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兰芝

我是1966年初中毕业生。正在准备中考的时候，“文革”开始了，红卫兵运动在学校持续了两年多的时间。1968年下半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节目播发了一篇为《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报道时，在按语中播出了毛主席的一段话“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从此拉开序幕。

1968年12月6日，是个最难忘的日子。这天早上8点左右，学校里除了热闹的锣鼓声和嘈杂的喧哗声，还有同学和家长叽叽喳喳依依惜别的谈话声。之后，握手、拥抱、告别。我们每人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坐上了车斗上贴着“上山下乡光荣”大字标语的卡车上。来到了我们要在那里插队落户的一个小村庄。那时我刚刚18岁。

这天晚上，村支书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农家晚餐。饭后，给我们安排了“新家”。3个人同住一间屋子、同吃一锅饭。队里给我们发了粮食和柴草。一切停当，我们就开火起灶了。

开始，做饭时，我们手忙脚乱的，不是把饭烧糊就是不熟。有时，上工的钟声响了，我们的饭还没烧好，只好饿着肚子去上工。更糟糕的是，因为柴草太湿，灶里的火着不起来，要趴到炉灶口用嘴吹，火苗从灶口忽地喷出来，把头发烧焦还弄一脸柴灰。真是哭笑不得。

村民们很热情，经常来我们的小屋问寒问暖。渐渐地我们与大家熟识了，到我们这里串门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多是年轻人。

我们最初的劳动是挑选花生种子。因为这里是以生产花生为主。要在冬天农闲时选出花生种子，准备春天播种。记得有一次，我们看到村民把花生塞进嘴里，我们也偷着吃了几个，不料被队长看到，把我们训斥了一顿“你们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要老老实实的”。吓得我们以后再也不敢吃了。

春天开始播种了，男知青在前面犁地，女知青在后面播种。两腿分开，两脚踩着垄沟往前走，一天下来，两胯疼得要命。晚上，我们累得饭都不想吃了，躺在炕上开始想家了。但是，我们是怀着满腔热情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一定要坚持到底。我拿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似的墙壁上写了一首诗“钢铸凌云志，嫩脸映烈日，非为镀金来，烈火灵魂赤”。到现在，我还记得那首诗在墙壁上的画面呢。

接下来的农活是锄草间苗。那块田可真长，从北到南望不到头儿。大家一字排开，每人一条垄向前锄，要求是草要锄净，苗要定准。我们在城里长大没见过禾苗是什么样子，时常把禾苗锄掉把草留下，多次被队长批评。

麦收季节到了，早晨天不亮就带着昨晚做好的干粮下地拔麦子了。一眼望不到头儿的麦子地，一条麦垄要从早晨一直到晚上才能拔到地头，我们的小嫩手磨出了好多血泡。麦子拔下来后，装到牛车上拉回队里的晒粮场地，晒干后打出麦粒，麦秸分给社员烧火做饭用。我们把麦秸晒干后用叉子做成蘑菇形状的草垛，上面撒上厚厚的一层麦粒壳，这样就不怕雨淋了。可是下大雨还是不管事的，遇上大雨天气，麦秸被雨淋湿，没有柴烧就不能做饭，只好饿着肚子。幸亏下雨天不去干活。

秋收季节是最累的，每天都是天还没亮就带着干粮去下地干活儿。早晨一头扎进一眼望不到头儿的玉米地擗玉米棒子，每人负责擗两条垄的玉米，等擗到地头儿从玉米地里出来时，我们的脸上，胳膊上，好多用玉米叶子划伤的小口子，身上脏兮兮的，满身都是玉米须子。

接着，就是用镰刀割玉米秸。刚开始不会用镰刀，几次砍到腿上，鲜血顺着小腿流下来。社员们把砍下来的玉米秸打成大捆要我们背到地边，因为我们个子小身体瘦弱，看不到人，只见一大捆玉米秸慢慢向前移动……

我们从幻想、希望，到痛苦、绝望，又到努力、奋斗。尽管接受再教育的生活是艰苦的，但青春的生命是顽强的。在“广阔的天地”里留下了我们青春的血汗和热泪，留下了红色或灰色的记忆。