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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青春
1.5.5 二大爷
二大爷

李无双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这优美的旋律,动人的歌词,使我眼前呈现出一幅美丽的画面,也把我的思绪带到我的知青年代。

那是20世纪70年代,随着上山下乡的潮流,我从城市来到农村。那个年代,牛车是农村主要的生产和交通工具。种地时,老牛要拉犁;收庄稼时,牛车要拉庄稼;积肥时,牛车要送肥料;盖房时,牛车要拉石头、砖瓦。修渠挖河,牛车也要首当其冲。甚至生产队接送上面派来的工作组、宣传队或放映队等公家的客人,都要使用牛车。

我下乡插队的第一个冬天,生产队安排我跟一位老农赶着牛车到城市里积肥。说是积肥,实际就是到城里挨家挨户收集烧炉子的炉灰等垃圾,炉灰和垃圾搅拌粪便是最好的有机肥料。那位赶牛车的老农,村里的晚辈都称呼他“二大爷”。开始干这个活时,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因为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倒炉灰,我怕碰见熟人。那时,虽说上山下乡是潮流,但是,也有的同学参军到了部队,有的分配到了工厂,而我却跟着牛车到城里收炉灰,我的面子往哪搁呀。我嘴上不说,脚步逐渐离牛车越来越远。二大爷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吆喝牛车停了下来,对我说:“孩子,到城里了,你回家看看去吧,下午3点,咱们在复兴路胜利桥见。”我高兴地回应着,很快与二大爷和牛车分开了。下午,我和二大爷赶着牛车行走在回乡的路上。二大爷让我坐在牛车的车辕上,他却与牛同行,一边走一边和我唠嗑。我记得他对我说的,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世上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苦”。就这样连续几天,每当牛车来到城里,二大爷都让我回家,我也不多想,总是拔腿就走。

记得有一天中午,天气突然骤变,风雪交加,铺天盖地刮了下来。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二大爷,想起了牛车。我跑出家门,一路寻找,终于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时,牛车已经装满了炉灰,牛从车辕上卸了下来,二大爷啃着一块玉米饼子,有几块掰开的玉米饼子在牛的饲料簸箕里。二大爷和牛正在风雪中“打尖”。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为填不饱肚子发愁,二大爷家也不富裕,他却把自己带的干粮分给生产队的牛吃,我被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如梦方醒,质朴的如同牛一样的二大爷呀。牛车重载时,二大爷从不肯坐在牛车上;遇有上坡时他还帮着牛拉车。二大爷手里握着赶车的鞭子,但他从不舍得抽牛一下。二大爷无声的行动打开了我的心结,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不怕所谓的面子了,我似乎弄懂了什么是美与丑。我和二大爷一起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收炉灰,我不怕碰见熟人了。

我和二大爷早出晚归整整干了一个冬天,逢年过节都没有休。每天,我们赶着牛车,在田野里穿行。牛的脚步坚定、执着、有规则、听使唤。风雨天,牛车颠簸在泥泞的路上,拉车的牛任凭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风雪天,牛车吱吱地走在冰天雪地里,而拉车的牛任寒风刺骨,脚步却从容稳健。每当夕阳西下暮色降临时,田野几乎是万籁寂静,牛车“咣当咣当、吱呀吱呀”发出的声响和系在牛脖子上铃铛“叮咚叮咚”的响声交织在一起,犹如一首美妙的歌声,节奏感特别强,那拉车的牛,随着牛车放歌,一步一步向前,正是“老牛自知夕阳晚,不用扬鞭自奋蹄”的写照。

光阴荏苒,斗转星移。牛车是一首古老的歌,离我们越来越远。现在,有了汽车,有了摩托车,有了拖拉机,有了各种农业机械,完全取代了牛车的功能,牛车也就淡出了我们的生活。现在几乎已看不到牛车了,牛车几乎成了一件稀有文物,但在我的记忆中,牛车的形象依然那么清晰;那咣当咣当、吱呀吱呀和叮咚叮咚的牛车声,依然像一首古老而动听的歌谣,回荡在我的梦中。

田间拔草的知青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