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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青春
1.5.13.4 心有准星
心有准星

我是1966年初中毕业生,也是典型的老三届。1968年9月下乡到柏各庄农场五农场三队。五农场三队是个基本队,农工来自四面八方,大都是20~30多岁的青年,所谓贫下中农只有张瑞明——张大爷一人,其他人也就是贫下中农出身吧。张大爷那时50多岁,脸上额头上已满是皱纹,头发灰白,缺少几颗门牙的嘴常开口笑着。老爷子不识字,但认得自己的名字,老人身体硬朗,干活一般小青年比不上他。生产队安排他在菜园种菜,他也就经常住在菜园,老人干活有一个特点——一种活只有干完才歇晌,中间不休息,弄得好多跟他一起干活的人叫苦不迭。

既然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就特别注意老爷子,想从他身上发现闪光点。不久,就听到一个关于他的故事。那是1966年底,当时,农场还沿用“大包干”的管理办法,按约定,粮食超产后农工们可以分到超产粮。可当时大包干是复辟资本主义一大罪状,面对预分方案,有人说:这是资本主义的毒!不能要,原想分粮的人也不敢再坚持了,两种意见争执不下,就在僵持时,张大爷走向前说:“有毒啊,先把我那份给我,我回去先尝尝,如果药死了,你们就别分了。”在张大爷带动下,大部分农工把超产粮领回了家。过后有人给老爷子贴大字报,批判他,他看到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就问别人写的啥。有人告诉他,是批判他带头分超产粮的事,老爷子哈哈一笑说:“写得好!写的真他妈的好!”

我们刚到农场那会儿,还盛行“天天读”、“早请示晚汇报”。一天,张大爷趁雨后墒情好,回队上要人手栽菜,因为还在“天天读”,老爷子也就跟着人群进了生产队礼堂等着。也赶上那天事儿多点,等了很长时间会也没完。老爷子等不住了,站起来边走边用浓重的柏各庄口音说:“天天整么咯(这个的意思),能当饭吃了?”一句话说得大伙哄堂大笑起来。主持会场的书记先是一怔,也跟着笑起来。事后有人说:“也就他这么说行,换个人也得弄一胳膊绳子。”

时光如梭。转眼下乡已过近50年了,在农场那些年,使我们感受最深的是,在社会最基层的人群中仍保持着善良、本分、淳朴的美德。无论是被戴上政治光环的贫下中农,还是遭难干部的子弟或是背负上辈历史责任的无辜青年。大家彼此并无间隙,相处融洽。人们还沿守着用中国传统的道德和做人的良知来评判人的好坏、事情的好坏,尽管那时阶级斗争、争权夺利斗争搞得你死我活,但在最底层的社会中,始终涌动着人与人互相关爱、互相帮助,求真务实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