白了,脚穿一双翻毛鹿皮鞋,长年在露天作业,脸晒得黑红,但显得更壮实了。问他,怎么到了建筑队。小勇说,我上学的第二年,公社给了大队一个到市三建上班的名额,起初,大队书记瞒着小勇,怕他知道后要,更怕的是他回城后,自己的闺女没法安排。赶集时,小勇从别的生产队的知青嘴里知道了消息,回家找到自己的老丈人,非要这个名额不可,不给,马上离婚不过了。小勇的不管不顾,让书记为难,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小红很支持小勇,也逼她爸把这个名额给小勇。可能是小红看出小勇去意已决,捆绑也拴不住他了,不如让他如愿,两人可能还有未来。这样小勇到了市三建。三建当时是新成立的建筑公司,公司领导大部分是部队转业军人,虽然不是很内行,但管理很严格。从农村招了一些青年瓦工,文化水平都不高,又从下乡青年中招了一批工人,相对来说,小勇他们算有学问了,知识青年嘛。没两年,小勇当了施工队队长。

中午,我请小勇在我们厂子对面的小饭店吃饭,小勇说,下午还要干活,少喝吧。我们使小杯,一口口抿。从他嘴里我知道了他的现状,知道了杨甄也回城了,到了齿轮厂工作,梁筱弟到了市交通局,据说,总跟着施工队到处修马路。我告诉小勇,闫梅和我在一个厂子上班。小勇说,那正好,赶紧培养感情啊。我说,培养啥感情啊,人家孩子都3周了。小勇说,那你现在是单身?我说,咱哥们还没混那么惨吧。我告诉了他,我的爱人也是在华新工作,是个后勤管理员。

小勇喝下一口酒说,不知怎么,有时候,挺想那个小村的。我知道他的心思,说,你们还是复婚吧。小勇摇摇头,没说话。又喝了一口酒,小勇说,联系一下咱们那哥几个,哪天有机会好好聚聚,还在公社那个小饭店。

我应和道,一定要聚聚。一下子,我的思绪被拉到了那远方绿色的田野,那风吹过、麦浪翻滚着涌向远方的平原,那雨下过、翠绿的玉米舞动着长刀的青纱帐。

哦,绿色的远方,留下我青春身影的绿色远方,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